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足高登

　　高真晗说得没错，她的心事，挂不挂脸上，全看她想不想藏。接了爷爷出院，在她爸妈面前，她一点声色不漏，等到了爷爷奶奶面前，又整个放飞自我，捧着手机笑得，能甜齁了人。
　　高家老两口一眼对视之后，是一脸一言难尽。
　　“丫头这回栽挺深哪。”高奶奶嘀咕。
　　“就这一回就好，可别来二回。”高爷爷不无担心。
　　“小伙子究竟干什么的呀？”高奶奶扯了扯老头子袖口。
　　“不妙啊，能让我家姑娘犹豫成这样，到底是干什么的呢，我就想不出来了。”
　　“会不会……”
　　“去去去，我一个也不想听，别瞎猜，我就等着真真来告诉我。”
　　“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嘿，老婆子，能有什么事儿，她都多大个人了，她是一般人儿嘛。”
　　“你还别说，就这情字儿上，她还就没啥经验，还真不能太放心了。我说你也是，问了大半天，一句实在的没有。”
　　“你能，你上啊。”
　　高爷爷上脾气了，高奶奶的泼辣劲儿也上来了，挽了袖子就吼了声：“真真，过来！”
　　高真晗收起手机走过来，看着二老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心头透亮，“奶奶，您说。”
　　“真真啊，这小伙子，比你小多少啊？”
　　“5岁。”高真晗答得老实又干脆。
　　高奶奶搭在高爷爷胳膊上的手僵了僵，下意识拍了拍她家老头子，“他们家是做什么的呀？”
　　“做小生意的。”
　　“哦，合着这些都能说啊，那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
　　她又不吭声了，老两口对视一眼，这就是线索。
　　“又不能说，行，那你说说，他有什么缺点啊？”
　　“还没发现。”
　　高奶奶一听就跳起来了，“那是什么骗子？不行不行啊，你可得小心了，装得越好，越危险。”
　　“奶奶，我不是说他没缺点，我是说我还没发现，我们俩相处的时间太短了，没机会发现，我现在看到的，都挺好，也不装。”
　　“你哪儿有时间啊，哦对，就因为没时间，才要找时间多相处看看啊。”
　　“我这不刚回来，正准备努努力嘛。”
　　“之前你干什么去了？”
　　“之前，没想过呀。”
　　“你气死我，你就早该告诉我们。”
　　“奶奶，这事儿还八字没一撇呢，就天知地知，我知，你俩知，可不能再告诉其他人了啊。”
　　“你爸妈是其他人嘛。”
　　“是啊。”
　　“你这孩子，行，我不告诉他们，但你得保证，把人给我带回来。”
　　“这太容易了，问题是，然后呢？奶奶，你就别管了，让我自己来，就算是个跟头，也得我自己去摔。”
　　“真真啊，”高爷爷这时清了清嗓子掺和进来，“别人怎么看，不重要，你自己觉得开心，谁也代替不了。”
　　“是这个理儿。”高奶奶附和。
　　“他要是没钱呢？”
　　高真晗的问题一度让高爷爷以为碰着事情真相了，“没钱怎么了，小伙子还年轻嘛，再说了，你住个三十平米的宿舍也够了，能有两口吃食饿不着也就满足了，你多好养活啊。”
　　“要是所有的家长都像您这么想，天下太平。爷爷，不是您想的那样，他有钱，比我有钱多了，问题也不在这儿。”
　　老两口相互拽拽手，干着急。
　　“爷爷，奶奶，这事儿吧，我一直觉得不靠谱，就没认真去想过，也逃避了好几次，可是每次我俩能碰着，哪怕是说上几句话，我都不能骗自己说这里头没事儿，做人得诚实，这是最基本的吧，我要是有那意思，主动点儿也没什么，何况还不是我单相思，我要没那意思，也不能老拖着人家不是，爷爷说得对，别磨磨蹭蹭的，我敢跟你们二老坦白，就是我基本想好了，可是，我还得试试，你们再等等我。”

　　等高真晗跟爷爷奶奶的坦白局传到郑捷那儿，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郑捷收工后，又忍不住给高真晗打电话。如今的他只要一闲下来，满心满眼都只想着一个人，之前那么长时间，他是怎么忍住不联系的，他也说不明白，只是之前的忍得住和眼下的忍不住，都是特别真实的，属于他的选择和想法。
　　听着高真晗自然地聊起跟爷爷奶奶的对话，郑捷傻眼了。他还没来得及跟人姑娘说一句我喜欢你，也没问一声你愿不愿意做我女朋友，可是人家已经跟爷爷奶奶交代完了，他好歹是男孩子，他做得也太不到位了，他匆匆忙忙在电话里吼了高真晗：“你赶紧睡觉去，我去吵我爸妈了。”
　　高真晗好心提醒，“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儿，明天再说不行嘛？”
　　“一分钟也不能忍！”

