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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再抬抬手,我瞧瞧还有没有别处。”
倒霉,来这不过几天,不是这受伤就是那受伤,一天天的也没一处消停日子,就跟人一块荡个秋千都摔了个狗啃泥。
她捏捏我手心,示意回神。
“好……”
我回神,依言乖乖抬起手臂,却猛然觉得有些清凉过头,低头久久凝视自己身上,才想起这是和她一块疲于奔命时穿的白衫和小马甲。
那当时是怎样整洁的,如今被泥水血渍染得是怎么宛如脏布。
难以想象,变成猫之后的我,身上依旧带着这些尘土,在姜狸睡的床上翻来覆去。
还好,昨晚我是睡在另给我铺的小床上的……
“看样子只有是被底下尖石划破了些许,且忍着,我拿绢给你擦擦。”
正出神,恍惚中见她拿的是那块鸳鸯布,看她愣神就要再塞回去换一块出来。
而我神使鬼差。
莫名其妙脱口而出:“疼!”
同时脸上幻觉起了火辣辣的痛楚,好像之前被我捡起来的什么又被自己亲自拍碎了。
咔擦一声,连着我的羞耻心。
草,无意识骂出一句脏话,紧接着很快理智回笼,干脆利落地拿出作为社会人的厚脸皮来,更不要脸地主动摊开伤口。
“疼。”
我又重复了一遍,但不再像之前那样逃避,而是选择直接紧盯她的双眸。
姜狸微怔,后知后觉地低下头,将手绢揉作一团,端着我那只受伤的手。
她手上的老茧很厚,随着动作而上下磨动着,蹭得手腕上隐隐发痒。
我想要躲,却被抓得牢牢的。
“好了。”我讪讪,见姜狸擦过了一遍又一遍,伤口都要结痂了,终于忍不住让她停下来,顺势接过那块绢,假装要自己来,接着引开话题。
“你身上也有脏的。”
“哪里?”
正好把之前发呆走神时看到嵌在她后脑勺上的落叶告诉她,“是这,你转个身来。”
我将手绢缠在伤口上,特意选的刚才没擦到的干净面,自己也拍打拍打了身上,“该回去了,外面实在好冷。”
姜狸没看见我藏起的手,只是抬眸与我注视一眼,匆匆扭过去,眼神不再交汇,轻轻哦一声权当回应。
态度变得微妙,闷头就走。
而往前走了没几步,忽然发觉我走得慢就又折返过来。
“脚疼?”
我摇摇头,却在有意无意地仔细观察她反应。
她的不看我,只盯着莫名的某处,空洞得很,似乎在透过我看某人。
思考半刻她说:
“那你稍稍蹲下。”
蹲下做什么。
我心里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微微弯腰和她在同一个水平上。
“然后呢?”
姜狸稍微展开她出门披着的那片短披风,似乎示意我凑进去。
而不等我反应,自己就搭了上来,将暖和的那块围了上来,即使堪堪遮住上半身。
“这样就……”
她的声音渐渐埋没在短披风的厚厚皮毛中,露出一个黑脑袋。
怪可爱的。
……
所幸一路上没什么人,所以很快就到了住所。
姜狸往屋里打量一二,见没人就匆匆拽我进去,然后轻手轻脚地把门关拢。
进门不远的中庭炉子里烧着火,因为出门前加了几块大柴以免熄火的,此时烧得正旺。
“嚯——”
我蹲在一旁,把手支上去翻烤一阵又撤下来搓了搓。
火焰洋溢着橙黄的光,跳跃着舞动着,焰舌时上时下,沿着炉壁来回舔磨。
炙人的温度正惬意。
真暖和,得死在这了。
消失没一会的姜狸不知道从哪翻出来一件衣服,是没见过的样式,“你穿这身试试。”
我连忙接过来。
是一件又一件的长衫长裙,蓝的黑的棕的凑成一块,还有几条长条像是束腰带。
“会穿吗?”
