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冬与烈酒

　　三月开春，有人把一份档案送到了山川工作室，周成桉正在家里准备即将进组的下一部戏，林小晚把这档案递给他的时候他愣住了，随后记起这档案一直在蒋澳那里放着，想起蒋澳，周三成桉感觉很长时间没见到那小子了。

　　他放下了手里的牛皮纸袋拿出手机往下翻了翻通讯录，点开信息页面，发现他们上一次发信息还是两个月前自己发的那通长信息。

　　周成桉盯着自己发的这条信息看了很久，直到旁边人喊他他才回过神。
　　“看什么呢老大。”
　　“没什么。”周成桉忽然抬脸，他问林小晚还记不记得蒋澳。
　　林小晚当然记得，“怎么了？”
　　“我忙起来一直没问。”周成桉揉揉头发，皱眉问：“他那微电影拍完没？”
　　林小晚愣了下，随后噗嗤一笑：“都多长时间了，别说拍没拍完，人家奖都颁完了好吧。”

　　周成桉自己上网搜了搜，那个微电影大赛获奖作品名单里并没有《双重奏》这个名字，而往下翻，他在一等奖获奖人员名单里找到了蒋澳的名字，只不过，他展示的获奖作品叫《独角》。

　　“……”这是换了个剧本吗？
　　周成桉点开那个海报，看主创介绍，是完全不同的故事，但依然是蒋澳自导自演。
　　从双重奏变成独角戏，这名字取得，不会是在和他赌气吧？

　　周成桉想了想，还是拿起手机给蒋澳发信息，但又怕发了这小子赌气不回，于是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这电话好一会儿才被接起来，周成桉上来就说：“我收到档案了，最近太忙了一直没机会恭喜你，大导演又拿奖了。”
　　他说完后，那头一直沉默的听着，最后语气平淡地说了声谢谢。
　　周成桉听不出他的情绪，只摸摸鼻子提议：“你在学校吗？我也在北京，一起吃个饭吧，我请你。”
　　“不了。”蒋澳说：“我课很多。”
　　周成桉看着面前的行李箱，他听出了蒋澳确实是在赌气，笑道：“那也行，我直接去你们学校吧，正好也想吃学校里那家麻辣烫了，还开吧？”
　　“……”

　　周成桉真的去了北影，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在北影第一个碰到的熟人不是蒋澳，而是秦漫漫。

　　秦漫漫穿着灿黄色的裙子，极其惹眼，她从对面的街道上朝周成桉走过去，周成桉认出她了，不过视线落到了她身后的那颗青松树上，人到眼前了他才反应过来。
　　“你也回学校开证明啊？”秦漫漫眨眨眼。
　　“嗯？”周成桉皱眉，摇摇头：“我是来找人的。”
　　“哦，那好巧，一起走？”
　　周成桉是一个人开车来的，他左右张望了下，又低头看了眼手机，蒋澳竟然发了条信息，说他在上课，马上下课了，让周成桉去教学楼那里等他。
　　秦漫漫去的是老师办公楼，和教学楼顺路，于是周成桉抬脸对秦漫漫点头说：“可以啊。”

　　两人虽然是同班同学，但周成桉满打满算只规规矩矩当了半个学期的学生，他对秦漫漫的印象也十分淡薄，因此根本没什么话题可聊，倒是秦漫漫似乎有很多话讲，周成桉配合地笑，两人走到分岔路口时周成桉不得不停下来提醒她：“到了。”

　　秦漫漫顿了下，而后笑了：“可以给个联系方式吗？毕业的时候太匆忙……”
　　周成桉自然不会拒绝，他掏出手机，恰在此时，下课铃声响了。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后，周成桉再抬头，刚想转身，就看见蒋澳推着车站在不远处。

　　三月初，蒋澳穿了件黑色卫衣，几月未见，头发又长了，个子也更加出挑，周成桉见他站在那里不动，就抬脚想朝他的方向走过去，结果刚迈出步子，胳膊就被人拉住。
　　“……”周成桉回头，眯起眼看向拉住他的秦漫漫。
　　“周成桉，你——”秦漫漫觉得自己有点矫情，本该两年前说的话硬是拖到了现在，今天要是再不说，恐怕以后都没什么机会了，她闭了下眼，然后说：“我喜欢你。”
　　“嗯？”周成桉挑了下眉，下一刻便抽出了自己的胳膊，眉眼弯弯地笑着说：“可多人喜欢我了，不过我今天有事，你要是要合照签名只能改天了。”
　　秦漫漫松了手，她知道周成桉听得懂，而他的回答，自己也听得懂。
　　秦漫漫抬头，微笑道：“行吧，那我走了，再见。”

