住在楼上那个扑克脸

　　演出过后季昕晨消沉了两天，出车、练琴、吃饭、睡觉，他对哪件事也提不起兴趣。
　　齐绅回家的时间比前几天早了很多，说是赶工的那部分工作接近收尾了，可以不用一直忙了。他没说的是季昕晨的生日快到了，为了到时候不用加班，他是尽量开足马力把工作往前赶了。
　　周三晚上，七点多齐绅发了消息，说自己一会就能下班，让他准备一下去撸铁。季昕晨懒得去锻炼，可想想是跟齐绅一起去，还是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季昕晨换好运动穿的衣服坐在沙发上一边玩手机一边等齐绅的时候，手机忽然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内容挺吓人的。
　　【我在你家小区门口，出来见个面】
　　“我操……”季昕晨挠挠头发，“不会是网络余孽吧……”
　　他还没想好怎么办，又一条短信到了。
　　【我是崔炎，等到你来】
　　看完这条季昕晨直接摊进了沙发里。去还是不去？去，还是不去？他犹豫了半天，还是穿上羽绒服出了门。
　　小区门口的路灯很亮，照着那个孤零零的身影。季昕晨走过去在他面前站住，没有开口说话。
　　崔炎仰着头，脸上的表情有点俏皮。“还恨我吗？”
　　季昕晨摇摇头，停顿了一下又说：“我不知道。”
　　“我只想臭臭你们乐队，没想搞那么大，后来那样也不是我控制得了的。”
　　“嗯。”
　　“这几天我跑了好多地方，我知道你们在背后的小动作了，赶尽杀绝，哼……”崔炎垂下眼睛，轻笑一声，“我换个地儿也能混，摇滚精神不死。不过……”他又仰起头看向季昕晨的脸，“走之前还是想见见你，跟你道个歉。好几年了，从来没跟你道过歉，今天补上。”
　　“你该道歉的难道不是这次的事儿吗？”
　　“这次的事儿你们已经报仇了，扯平了，该道歉的是以前的事儿。”
　　季昕晨摇了摇头，“没必要。”
　　“昕晨，对不起。那个时候……我喜欢过你，很喜欢，但是……这个圈子里谁不是那么荒唐着过的？真爱又能怎么样？两相厮守过一辈子吗？”
　　“为什么不能？”
　　“别傻了，早晚会有不喜欢的那一天。”看季昕晨还要反驳，他抬起手捂住了他的嘴，“别说了，昕晨。我后悔过，我那时候那么喜欢你，可能真的该认真一点，往下走走试试，也许……”他放下胳膊，垂下头，“也许……”
　　崔炎不说了，两只手缓缓伸进他的胳膊和身体之间，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季昕晨感觉到羽绒服里的空气被挤了出去，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身体也是。他想起两个人闹翻之前那些日子，崔炎天天在耳边说“喜欢你”，每天拥抱他吻他几十次，当时他整个人都沉浸在幸福里，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蜜里调油。然而爱得越深就恨得越深，闹翻之后他推翻了所有的过往，不停地怨恨自己，怨恨对方，用来指代他的词只剩下“人渣”一个。多年之后的今天，他终于知道了那些情话那些亲昵原来都是真的，感情也是真的，一切都不是一厢情愿，这一刻他忽然释然了。
　　季昕晨低下头，收紧双臂，“都过去了……”
　　“嗯，都过去了。希望你以后能找到那个陪你过一辈子的人，我等着看。”
　　“我已经找到了。”季昕晨说着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放眼往马路对面的河岸灯火望去。
　　忽然视线里出现一辆车，那辆车在路边停着却没熄火。路灯黄色的光打下来让车身有点偏色，但那外形他不会认错，是齐绅的车。
　　季昕晨脑袋嗡了一声，赶紧推开崔炎往路边走。那辆车没等他，一脚油门拐进了前面的地库入口。
　　季昕晨见他走了，转身回到崔炎身边。“我有点事儿先走了，祝你好运。”说完没等他回话就急匆匆地跑进了小区里。
　　16楼，齐绅刚脱下外套季昕晨就到了。
　　他用密码开的门，进屋蹬掉鞋连拖鞋都没穿就走到齐绅跟前拉住了他的手。“你听我解释。”
　　“你不用紧张，坐。”
　　看齐绅坐进了沙发里，季昕晨在他旁边坐下，又拉住了他的手。“他就是那个人渣，他在这混不下去了，说要换个地方混，走之前来跟我道歉的，我……”
　　齐绅拍了拍他的手背，“别紧张，我没那么小气。况且咱俩现在还没确定关系，就算真有别人追你我也可以接受，双向选择，这很正常。”他说完松开手站起身，“我去换衣服，咱俩抓紧时间。”
　　看他进了卧室，季昕晨掏出烟点了一根，脑子里乱糟糟的怎么想怎么别扭。
　　还没确定关系，双向选择，一点都没有不高兴，可以接受，很正常……这是什么啊？他是太自信所以那么淡定还是根本不想确定关系所以不在乎？我们俩现在到底算什么啊？季昕晨的脑子乱成了一坨浆糊，一点思路都捋不清了。
　　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条件反射地瞥了一眼，看到了一条微信推送。预览框里有个人名，叫赵强，底下一大堆文字，他那一眼瞥过就看见了“我喜欢你”几个字，脑子一下子懵了，跟崔炎闹翻那阵子的记忆又出现在脑子里。
　　“走吧。”齐绅从屋里出来，一身运动速干衣。
　　“啊？哦……”季昕晨碾灭烟站起身，太阳穴突突直蹦，“那个……我有点胃疼，不想去了，我回家喝点热水休息休息。”
　　“严重么？要不要去医院？”
　　“没事儿，可能是着凉了，喝点热水就好。我先走了。”季昕晨说完头也不回地穿上鞋开门离开了。
　　回到家，季昕晨到厨房一翻发现啤酒没有了，只好再次出门去小区门口的超市买，买完他也没回家，拎着啤酒过马路到海河边找了个长椅坐了下来。
　　他不是淡定，他是不想确定关系，是给自己留后手……好一个双向选择啊……可他不是说好了不会同时考验别人吗？为什么啊？季昕晨一边想一边启开一听啤酒咕咚咕咚灌了半罐。
　　超市里有点冷，啤酒的温度很低，流进胃里透心凉。加上他腿上只穿了条压缩裤，羽绒服没到膝盖，一坐下整条小腿和一半大腿都暴露在三九严寒的空气里，他冷得打了个哆嗦，可还是没回家。
　　身上再冷也比不过心里冷，他感觉焐了两个多月的老男人没焐热，却通过热交换把他给弄冰凉了，真他妈……可那些关怀、那些互动、那些真真切切感受到的情绪又是怎么回事？难道都是自作多情吗？哈？季昕晨的脑袋像是要炸开，他抬起头用力捏着太阳穴。
　　他太害怕了，真假未知的感情，不是一对一的感情，太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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