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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11.伸头乌龟
三年过去,我们还住在红树街。
电梯门打开,六个高高瘦瘦的帅家伙走出来,门口走廊一下子占满了。刚刚雨姐给何啸渊打了个电话,孩子们被夸得晕头转向,进个门的功夫还美滋滋地回忆晚事。我打着哈欠推开门,太熟悉这个家了,我也没找灯,直接摸黑往里走。
刚走一步,我的脚忽然踩到一个圆滚滚、还会动的东西。
“嗯!”
我闷哼一声,直直往后栽。身后那几个聊天的忽然噤声,乱七八糟伸手,最后我摔在了力气最大的贺百颇身上。
“幺宝啊。”我苦着脸。
贺百颇撑住我的手臂,皱眉问:“咋了?”
文俊豪噗嗤笑了,“没咋。”说罢,扭头看向方知否,“是不是乌龟!”
靠着电梯外墙的方知否,这才直起身,走进门,弯腰捡起一个绿幽幽的东西。我才想起来,方知否最近开始养乌龟。
他捏着乌龟往里走,仿佛拿了一块石头那么无所谓。他还顺手开了玄关的灯,方便大家进来。
“养过鸡,养过鸟,养过金鱼养过龟。”文俊豪跟进去,大声调笑,“后面养什么啊?”
方知否把乌龟放回客厅的水缸,云淡风轻回怼:“养你啊。”
我们几个进门,听见这个,都闷笑起来。我也笑了一阵,可接触到方知否看过来的目光时,就立刻不敢笑了。
真是胆子大了啊……敢这么赤裸裸地看大哥。
我眼珠左转右转,咕噜噜跑去上厕所了。
我在里面的时候,听见外面在问洗澡的事。我们住了三年,已经养成两人一起洗澡的习惯。倒是没有谁和谁固定一起洗,忙的时候,随便两人进去冲冲澡,over。
不知为何,今晚听到洗澡,我警铃大作。
急匆匆跑出来,我逮住贺百颇,黏糊糊地说:“小宝,待会跟哥哥一起洗澡吧!”
贺百颇如常,就一句“行”,倒是客厅那几个转过视线。
“你那么积极干嘛?”何啸渊问我。
“琛哥,我还想跟你一起洗呢。”席然忽然站起来。文俊豪抬头瞅他。
“啊真的吗?”我故做惊叹,松开贺百颇,就要跑过去,“好呐!”
“哥!”
贺百颇猛然用劲,一把拽住我。他刚满十八岁,面庞还稚嫩,身体却生发出无穷精力。他盯住我,神色一时有些固执。
我手腕疼,不跑了,安安静静站在原地。他又笑了,用圆滚滚的眼睛望我,用纯澈的笑容对我说:“哥哥明明说好了。”
我有些敷衍地点点头,推着贺百颇往里走。走了两步,我悄悄回过头,瞄着远处的方知否。
他站在鱼缸边,微垂眼皮,面上带着浅笑,手指一下一下摩挲乌龟壳。
我打了个哆嗦,快步往里走。
-
洗澡的时候,我特地留意了一下贺百颇,他神色如常,还是我们的乖幺宝。
“哥哥。”雾气中,贺百颇朝我笑了一下,“看我干嘛?”
我嬉皮笑脸起来,说:“你好看呀。真是,都长大了,一个长得比一个帅。”
“谁比谁帅?”贺百颇问。
“没。”我说,“你们几个,都是不一样的好看。”
“我倒是没觉得我多帅。”贺百颇说。
“你还不好看?”我捏了一把他的脸颊,“你可是妈粉最多的。”
“可我不是宝宝。”贺百颇忽然认真解释,“我的性格也不孩子气。”
我把喷头挂回去,认认真真打量他半晌。他也在雾气中注视我,用那双清澈的圆眼睛、那张少年气的小短脸。最后,我长叹一声,说:“怎么看都是小宝呀。”
贺百颇忽然笑了笑,低头没再说话。
洗漱完,我躺在床上来回刷着飞流的词条。
雨姐说,公司财力有限,只是加了把火,没有购买词条位。是电视台那边的晚会宣传带上了我们,没想到正戳中网友,于是讨论越滚越多,登上了高位热搜。
我难得带着轻松的心情查看社交媒体。不过越看越有些不对劲,直到我在某评论区看见有人嘲讽,说十三星团出车祸是意外,飞流出车祸可是犯法。
我觉得不放心,给雨姐发了个消息,那边电话立刻打了过来。卧室已经躺下大半,我坐起来,旁边上下铺的那几个都动了动。
“车祸?王顺才没告诉我这个。”雨姐十分疑惑。
“他把我们送到宿舍就直接回家了,也许忘了。”我把车祸的具体情况都交代清楚,雨姐勉强松了一口气。
“不过我还是得去看一下监控。”雨姐说,“看来今晚又要通宵了。”
“辛苦了。”我说,“会是十三星团在使力吗?”
