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不息

　　不烬人浑身窜火，站在高低上远眺远处依山傍水的部落，他转过身，看着身后的女人。

　　“人到了，眼睛过来。”

　　“……看到他了？”

　　“看到。”

　　他的眼睛与另一双眼睛相连接，而眼睛身后的女人显然比他更善言辞，他们学这边的语言也才不久，勤奋点的大多能听，但会说一事上多少要靠点幸运和天赋。

　　女人沉思片刻，“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这男人突然浑身一抖，嘴里颤颤道：“被发现了。”

　　女人叹口气，却并不算失望，毕竟已经不是第一次将“眼睛”送过去，哪怕这次送了一双更好的眼睛，这样的结局也不算意外。

　　男人却又急得用手比划，“不对，不对。”

　　她伸手抚了一下他的眉心，好一会男人才冷静下来。

　　“慢慢说。”

　　男人吸了口气，说：“圣女死了。”

　　“被谁杀的？”

　　“熄。”

　　女人十分惊讶，“他怎么把她杀了？”

　　“他很奇怪，说出了塔。”

　　女人恍然般点点头，“这就难怪了。她不能知道塔的事，任何人都不能——不过，人既然已经杀了，又该怎么把事做下去呢？”

　　“眼睛醒了。”男人补充道，“眼睛，可能有办法。”

　　--

　　小虾醒了。

　　一瞬，入堕黑夜，一瞬，又醒来。他自然听见了眼前这犬傀说的话，也看到了他将席笙杀了。小虾动动自己双手，确认自己能继续掌控身体后，开口询问犬傀是谁。

　　他问的不是犬傀，而是幻景中犬傀所演的是谁。

　　犬傀看他一眼，说：“算是这个部落的神。”

　　小虾脑子里自然也有他所演的这个不烬人的记忆，只是此前他并未在意，这份异样的记忆完全是外来物，你若不主动去想，自然也不会突兀地钻进你的脑海里。

　　这不回忆不要紧，一回忆他浑身上下都不能动了。
　　只是不同于犬傀的束缚，这一次，是心理原因。

　　这个不烬人……竟然是眼前这个“神”的“眼睛”。

　　九州中无人知晓不烬人的来历，只知自古以来他们就会出现在大荒边缘，甚至上溯到上古洪荒时期，亦有石刻记载。古人用赤色的陨石在石壁上勾勒出一幅幅不烬人过境图，小虾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也曾听师祖提起过一二。

　　师祖当时意在告诉他这些徒弟徒孙，不烬人来源已久，说不定比他们这些九州人出现得还要早。

　　早听闻上古幻境中有奇异幻景出现，如同跨越了时间的海市蜃楼，此前亦有九州弟子想借用幻景窥探上古历史与不烬人来历，但幻景通常只讲述一些偏远部落的小事，出来以后顶多能谈一谈上古众人爱用哪种发饰，哪个部落有哪些特产，这样的趣闻小事。

　　这样的幻景倒是别致，竟然出现了不烬人。

　　小虾攥着胸口，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九州中比较被认同不烬人来源猜想，是他们是从大荒深处来的，毕竟无人踏足过全部大荒，若是深处有一处神秘的部族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倒也没猜错。

　　不烬人，竟然是从外面来的。

　　他这个不烬人，原是不烬人中的一个小部族首领，一日被提拔，成为了不烬人的“眼睛”。“眼睛”说通俗一点，就是后来九州人所说的探子。

　　毕竟要与这片土地的土著来往，若没有情报，也很难入手。这个部落被他们内部叫作北一，叫这个名字是因为他们是这片土地上最北边的一个部落，早期与不烬人达成了协议，不烬人定时会将族人送到北一，而北一会会派人教授他们这片土地的语言与习俗，也算是一种资源交换。

　　然而最近，北一似乎出了状况，要和其他部落开战了。

　　各中原因竟也和不烬人有关。

　　不烬人刚和北一接触时，有一个“神”与不烬人同行，自那以后就留在了北一。当时的北一还不能称得上是一个部落，而是一处偏僻的小村子。

　　此“神”被不烬人称作“熄”，熄留在北一后，一待就待了近千年，不烬人再次大规模与北一接触时，熄已经成为了北一供奉的神灵，具体原因并不知晓，而熄具体是个怎样的神，小虾的记忆里也并没有提及。