　　郑妈妈被半夜的手机铃声吵醒，本身就心跳得扑通扑通的，再一看时间，吓得心跳得更厉害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郑爸爸听手机铃声经久不息，转身一看，只见郑妈妈捧着手机发呆，不禁推了推她，“你咋不接喃？”
　　“是不是出啥子事情了哦？”郑妈妈止不住声音都发抖，“幺娃子从来没在这个时间打回来过，遭了，肯定是出事了。”
　　“哎呀，你快接撒，紧到神叨叨的东想西想。”
　　在郑爸爸不耐烦的催促声中，手机铃声停了，转而，他的手机又响了。
　　“你看你嘛。”
　　郑爸爸翻身去把自己的手机抓过来，刚接起来喂了一声，就被郑妈妈一把抓抢去了，“幺儿咧，你是不是出啥子事情了啊？咋个了？跟妈说！”
　　“妈——你在说啥子？”郑捷一头雾水。
　　“莫得事你大半夜的搞啥子名堂？”
　　郑妈妈的话印证了高真晗刚才的说法，他的确不应该大半夜吓着他妈妈，可他还是那句话，一分钟都不能忍。
　　“妈，我要跟你说件严肃的事。”
　　“你莫得事就好，啥子事，你随便说。”
　　郑妈妈一颗心逐渐放了下去，躺下去靠在床头上，郑爸爸眯着眼抵着她的肩膀听电话里的声音。
　　“嗯……就是想跟你和我老汉儿宣布下，我耍朋友了，哎呀，我也不晓得算不算，还没明说，反正就那个意思嘛。”
　　“安？”
　　郑家父母四目相对，他们家儿子谈个恋爱还要质疑算不算，对方是何方神圣啊。
　　郑爸爸来了精神，撑起身来，点开免提就问：“你啥子意思喃，等于别个女娃子还没答应你，你就跑来给我们两个说。”
　　“我不能遭比下切撒，她都给她爷爷奶奶说了，我也必须马上给屋头说。”
　　郑妈妈头疼地抚额，“我的瓜儿子咧……对嘛对嘛，别个女娃子都给屋头说了，你是该给我们说，那她到底同意没有嘛。”
　　“嗯……”
　　郑捷开始犹豫的时候，老两口又开始惊了，焦急地等着他的下文，暴脾气的郑妈妈率先开火，“你要急死我嗦，你把她电话给我，我切找她。”
　　“邓花枝……”
　　“你少乱念你妈名字！”
　　郑妈妈名叫邓华芝。
　　“妈，你少在那儿捣乱，我就是给你们两个说一声，二天你们也不用问我耍没耍朋友这回事了。”
　　“那你女朋友是你们——贵圈咧哇？”
　　“不是，别个是科学家。”
　　“安？啥子啊？”郑妈妈以为自己幻听了。
　　“搞科研咧，在研究所工作。”
　　郑爸郑妈同时撑了撑床垫，就怕风浪太大把他俩甩翻到床底下去，不明白这八竿子到不着一块儿的两个人是怎么撞一块儿的。
　　“那这女娃子研究生刚毕业哇？”郑妈妈弱弱的瞎猜着。
　　“别个是博士，博士后。”
　　郑爸郑妈的头不小心碰一块儿，发成嘭的一声闷响，俩人愁得，这可高攀了啊。
　　“那她比你大好多？”郑爸爸突然灵光一闪，直剌剌问了一句。
　　“属牛咧。”
　　郑捷刚说完，郑妈妈眼珠子就开始转溜，郑爸爸直盯着她小声问：“差好多？”
　　郑妈妈默默伸出五指山，郑爸爸会意地点点头，“那个……你自己喜欢就对，个人看到办，我们也管不到你。嗯……看好久把人带回来……”
　　“带回来铲铲，他个人都莫得时间回来，我还指望他把人给我带回来。”
　　郑妈妈酸溜溜截了话，郑捷大感无奈，“哎呀妈，又不是我不想回来，我看下个月……下下个月……等我再问下丁冉再给你说。”
　　“你少来豁你妈，我听你下个月下下个月耳朵都听起茧巴了。”
　　“哎呀我亲爱的妈妈，你要相信我是想你咧，我想你得很。”
　　听着儿子在电话里撒娇，郑妈妈嘴上说着“爬爬爬”，心里倒是乐开了花，甜言蜜语谁不想听，当妈的也不例外。
　　郑爸爸没眼看的侧到了一边去，“等你们两个切牙长。”
　　郑妈妈没好气踹他一脚，“你这个人就是，见不得儿子跟我两个亲些。”
　　“哦哟，我是嫉妒羡慕恨哦。”
　　郑捷听着电话里爸爸妈妈吵吵闹闹的声音，感觉这就是世上最动听的旋律。
　　挂了给爸妈的电话，他看着窗外夜色，想起给庄静发了条微信，告知她下个月他会到杭州录半个月综艺，然而很快，庄静直接就电话回了过来。
　　“你还没睡？”郑捷问道。
　　“现在哪有正常作息时间哪。”
　　“看吧，好好的工作说不要就不要了，非要去创业。”
　　“嗯，”庄静自由切换到了成都话，“人都是贱皮子得嘛。”
　　“你还是悠到点儿，一个女娃子家家的，那么拼爪子。”
　　“性别歧视嗦，我要曝光你哈。”
　　“好心莫好报，我是不想你那么辛苦。”
　　“哎呀，晓得你心疼我。你下个月过来看你时间，争取多聚两盘。”
　　“嗯，我也想，这一年把太累了，家都回不切，我真的要跟丁冉说停一下了，我都要来不起了。”
　　“你是该休息下了，停下来好生想下，你个人的事情。”
　　“嘿嘿，正要给你说，她好像答应我了。”
　　“啥子叫好像？”
　　“哎呀我不管，就那个意思。”
　　“咋个就峰回路转了，突然就点头了？”
　　“也不算突然嘛，拖拖拉拉，都要认识一年了，面是没见两盘，但是有这么长的时间打底，我觉得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你又不怕了？”
　　“怕，咋个不怕，还是怕，原来担心啥子，现在一样担心。但是我就是喜欢她的嘛，你说咋办喃。”
　　“嗯，对了的，勇敢点儿，珍惜眼前人。”
　　庄静最后一句话带着深深的叹息，让郑捷为她忍不住心酸，“劝别个一套套的，对自己好点儿才是真的。”
　　“我对自己好得很啊。”
　　“嗯，说到要做到，听我说，我会珍惜眼前人，你也要相信，他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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