雨姐从不妄下定论,只告诉我:“今晚这个机会争取得很好。但越往上爬,要拉你下来的手越多。”
挂断电话,好几个脑袋朝我探过来。今晚这么波折,大家都难掩倦容。我摆了摆手,说:“网络上的骂战,不用担心啦。快睡快睡。”
“琛哥。”席然出声,“你别老是看网上的东西嘛。”
我伸了个懒腰,躺下来。
“唉,没什么的。我早就不在意了。”
熄灯后,我捏着手机,指头在被子上搓了好几下,有些心痒。最后还是作罢,关闭手机,倒头睡觉。
或许我应该庆幸自己没看,因为那天晚上,事情又开始恶性发酵——“飞流男子队犯罪”在凌晨的时候悄悄爬上了热搜。
“监控今天中午才能拷给我。”雨姐告诉我们,“我还没发澄清,毕竟,很多路人根本不愿意事情就这么简单。”
“明明是开电瓶车的闯红灯,他要负全责的。怎么到了网上,人们都在埋怨汽车多么霸道?”文俊豪嘟囔道。
雨姐轻轻笑了一下,不屑的样子和席然简直一模一样。
“舆论场就是这样。你要想赢,就得以弱者的身份出现。”
只是雨姐也不告诉我们她要怎么做,直接把我们赶去练习室了。
《洛丽塔》这张专辑虽然效果平平,但因为昨晚的舞台,我们收获了许多关注。这意味着,我们反反复复的练习,终于有机会展示成果。虽然在王顺才口中,我们获得关注,意味着他的工资终于有可能上涨。
中午,大家坐在练习室吃外卖,终于有空刷手机,才看明白雨姐的“弱者”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人士”的泣血独白中,飞流男子队在空调漏水、地板不平的练习室里日夜练习,出道后,初舞台遭遇社会人士破坏却完美演出,直播对家恶评却笑容满面,从不卖腐但因为大家关系太好,所以15对cp都超级好磕,没有好的节目邀请于是坚持搞自己的团综,没有正式的舞台于是天天跑商演磨炼,连小学生汇演都接——
“他们从电视台表演完已经十分疲惫,结果被闯红灯的电瓶车直接撞上。大冬天,孩子们站在花坛里吹冷风。本不愿多提的事,被你们歪曲成犯罪?无妄之灾,飞流到底还要承受多久!”
看完这篇回答,我心中的愤怒与疼惜久久不能平息。我握住贺百颇的手,叹道:“宝,我们也没这么惨吧!”
“空调漏水……”席然仔细回忆,“那次不是制冷剂不够嘛。”
“到底谁写的?”何啸渊问。
“咳咳。”
坐在不远处玩斗地主的王顺才,忽然开始咳嗽。
“算了。”我们异口同声。
“干嘛。”王顺才的脸又挂了下来,凄凄惨惨说:“我是中文系的。”
王顺才的匿名回答发布后,昨晚偶遇的那位粉丝也站了出来,为我们澄清事实,并附上合照作证。这些证据疯狂传播,没多久,美强惨的形象就立了起来。至于那个电瓶车,害,没什么可反转的,本来就是肇事方嘛,车主意外地还长得跟胡岸很像。
谁知,雨姐还来了一招更损的。
那个高位热搜,“飞流男子队犯罪”,既然久久不下,那就挂着吧。雨姐联系了几位大V,发布飞流的舞台,美其名曰“芳心纵火犯”。而飞流的民间后援会“飞吧”也组织了一个团建活动,表示这两天有很多新粉入坑,大家一起到话题广场上唠唠是怎么入坑的,喜欢飞流什么。
我机械地哺着饭,眼睛直愣愣盯着屏幕,一条一条刷过实时上的推文。
——
@卡梅拉拉梅:纯粹是喜欢他们的歌才入坑的,特别是这次新专。其实还真希望他们别火得那么快,这样他们的歌就只有我在听了哈哈。这么看我才是罪犯吧~私藏的罪名~
@颂鼠:咋说,犯罪?队内性骚扰算吗[阴险]就是每天要摸一下同事的屁股不然手痒的那种。
@pikopoko:本人听日语歌多,喜欢飞流纯粹是意外。反正感觉他们关系真的很好,就很真实不是演出来的亲,会吵架也会抱着哭,反正我很喜欢这种感情。
——
“哥哥,你怎么了?”
