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言之吻

　　睡前故事？

　　这个东西对江泠来说还真挺稀奇的，江泠记得好像自己从小学以后就再也没有听过睡前故事了。没想到在自己二十五岁，倒是被一个小自己五岁的人问了要不要听睡前故事。

　　江泠打字回复：我又不是小孩。

　　想了想，又把这一串删掉，重新回复。

　　【江泠：怎么讲？】

　　对面直接弹了个语音电话过来。

　　叮咚的电话铃声响起，江泠莫名开始紧张，匆匆用手整了整发丝，后又反应过来——只是个电话，又不是视频，没必要这么紧张。

　　电话接通，话筒里只传出了轻轻的呼吸声，两个人谁都没有先开口。

　　江泠已经关了灯，黑暗中，无声的静寂透过话筒弥漫开来，褚野的音容笑貌却在脑海里生根发芽，愈发的清晰。

　　过了会儿，褚野清清嗓子：“喂？”

　　磁性的嗓音震得江泠耳朵发麻，她微微把听筒拿远了些，回答：“听得到。”

　　“……当我还只有六岁的时候，在一本描写原始森林的名叫《真实的故事》的书中，看到了一副精彩的插画，画的是一条蟒蛇正在吞食一只大野兽。页头上就是那副画的摹本……”

　　江泠凝神听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给自己念的是《小王子》。

　　好像初次见面的时候褚野提起过，说他很喜欢《小王子》这部作品。江泠很久很久之前看过，知道小王子，知道他的玫瑰花，也知道狐狸和飞行员。但是具体的故事情节却是记不大清了。

　　现在想想，江泠能回忆起的有关小王子的东西，只有褚野的头像和朋友圈背景。那个穿着绿色衣服戴着黄色围巾的金发小王子，和他的被精心养护在玻璃罩里的傲娇玫瑰花。

　　褚野的声音很好听，低沉清冽，语速也不急不缓，很适合给别人讲故事。在他娓娓的讲述中，江泠很快就有了困意，呼吸也渐渐地平缓下来。

　　“如果你对大人们说：‘我看到一幢用玫瑰色的砖盖成的漂亮的房子，它的窗户上有天竺葵，屋顶上还有鸽子……’他们怎么也想象不出这种房子有多么好。必须对他们说：‘我看见了一幢价值十万法郎的房子。’……泠泠？”

　　“嗯？”

　　听筒里传来窸窸窣窣的杂乱声音，好像是在给书翻页。

　　半晌，褚野好像说了句什么，江泠没听清，半睁开了眼睛，尾调微微上扬：“嗯？”

　　刚想仔细听听褚野那边的动静，就听得他低沉的声音响在了耳边。

　　“泠泠……”

　　低音震得耳朵连带着半边身子都酥酥麻麻，江泠又闭上眼睛，睫羽在脸上垂下扇子似的阴影，轻轻应了声：“嗯。”

　　褚野那边似乎轻声笑了笑，“没事，就是想叫叫你。你睡着了吗？”

　　江泠很轻地嗯了声，她很困了，不想再费劲说话。

　　“好，睡吧，晚安。&%#@……”

　　几乎是他说了晚安的那一秒，江泠就被困意裹挟着进入沉睡了，自然也没有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

　　“我会永远陪着你……”

　　他想了想刚才江泠要他叫姐姐的要求，薄唇动了动，还是没办法叫出这两个字来，最后不好意思地抿抿唇，叫了声：“j……宝贝。”

　　那边的江泠早已陷入沉睡，褚野翻身躺在床上，屏息凝神听着她清浅的呼吸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真好啊，他想。

　　-

　　江泠答应了褚野让他周一的时候跟着自己一道上班，于是早上陈睿来的时候，顺带像以前一样到宁海小区接了褚野。

　　S市最近降温降得厉害，为了保暖，褚野今天西装外面还搭了一件黑色的大衣。脸上戴着口罩，看不清面容。然而优越的身高配上宽肩窄腰，活像从电视机里走出的韩剧男主，也引得过路的人不住回头看他。