　　周成桉转过身时，蒋澳连人带车已经不见了。

　　他敛起眉走过去，在原地转了一圈，随后拦住旁边刚刚也在推车的男生：“不好意思，请问刚才这里那个穿黑卫衣的瘦瘦高高很帅的男生去哪儿了？”
　　那男生停下了动作看周成桉，“你是问蒋澳？”
　　周成桉点头，笑道：“你认识他？”
　　“我是他舍友。”男生上下打量了眼面前的人，迟疑地问：“你是周成桉吧？”
　　“我是。”周成桉还是指着刚才蒋澳站的地方：“你是他舍友？我是来找他的，刚才他人还在这儿，现在去哪儿了？”
　　男生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他走了啊，你和他女神在那里拉拉扯扯，他肯定要走啊。”
　　“女神？”周成桉皱眉：“你等等，我怎么没听懂？”
　　“不会吧，你不会不知道刚才和你说话的女的是秦漫漫吧？”
　　周成桉还是没懂：“是啊，怎么了？”

　　男生叹了口气，左右张望了一眼，随后低声说：“蒋澳追过秦漫漫，还给她递过表白信，不过被拒绝了……”
　　“蒋澳和秦漫漫？”周成桉彻底懵了，他又重复了一遍：“蒋澳追秦漫漫？还递表白信？你认真的？”
　　面前的人点头如捣蒜。
　　“……”周成桉捏了捏眉心，心下了然，原来之前拒绝蒋澳表白的人竟然就是秦漫漫。
　　这都是什么事儿。

　　这趟麻辣烫也没吃成。
　　周成桉想给蒋澳发信息解释，但又觉得没必要，不是没必要解释，而是觉得蒋澳为这点事生气没必要，他可以来问自己，甚至自己还可以给他介绍秦漫漫，当个中间人，但蒋澳为这事生他的气，他没法理解。

　　周成桉从北影回来后，隔天就飞去了剧组，自那天之后，蒋澳像前几个月一样，没再联系周成桉，而与之前不同的是，这回周成桉也没有刻意去联系他。

　　时间是不经过的，尤其是在行程匆忙的前提下，每天天还未亮就起床，在全国乃至世界各地飞来飞去，白天永远被人群包围，晚上那么点时间做个梦都不够，周成桉开始日复一日地重复这样的生活，也终于把山川给奶活了，底下的小艺人们也开始能带项目，甚至还会有些额外的惊喜。

　　再次听到程乐天的消息，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多。
　　那时候周成桉人正在法国，正准备参加戛纳电影节的开幕式红毯，走红毯前经纪人在车上刷手机刷着刷着大叫了一声。
　　周成桉皱眉看她，她捂着嘴巴把手机页面给周成桉看，周成桉眯起眼，看清上面的内容后也不太敢相信。

　　那是则法治新闻，通报演员程乐天因为故意伤害罪被判入狱。
　　这则通报一出，整个圈炸了锅，毕竟先前程乐天的经纪公司说他是被他爸送出国的，现在这一出估计让很多人都没想到。
　　反倒是周成桉并没有多大的感觉，只是感叹，因果报应，虽迟但到。

　　这次电影节，也算是半个度假，周成桉趁着没有行程，私下去看了很多主题单元展映，最让他觉得有趣的就是“基石”单元。
　　这个单元获得提名的主创都是新兴电影人，拍出来的东西虽不如那些大导老练成熟，但也因此孕育出更多的风格创新，而能在戛纳上被展映的，那必然是令人眼前一亮万里挑一的作品。
　　然而周成桉万万没想到，他会在这个展映名单里看到蒋澳的作品。

　　电影《独角》，导演，来自中国的蒋澳，领衔主演，来自中国的蒋澳。
　　时长一个小时四十分钟，这不再是三十分钟的微电影，而是部真正的院线电影。

　　电影在下午场放映，周成桉没看到结尾便从影院里走了出来，拖电影节的福，法国小镇的夜景十分繁华耀眼，不过走上两步就能听到远处海面游艇上的喧嚣声。
　　周成桉靠着一颗椰树抽了根烟。
　　雾气缭绕，这烟的后劲挺大，就和那电影似的，呛的人心肺疼。

　　蒋澳这电影的内容如其名，讲的是一个满怀理想的年轻人独身走出大山走进高楼大厦的城市，历经多人共同追梦的美好瞬间，也遭受毁灭性的创业打击，最后又不得不与所有人分道扬镳，独身继续走自己前路的故事。
　　追梦的过程有多令人憧憬，那么分道扬镳的过程就多么令人不忍直视，所以周成桉没看完就出来了。

　　除却内容本身，电影的画面构图也是独树一帜，周成桉在为他感到高兴自豪的同时，想到他们莫名其妙的疏远，心里又有点隐秘的失落。

　　烟蒂被碾灭，周成桉倚在椰树边掏出手机，给蒋澳拨了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您——”
　　“……”

　　周成桉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或许那电影，是蒋澳那小子拍来诅咒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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