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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魇
六十五
写意头顶抵在我胸前,脖子露出长长一段,脸埋在被子里,小声地哭泣。
我撑起身子看他。他还在睡着,似乎做了噩梦,在梦里断断续续地哭,肩膀颤抖,像是害怕极了。我把手放在他肩上想叫醒他,写意突然开了口,含糊不清的声音,喃喃地说:“……再也不敢了……我不敢了……以后……”
我半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下床去点亮灯。写意仍然没有醒来的迹象。他额头上都是汗,眉头紧皱,眼睛在薄薄的眼皮下迅速滑动,面色惊惶,嘴巴翕动着喃喃低语,还沉浸在他那可怖的梦魇里。我抱住他,轻轻拍他的背,附在他耳边叫他的名字。
写意一睁开眼,蓄积的泪水立即滑落出来。他神色迷茫,愣愣地坐着,满脸交错的泪痕。
我搂着他,问他做了什么梦,梦里都这样惊恐。写意不肯说话。他额头滚烫,大概是白天淋雨感冒了。我交待他穿好衣服,自己裹上外套去拍张员外的门,请她去叫个郎中。她一听我身边的人生病了,非要跟着过来看看。我们推门进屋,写意竟然还穿着亵衣呆呆坐在凌乱的被褥中间。
我这次下乡是办公务,带内眷不太合适,便让写意扮作书僮。现在我的书僮衣衫不整坐在我的床上哭,众人看了都有点儿发愣,杵在门口齐齐瞪着我,表情暧昧,看得我老脸一红。
写意拥着被子挡在身前,郎中给他切了脉,说是染了风寒,开了几剂药。
“至于做噩梦么,”郎中摇头晃脑地说“那便请神婆赐几张‘禳梦咒’,烧成灰用水冲服即可。”她谄媚一笑,“小人不才,手里正有几张……”
我让她带着她的符咒赶快消失,滚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她开的草药也不敢用了,我对着呆坐的写意无奈地叹气。
我想不通他会有什么心事。他才十八岁,身世清明,心思单纯,正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他却连睡觉都不能安稳。
想到他的恐惧也许跟我脱不了干系,我心中苦涩,抱着他低声说:“你别害怕。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加倍对你好,永远对你好。我保证。”
写意转动黑漆漆的眼珠,看了我一眼,伸手揪住我的衣襟,手指颤抖,终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我搂着他瘦弱的肩,被他哭得无奈又心酸,心里渐渐生出些责任感,肩膀上沉沉的,心里也充实起来。
写意直哭到五更,天都擦亮了他才抽噎着在我怀里睡着。
我看着他哭红的鼻尖和沾湿的睫毛,又心疼又觉得有点儿好笑。低下头,嘴唇在他脸颊上轻轻触了一下。
这一夜几乎没怎么休息,到辰时写意醒过来,说是想回去。他精神很差,没胃口吃饭,我哄了又哄才勉强吃下几块儿糕点。我们谢绝了乡绅的再三挽留,打道回府。
坐在马车里写意还是精神不济,不肯说话,连表情都很缺乏。只是沉默地坐着,不知在想什么。我坐得离他近一点儿,他就惊慌起来,虽然没躲开,却频频看我,眼神很是不安。我见他这样,很是不忍,便坐到另一边去,苦笑道:“你怕我,我就离你远一点儿。只是你不要再往门口挪了,那边风很大。”
写意低头寻思了一会儿,挪过来挨着我坐下。我慢慢地感觉肩头沉重,转头一看,写意竟倚着我手臂睡着了。
我看着他低垂的睫毛,不由笑了。
六十六
等回到府里,颜非和邱鸾已经先回来了。颜非来给写意诊病,我仔细看了看他,见他没什么变化,终于安下心来。走到门外,邱鸾正在捡石子砸树上的乌鸦,一砸一个准,那些鸟呱呱地叫着飞远了,邱鸾得意洋洋地笑。我问他:“你爹爹是不是留下颜非,跟他说了些体己话儿啊?”
“什么体己话?”
“像是,夸赞颜非医术高明人又贤能啊,长得好性格也不错啊,心思细腻会照顾人啊,实在很适合当女婿啊。”
他纳闷道:“你怎么知道?”我心说看你爹爹那个热乎劲儿和你姐那个别扭劲儿,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过我告诉爹爹颜非是皇上亲指给你的大夫,还赐了封号的,他就作罢了。”
我追问道:“颜非没说什么?”
邱鸾莫名其妙:“说什么?说他是皇女府的人、自己不能做主呗。”
我得意地说:“那是,颜非是皇女府的人——他生是皇女府的人,死是皇女府的死人。叫你爹爹别打他的主意。”
邱鸾正在撇嘴,颜非突然在我身后问:“你们聊什么呢?”