　　迈巴赫一停，他就迈着长腿走近，带着清晨凛冽的风坐在了江泠旁边。

　　褚野脸上是口罩都掩饰不住的愉悦，刚一上车，就从手里的牛皮纸袋里拿出保鲜盒，打开递给江泠，眼睛眨也不眨，像是要把人烙印在自己的眼眸里。

　　这个周末，他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表白的时候有些醉了，导致脑海中的记忆模模糊糊。表白当晚做的梦也是关于江泠的，梦境与现实交织，导致像是蒙着一层薄雾，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此刻褚野盯着眼前真真切切的江泠，时而空虚时而满足的心才终于安定下来，重新拥有了旺盛的生命力。

　　随着保鲜盒的打开，烘焙食品的香甜味道一瞬间溢满了车厢，芒果班戟和松饼整整齐齐码在盒子里，被他递到了江泠眼前。

　　“尝尝？”

　　褚野说新学了甜品，并不是随口胡诌地骗她。

　　江泠在他期待的目光中拿起芒果班戟送入嘴里，奶油绵软香甜，配上芒果的清新味道，比起甜品店的也不遑多让。

　　“怎么样？”

　　江泠又伸手拿了一块松饼，“不错。”

　　“真的吗，我完全按照网络上的教程来的，稍微多放了点糖。尝起来腻吗？”

　　江泠咔嚓咬了口松饼，闻言摇摇头算作回答。

　　早上江泠吃过饭了，甜品稍微品尝一下，就吃不下更多了，合上盒子递回给褚野。

　　溢出的奶油沾染上她指尖，江泠刚想伸手拿抽纸，褚野已经先她一步，自然而然地握住手，帮她擦拭了。

　　江泠垂首看着褚野的动作，他像是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动作轻柔又细致。

　　擦干净手指，褚野抬起头，本来想跟江泠讲话，然而侧头看到她唇边的奶油，脑子里蓦然一片空白。

　　等回过神来，他自己的手已经抚上了江泠的脸颊，拇指指腹轻轻拭去了奶油。

　　这是个冒昧又亲昵的举动，江泠心中泛起了奇异感觉，却并没有躲开，放纵了他的行为。

　　像是信号同频了似的，褚野读懂了她的情绪，于是得寸进尺了。

　　不对劲，气氛不对劲。

　　眼见着褚野越凑越近，江泠渐渐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墨色眸中自己的倒影。像一池暗湖似的，要把她整个人卷入其中。

　　江泠稍稍扬起了头，视线转移到一边，睫羽轻颤，等着这个吻的到来。

　　却突然间透过后视镜看到了陈睿毫不收敛的八卦的视线。

　　江泠：……

　　她有些赧然，假模假样地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暧昧纠缠的奇怪氛围。

　　意识到自己打断了二人的好事，陈睿干咳两声，“咳……嗯嗯。”神情看似平淡，心里却在暗恨自己这个不争气的，磕cp也不隐蔽点。

　　顺着她的视线侧头，褚野也看到了陈睿。

　　在陈睿的目光下，褚野也不能再坚持动作了，只能手上暗暗地用力，抓住了江泠想要收回的手，若无其事地直身坐回靠椅上去。

　　江泠暗自用力抽了抽手，纹丝不动，反而被他握得更紧了些。江泠瞪了他一眼，索性随他去。自己侧头看向窗外，耳根却蒙上了一层薄红。

　　似乎是看出了江泠的不自在，褚野的动作更加有恃无恐，微微蜷缩了手指，用食指指尖在她手心里勾挑。

　　江泠的反应很大，触电似的想要缩回手，却抵不过褚野的力气，于是只能用力扣住了他的手指，不让他再使坏。

　　褚野勾了唇角，堂而皇之地把自己手指穿插在她的指缝中，摆成一个十指相扣的姿势。

　　他的体温比江泠高许多，暖炉似的烘烤着江泠。主动牵手的是他，游刃有余的是他，然而手指僵硬，紧张得手心出了汗的也是他。

　　为了缓解紧张情绪，褚野没话找话：“陈哥吃早饭了吗，我做了松饼和芒果班戟，你也尝尝？”

