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衔情笺

　　金安市盛产橘子，又以初塘镇的橘子最为闻名，相传镇上大姓祖辈名臣携自家小女流放到南方的荒芜之地，见到当地人饥荒面瘦甚至还存有吃生肉的习惯，与当朝首都百姓的生活天差地别，名臣大为震惊，便贡献了随行带来的橙子，手把手教当地人种植技术，经过长年的品种改良，变成了如今金安市最盛名的初塘橘。可惜名臣还未见到当地繁荣兴盛的样子，就因拯救女儿被土匪所害，人们为纪念他，不仅给他建了一座祠堂，还会每隔五年请一次魂让名臣回来看看现世盛景。
　　为此，每逢十一月丰收季，初塘镇都会举办一个丰收节，虽然明面上是庆祝收成，但也有请世代祖辈都回乡到人间一游的意思在内，因此也被称作初塘镇的游魂日。
　　游魂日这天晚上人们会在大轿上放名臣塑像，在镇上选八个成年男子来抬轿走街，还要选一名年纪与当年小女一样大的女孩身着华装，手提装满橘子的果篮走在最前面为游历人间的名臣鬼魂带路，这个假扮成小女的角色被称为“花蔻”，为了防止名臣认出这人不是自己女儿，扮演者还要戴上傩面把脸遮住。两人抬花蔻，六人抬塑像，后面还会有一串举着火把的人充当火龙。
　　按照惯例，每个种有橘子的家庭都会被列在花蔻选角名单上，今年恰巧主办方在一批符合条件的镇上女孩里选到了曾雪，曾家是种橘大户，绝对不能推辞。
　　眼见离游魂日只剩五天，最后还要留三天时间练习上轿，主办方正在曾家商量这事，曾雪唯唯诺诺，急得快哭了：“我怕鬼，我不想去……”
　　曾帆叹了口气，要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打扮一下然后游街三里路，何况身后还有八个大男人跟着，鬼神自在心中，要说并没有可怕之处。
　　主办方好说歹说把曾雪勉强劝过了，后者极不情愿地往本子上签了名。
　　陆陆续续把抬轿的人也选定了下来，一行人在镇上的戏坪彩排，这里逢年过节会有戏班来演出，平日里则是小孩玩摔炮的好去处。
　　另一侧的洪石村，雁书没经历过游魂日，余汉年心突然特别来劲儿，抓着雁书跟他说了半天，他忽然觉得初塘镇倒也没有想象中的这么乏味。老头早就没有种果树了，守着屋后三分田过日子，比陶元亮孟襄阳还自在些。
　　游魂日每户人家需要在门口放一张桌子，上面摆上做好的鸡鸭鹅和一碟初塘橘，再点两支红烛插三炷香，到了晚上风一吹烛火熄灭，就代表祖辈魂魄来过并且吃了贡品，保佑这家人来年平安健康。
　　雁书去院子里喂好鸡，回来看见余汉年正在做烛台，他把喝完的饮料易拉罐打横剪成两半，留下半段往里面添了些泥土，再往上插上三支香，就算完成了，简陋又朴素。
　　“你信鬼神吗。”雁书问他。
　　余汉年白了他一眼：“老头子我呢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没见过，人都喜欢自己吓唬自己，说不定明天自己嗝屁了就变成了鬼，说白了鬼还不是人变的。”
　　“那游魂日的时候爸妈说不定也会回来，把外面的贡品吃掉。”雁书摸着小白耳的脑袋，忽然突发奇想。
　　余汉年无言以对，自个儿去田里收菜去了。
　　冉青笺最近有些忙，雁书没去打扰他，自己骑着自行车去镇上买点心吃。
　　到了镇中心，买上一盒糯米糍，将袋子拴在车把手上准备带回家吃。天已经快黑了，他路过戏坪，看见里面灯火璀璨，口号声此起彼伏，想必是游魂日的演职人员还在练习。他正走着神，前头突然窜出一个黑影，曾雪也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的，她神色慌张，讲话上气不接下气：“雁……雁哥？是你吗？快去帮我哥……打起来了，和别人，前面巷子。”
　　曾雪失聪的时候年纪小，说话原本就不利索，听不见后她的发音就更加含糊不清，再加上她温吞的性子，急起来讲话颠三倒四。
　　但雁书很快就明白了，让她坐上自行车，两人朝巷子骑过去。
　　“跟谁？”
　　“……市里的，来找我麻烦的人，叫王越。”曾雪顺着气说道，“他带人来找我，我哥跟他吵起来了，就打架。”
　　雁书蹙眉：“他怎么会从金安市专门过来堵你。”
　　“因为……因为他家就在这。”
　　“……”真是大麻烦啊，雁书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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