贺百颇走到我身边。我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轻呼出一口气,真心实意地露出笑容:“孩子们,感谢你们的出现,接下来我们也一起努力吧!”
“还想吃的去雨姐办公室!”文俊豪认真地大吼。
“……”我撇撇嘴,“我吃饱了。”
“啊,有多一份吗?哪里呀。”对面的方知否跟着站起来。
“……”
“有,雨姐办公室!”
席然噗嗤笑了好一阵,最后把一瓶草莓牛奶塞到我手心,挺不好意思地说:“哥,一起努力吧!”
午休后,我们继续当日行程,而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雨姐等着黑热搜被利用了个透,才气定神闲地登录官方账号,晒出昨晚交通事故的监控。
澄清得干净利落,彻彻底底。
后来,每当有人碰瓷飞流,就会有人拿出电瓶车撞汽车的监控动图,并配字:撞飞咯。
-
飞流的知名度与口碑开始上升,没多久,我们迎来了一次电台广播节目。那是一个老牌节目,主持人称黄叔,其实已经六十多岁。
流程规规矩矩,越聊却越怪异。
“好久没见这么年轻健壮的小伙子了。”黄叔笑着感慨。
大家纷纷应着,没料到黄叔下一句是:
“肯定很受女人追捧吧?”
看着正在闪烁的直播灯,我捏住水瓶,抬眸对上黄叔的视线。黄叔摸着下巴上的胡茬,会意笑笑:
“迪而西细皮嫩肉,年轻女人肯定最爱吃了。”
他将“吃”字咬得很重,眼睛笑成色眯眯的一条线。
手中的水瓶发出吭吭响声,我调动面部肌肉,试图笑着带过话题。而坐在我身侧的方知否,悠悠然侧过脸,一双眼黑白分明,探究地卡住我。我顿了一下,话头于是被方知否抢断。
他的语气随意,问黄叔:“吃什么呢?”
黄叔笑得更大声了:“吃什么……就是,吃男人都有的那个嘛……”
方知否微微一笑,优雅地伸手,夺过我手中的水瓶。他慢慢拧开瓶盖,问:“啊哦,是吃老本吗?”
黄叔终于脸色一变。坐在我们俩对面的何啸渊,笑着打圆场:“黄叔年轻的时候,肯定比我们讨人喜欢。”
文俊豪点头,大嗓门充斥电台:“黄——叔——”
黄叔好歹多年的主持人,脸色挂不住,立刻转移话题。“很多人叫我黄叔,别人都听成皇上那个皇叔。飞流的成员们,有什么绰号吗……”
录制完,我们一个人都没提刚刚的事情。礼貌地结束一切,坐到保姆车上,大家才重重喷出一口气。
“唉这个没什么,电台直播也不会被恶剪陷害,恶评也不会到你们头上。”王顺才说,“这人就是很爱开黄腔。”
“这样都能一直做节目?”文俊豪问。
“没办法的。这个行业嘛……”王顺才不说了,耐心劝我们:“只是语言上的,能忍就忍了。对,我说的就是你,方知否。”
我和方知否坐在最后一排,他安安静静低着头,黑色卷发垂落下来,已经触碰到鼻梁了。
“你太嚣张了。”王顺才终于逮着机会批评他,“人嘛,要圆滑一点,不能全随性子。那个黄老头说两句,你就让他说说呗。平时也是,游离、散漫!不能仗着自己长得帅,就觉得粉丝会一直在你身边。”
王顺才越说越多。我悄悄瞥方知否,他看上去好像闷闷不乐的。
“好啦!”
我拍拍方知否放在大腿上的手。
“才哥,知否刚成年,哪有你成熟缜密呀。你放心,我替你好好教育他!”
王顺才吃软不吃硬。“若琛,你也别把那老头的话放在心上……”
他叽里咕噜在说什么,我已经听不见了。
方知否用左右两只手掌,合住了我伸过去的手。冬天的日子,人的皮肤干燥光滑。他像对待玩具一样,拨了拨我的手指,又轻轻点了一下我在指根的痣。
“喂……”我压低声音。
“哦。”方知否松开手,把我推开。他又垂着头,又闷闷不乐。
“害。”我拍拍他,试图把他搂过来,轻声道:“别在意了,批评你是他王顺才话多。”
他抬起手臂,再次地、更用力地握住我的手。他微微倾身,抬头看我,表情哪里不高兴,明明是一如既往的嚣张:
“其实我是无所谓的呢。”
我“啧”了一声,他轻轻笑了。
我们没有再动来动去,安安静静坐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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