她抬头。
我镇静地对视上去,然后回想了一遍慕晓上次帮我穿的过程,回答道:“会,就是先从……”
希望没记错。
很快地阐述了一遍过程,我在焦急等待中得到姜狸肯定的回答后悄悄松了口气,借了她的房间打算换衣服。
“稍等。”姜狸又匆匆端着一个木盆小跑过来,抵住门,又塞到我手里什么,“先用热水擦身,再自己擦药上去。”
“啊好。”
我有些愣,但反应很快,立即把盆接了过来,一脚关上了门。
盆边搭着一块白布,捞出来挤挤水就能用,而水温度刚好,微微烫,贴上肌肤格外的暖。
手里边的是白纱布和一小瓶,倒出来是粉末的药。
是什么要用的都想到了。
我先洗净了手,上好了药,心里暗自思忖,姜狸真是怪贴心的,这里那里都想到了。
而边想着边换起了衣服。
一伸手,一敞怀,一抻,一拉,再一环上。
衣服意外合身,上上下下尺寸都对得上,刚开始还觉得颜色混杂得很,配在一起却莫名合眼缘,就是有点朴实的简单。
“换好了吗?”
姜狸站在门外,剪影堪堪高出一点,映在百花窗上,礼貌地敲敲门发问。
“好了。”
我将换下的衣服一件件叠好,回答待会再出去。
虽然平时换做在家,我肯定不会这样,但好歹是出门在外,脸上要体面点,更何况自己叠好的总不容易丢,一会就用什么装一下。
不过临到叠完了也没见着什么能装,索性又丢放在屋子一角,与其毫无头绪地乱翻人家屋子,不如先推门让人见见穿着好坏。
而一推开门,就见到倚在对面的姜狸,似乎从我换衣服起就搁这等着了,于是心里暗叹决定是正确的。
“怎么样?”
我问她,大方地展开手臂,利落地旋了一圈,长裙摆像朵花,从半空慢慢落到脚边。
还以为她会说什么恭维的话搪塞或者诚心诚意地回答,却不料她眼尖,居然先看到了我没穿鞋的光脚,“等等,你鞋呢?”
“我鞋……”
我挠挠头,如实道,“鞋和袜子都太脏了,不想穿。”
“那等着。”
她立马就从哪翻出来一双灰布鞋,外加白袜。
我面上波澜不惊,心里早赞叹这个年代还有行动力这么卓越的人可真了不得,不过细想懒貌似就是现代人的通病,与此相比古代人确实远超很多勤劳朴实。
布鞋有些薄,不太合脚,纳的鞋底倒是很厚,走起来也很轻便。
“好似有些大了。”
姜狸嘀咕着,脑袋也许又在想怎么变出一双合脚的鞋了,直盯着鞋不放,所以我打断她,“没事,也差不多,不会崴脚。”
人嘛,知足常乐,能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已然很好了,鞋稍微不合脚又没事。
“那我帮你束发。”
束发?她这一说才提醒我,我记得我的头发只是齐肩,怎么到了这变得及腰。虽然这样的变化没有多大的影响,但生活起居起来总让人觉得碍手碍脚的。
“我……”我刚想说什么自己来,只道这点小事怎么好意思别人帮忙,就又被她打断。
“你手有伤,别动。”
我吃瘪,随即木木地闭上嘴,一时半会不晓得自己要干嘛。
姜狸的手艺很好,手轻轻将头上青丝全都拢作一团,只半晌,就已盘起发束,随意地用一支簪插上去固定。
“怎样?”她一下跳到我眼前,变出一面小圆镜,语气有些居功自傲的意思。若此时瞧得到她身后,怕不是会有不停摇动的尾巴。
我左右端详,是挑不出什么刺,只不过这发髻盘起来并不像是个女人,高高束起的模样就差一块充当幞头的布帽了。
正要说,结果有人率先推门进来。
“小狸,你瞧这院外的叶……诶,哪来的男人?”
男人?!等等我不是!