　　陈睿开着车，闻言摇摇头拒绝：“不用了小褚，我吃过早饭了。”

　　“哦，吃过了呀，”褚野又问，“陈哥早上一般几点起床啊？”

　　“七点左右吧。”陈睿答。

　　褚野意有所指：“这么早，也是，又得接江总，还得来接我，真是辛苦了。”

　　当着自家老板的面，陈睿哪敢说自己辛苦，讪笑道：“不辛苦不辛苦，都是我应该做的。”

　　“陈哥真厉害，又当司机又当助理，工作还完成的这么好，江总真该好好谢谢你。”

　　陈睿就是再迟钝，现在也听出褚野的弦外之音了。

　　合着这主是嫌自己在这多余，打扰两人的二人世界，在这捧杀自己呢。

　　但是江泠侧头望着窗外没吱声，陈睿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是我该谢谢江总才是，给了我这么好的工作，还给开我不菲的工资……”

　　褚野转而向着江泠，开口道：“近些天我也没什么工作，就让我代替陈哥做司机吧，刚巧让陈哥休息两天。”说着，他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引起江泠的注意力，笑道，“江总觉得呢？”

　　江泠挑挑眉，合着他铺垫了这么久，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左右不过是开车到公司，谁来接送对江泠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褚野这种年轻人的心思，江泠如何不明白，不过是想在车里与自己温存片刻罢了。

　　因而也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下班的时候，陈睿你直接把车钥匙给褚野吧。”

　　-

　　答应是答应了，然而褚野这个新司机上任的第一天，老板江泠就旷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降温，江泠添衣服不及时导致的寒气入体，江泠半夜被小腹的坠痛折腾得半宿没睡好觉，吃了止痛药后，直到天蒙蒙亮时才堪堪入睡。

　　也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分去了她过多的心神，导致她自己竟没想起自己生理期的确切时间。等到反应过来抱着热水瘫坐在床上的时候，整个人都蔫乎乎的，脸色也苍白得紧。

　　江泠点开手机，屏幕上的时钟明晃晃地显示着时间：八点二十七。

　　这个时间，褚野应该已经在路上，快到自己家了。打电话来不来得及不说，就算让他回去，他多半也不会通过电话里的三言两语而放心地掉头回家。

　　想着，江泠拨通了褚野的电话。

　　“喂，江总稍等，我已经到门口了。”褚野一边打着方向盘通过门禁，一边在电话里给江泠汇报。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江泠轻缓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今天我有点事，不去上班了，你回去吧。”

　　褚野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担忧地问：“不上班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江泠啧了一声，头疼要怎么跟他解释：“不、不是什么大事……”

　　“给我开下门。”

　　江泠无奈地放下手机，强撑着穿上拖鞋，下楼给褚野开门。

　　她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以褚野的性格，能三言两语地被自己打发才怪，肯定是要来亲眼看看的。

　　刚一眼看到她人，褚野的眉心就蹙了起来，把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几遍。

　　“出什么事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江泠打了个哈欠，摆摆手：“没事，就是今天心情不好不想上班，你回去吧。”说着，转身到厨房里倒了杯热水，准备端着上楼。

　　褚野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看神色自若，猜测应该没出什么要紧事，心就放下了一半。

　　然而她的脸色又实在不好看，他的语气中不免带上了焦急，试探性地问她：“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江泠：“不用，说了没事。”

　　褚野依旧坚持：“但是你脸色很差，是不是生病了，或者胃痛？”

　　江泠无奈地停下上楼梯的脚步，站在楼梯上回头看他：“我没生病，但是……你知道的，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褚野眉心蹙着，动动唇，又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

　　看他听懂了，江泠放心地回到了卧室，准备接着睡觉。

　　关门的前一刻，她看到了无措站在原地的褚野，叹了口气，又走到他跟前摸摸头：“真没事，你回去吧，别忘了替我把门带上。”

　　褚野抓住她的手，捧在掌心蹭蹭：“可是我想留下来照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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