　　只知道不烬人虽不信神，却也将熄当作神，且常受其管制。

　　不烬人是受不了被管制的，不多时，便有人凑齐了几个部族的人，决心要弑神。

　　因此，才派出了“眼睛”。

　　细细想来，不过也只是些权术事宜，衍天派早年见惯了的事，他本不该这样惊异。假使摊开来看，略加遐想，不过也就是两个种族的斗争开端，以九州的现状来看，不烬人定是在后期败北，才被人赶至大荒，由卫道者出面压制。

　　只是。

　　对不上。

　　他既然出自衍天，哪怕对衍天的术法并不上心，却也略知九州记载的上古旧事。

　　九州是怎么来的。

　　小虾脑子里一片混乱，却也想起当初师祖一只手往上一指。

　　“我们九州的祖先，便是从北边来的。上古之后，神族没落，九州人自北南下，至此，此片大地终被冠上‘九州’一名。”

　　小虾抬起头，看了那个犬傀一眼。

　　摆在眼前的还有一个问题，既然他是不烬人的“眼睛”，为什么却又觉得自己是熄的“眼睛”？难道他是双面探子？

　　想不明白，小虾实在想不明白。

　　既然想不明白，就先解决眼前的事。其他事，出去再说。

　　小虾活动活动手腕，银刃自手背上长出。
　　--
　　被坑了。

　　席笙不知道现在是睁开眼睛好一点，还是继续装死好一点。

　　“你说你要是先和我说清楚，那我自然此刻也不会慌成这样。”她止不住地抱怨。

　　系统回复道：“我也不确定，再说了……”

　　死不了这件事其实挺好解决，谁让你死不了，你便杀了这个人，自己也就能死了。不过席笙暂时肯定是杀不掉不熄的，不如反过来，这个不想让你死的人想让你死了，你自然也就死了。

　　系统原本想的是，等入了幻境再和她说这事，到时席笙随便搞出些意外来，让不熄给她一下就完事。却没想着在这之前还有个幻景。

　　系统没继续说下去，反而问她：“你为什么想变回去？”

　　席笙解释道：“管用嘛。不管是最开始在无烬大会的时候，还是在上一次幻境里，自尽都是个挺管用的方法。”有些事，不想再经历，倒不如重来一次。

　　再者，万一再遇上上一次谢韫死掉却没读档的情况，不如一刀来得容易。

　　这是她的后手，也是她的底牌。

　　系统其实想纠正一下她的这种认知，但仔细想来确实是利大于弊，便没出声。

　　然后不熄给她来的这一下，她却没读档。

　　系统解释道：“他应该没打算把你杀了……可能和你一样图省事，给你来一下再把你救活，顺便把幻景里的记忆给抹掉了，但是你有外挂嘛。”

　　系统这么一说，席笙大概是确定了。

　　“他之前说的那些话，不该说？”虽是疑问句，席笙心底却越发笃定。

　　系统知道自己算是说漏嘴了，忙借口忙，说要离开。

　　“等一下。”

　　席笙叫住它，问道：“我要装死到什么时候比较好？”

　　“你看情况吧，至少也得其他人从幻景里醒来，一道出去了才算完。”更多的都说漏嘴了，这几句话也没什么大不了，上头似乎对它这边要求越来越宽松……或许也是和它一样，看到了更多的可能性。

　　是装死，席笙也没闲着，开始回溯并整理记忆。

　　看这个样子，不熄肯定是醒了，借由他这一下，她也醒了。而小虾，他刚一醒就叫出了她名字，更是自称小虾而非若狭，或许比她醒得更早。

　　再想想，自己有没有在幻景中见过什么眼熟的。

　　哦，对了，大祭司。
　　这个大祭司是万毒谷的少谷主玉音，想来此次幻境开在她家里，没受谢韫大阵影响就进来了也算意料之中。大祭司性格虽与玉音相似，却看不出是醒着的还是没醒。

　　却没再找出一二人来。

　　谢韫或许并非他们部落里的人，许是席笙自恋，席笙总觉得，谢韫假若已经醒过来，即使和上次一样，无法完全左右身体，若发现幻景中有她，也一定会来找她。

　　要么是没醒，要么是没瞧见她，要么是和上次慕鸠慕眠一样，并未入景中来。

　　还有些奇怪的是，系统既然说要大家一起醒了才出得去，上一次，不熄为什么还留在那幻景中呢。

　　席笙自然也认出了，如今这个部落，和上一次她居住的部落是同一个，只是规模大了许多，想来自那以后，应该已经过去了许久。

　　如今这个部落里，也再没有人祭一事，甚至还要和外头部落开战了。

　　上一个幻景中，圣女消失后，不熄便没有再管部落事宜，那个部落很快便没落。真正的远古时期，这个奇怪的“神”定然和部落一同繁衍了许久，才有了如今这个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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