邱鸾一下子跳到他身边,拉着他胳膊嚷嚷:“她在讲你坏话呢!”
我笑道:“你少胡说,我讲什么了。”
邱鸾说:“说你医术差劲儿,治不好病,还说你长得不好看。哎哟,什么坏话都说尽了。”
我急了,追着他说:“哎你这小子,再搬弄是非看我怎么治你。”
邱鸾腿脚不灵便跑不远,便绕着颜非打转,在他身后躲来躲去。颜非张开手臂护着他,笑得很开心似的。
写意体质很差,一场风寒又让他缠绵病榻好几天。其实,依我看,感冒么,吃点儿药,七天也就痊愈了;不吃药,一个礼拜也就没事了。不过这法则只适合我这样的野草式人物,写意他太虚弱了,顿顿汤水不断都还没有好转。
看他躺在床上鼻尖通红、泪水盈盈的样子倒也很可爱。我天天寻隙去逗他玩,讲些笑话给他听。写意一笑,我就嫌弃地说:“哎呀,鼻涕泡都喷出来了。”
他立刻脸红了,急着去摸手帕。我得意地大笑:“骗你的,哈哈哈……”
其实我这些天也不太舒服,应该不是淋雨的缘故,似乎是回府之后才渐渐感觉有时候打不起精神,也并不是犯困,就是情绪不高,大概是太累了——最近都在忙着整理文件,要向仓科吏司汇报工作,找人抄账,联系镖局押送税款和账本,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
这天又折腾到子时,我甩着酸痛的手臂回房去,路过中庭居然见西厢亮着灯。平常这时间写意早睡下了。我有点儿奇怪,难道是身体不舒服所以醒了?我走过去轻轻敲门。
写意穿着中衣,开门见是我,眯着眼睛笑起来。灯光从他背后打过来,更衬得他五官柔和,眼睛明亮,连笑容都很温柔。
我低声问:“你没睡觉?”
“本来睡下了,口渴,又起来喝水。”写意把我让到屋里,倒了杯水递给我。我摸到他手指冰凉,便取了外套披在他肩上,握了一下他单薄的肩膀,说:“夜里天凉,还是要多穿一些。你的病还没好,要小心一点儿。”
写意半转过头来,微笑着似乎要说话,跟我眼睛对个正着,忽然又沉默了。离得这么近,他的脸反而模糊了,只剩一对清澈的眼睛,闪着柔和的光芒,眼神懵懂又纯良。
我们都没开口,在一片温柔的静谧中,他的脸渐渐转红,眼神开始躲闪。
我握着他的肩将他转过来,拉进怀里。写意伏在我肩头,脸贴着我脖颈,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你是在害怕,还是在期待呢?
我环着他的腰,微微偏过头,跟他脸颊相贴,手臂渐渐收紧。写意的胳膊无处可放,踟蹰了一会儿,将手搭在我肩后。地上两人的影子合为一个,成了亲密相拥的姿态。
我在他腮上轻吻了一下,写意没有反抗,依然乖巧地倚在我怀中。于是我用嘴唇蹭着他脸颊,若有若无地、从下巴亲到额头,像是在嗅闻一朵花。他身上确实有一股淡淡的花一样的幽香。写意闭着眼睛,眼皮上嫣红的小痣颤颤地闪着,惹得人心里痒痒的。我在那薄薄的眼皮上用力吮吸了一下,写意呼吸一滞。
他很容易受惊呢。我轻轻地笑了,顺着他鼻梁吻下去,到凉凉的嘴唇,轻触了一下便分开了。
写意等了一会儿,似乎困惑了,睁开眼,见我在看他,又立刻羞赧地垂下眼睛,一时间窘得手脚都无所适从似的。
我触到他的嘴唇,用力亲了一下,便贴合上去,细细地研磨,又含在口中,让它温暖起来,渐渐变得炽热而柔软,连呼吸都成了温热而柔媚的,像急促的音符响在耳边,催得心跳都提速了。
我勉强分开两个人的唇,跟写意鼻尖对着鼻尖,小声问他:“你困吗?”
写意眼神迷蒙,点点头,又摇摇头。嘴唇微启着,呼吸急促。我不再迟疑,搂紧他的腰将他压倒在床上。我吻着他的眼睛,一手扶在他脑后,指尖触着他玲珑的耳垂,另一手摩挲着他的脊背,滑到胸前,解开衣带。手一触碰到写意胸膛,便感到他震动了一下,突然抓住我胳膊。
我停下手,低声问:“你不愿意?要是害怕,那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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