我要解释的,心里却还没想好说辞,于是一张嘴就哑巴了。
但萧蔷是说时迟那时快,几步就来到我面前给我了一巴掌,一下子打得脑袋嗡嗡,一时间竟什么话都说不出,要解释的也忘得一干二净。
“我的亲亲,是不是他强拉着你进门非礼?且让我看看身上哪里有没有伤。”
萧蔷拉过姜狸的手,是左瞧瞧右看看,确认没外伤了才又想起了倒霉的我,“你这登……”
“等等。”
姜狸终于开口,正在萧蔷要给我第二巴掌教训的时候,让我一瞬提高的心又安安稳稳地落下。
心脏狂跳,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而脸上……脸上好疼,嘶,萧蔷你不是人……
“他是白侍郎家的小子,刚才是我受风晕倒才拉我进门的,蔷儿你误会了。”
姜狸给我安了个什么名头,听了也不太懂,只觉得她的手贴上我脸时隐隐刺疼刺疼。
萧蔷一听,瞬间愣了,说话也变得磕磕绊绊:“啊小狸晕倒是……是误会啊……那他是哪个,哪个白侍郎的?”
姜狸许是嗔怪,也就没好气地回答:“还有几个?”
“你说那庙堂上的除了出身黔地的那位,还有哪位。”
萧蔷恍然大悟,“怪说不得,方才还觉得他像是谁来着。”
这时轮到姜狸沉默不语了。
又或者说,她仔细看了看我脸上,快步拿来了一小罐,一打开冒出浓郁的药味。
然后用布蘸了蘸,涂在我龇牙咧嘴的脸上。
“疼……”
我求饶,也不强撑什么说不疼了,只觉得不要脸了,这时还挂念什么面子啊。
“那我轻点。”
她哄道,温温柔柔,鼻息间的气息近得很,连眼睛都不敢睁开看她。
心脏一下子又狂跳不止。
“好了……”
姜狸一笔一划,一丝不苟,就要涂满我的一张脸了,实在忍不住才她拦了下来。
这时半眯着眼,只见萧蔷也在一边,模样似乎在担心,不是担心脸上伤怎么样,而是担心我会不会大发脾气。
“白小郎君。”萧蔷磨磨蹭蹭,等到姜狸收拾东西离开,才总算开口,“脸上伤不要紧吧?”
我想翻个大大的白眼,但凭理智控制住了,努力语气平平:“又死不了。”
萧蔷闻言,稍稍矮下半个身子,我人还在好奇她做什么呢,结果入目一片乳白,吓得我差点从座椅上掉下来。
不是不是不是,我&¥@%不是男人啊!!!(脏话被哔掉了)
深吸气,我咽了咽口水,不是……我平复下刚才过于激动的心,然后目不斜视地望着姜狸方才出去的那里,疯狂盼望着她早点回来。
“郎君……”
萧蔷这令人无比熟稔的语调,如无意外,就和那晚上一样,她下一秒就要缠到我身上了。
于是我脚下蓄力,趁她柔柔靠过来的同时,飞快离开凳子,并把凳子让给她坐。
“…诶呦?”
萧蔷有些傻眼,或许她臆想中我该是期盼美人入怀的浪子,此时一言不发地闪躲让她惊讶。
“白小郎君莫不是在怪奴方才失手错伤,所以不肯让奴碰你。”
她佯装掩面抽抽搭搭,脚下却慢慢移动离我更近了些。
我当然回答不是她想的那样,即使就是那样。而一联想到昨天她一把抓住我后腿,心里的无名火就更升了几分,别说是让她靠近了,立马就想乘云飞走。
萧蔷见扯谎不成,脚上动作得更快了,直直向我扑来。
我不是吃素的,立马闪身躲到中庭柱子后面。
见她往这,我就往那。
见她绕柱,我就疾走。
这场追逐持续到姜狸回来,她从屋外抱来一堆柴,茫然看着我和萧蔷绕着中庭柱子一圈又一圈,是无论如何都忽视不了,于是她问:“你们在做什么?”
萧蔷面色赧红,好似在为什么而羞涩不已。
而我早就摆脱了脸面的束缚,回答的底气十足:“秦王绕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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