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锦年

　　春寒料峭，霓烟楼内却是温暖如春，姑娘们身着纱裙，如同仙女般于酩酊大醉的宾客之间周旋。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停在霓烟楼门外，两位公子哥从马车上不急不缓的走下来，老鸨看清两人面容后，赶忙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
　　“四公子快请进，这次还是来找湘竹？若是觉得腻了，咱们这楼里的姑娘任您挑。”
　　那男子摆手示意老规矩，于是老鸨赶忙将几个姑娘叫来，簇拥着二人上了楼。
　　“湘竹姐姐，那四公子又来找你了。”侍奉湘竹的丫鬟翠茗兴奋的从楼梯口一路跑到屋中，喘着粗气对那名叫湘竹的女子说到。
　　湘竹正慵懒的倚在榻上闭目养神，见翠茗气喘吁吁的样子有些不满，“素日教你的那些礼仪，是当真一点没往心里去，即是四公子来了，还不赶快去将他爱喝的茶叶泡上。”
　　湘竹对着铜镜简单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髻，将口脂在唇上涂抹均匀，又简单用远山黛描了描眉毛，这才去门口迎接四公子。
　　“公子这么久没来看奴家，奴家还以为你在哪里另寻了新欢呢。”湘竹故作嗔怪的样子，将两人迎进屋内。
　　到了屋中，湘竹便不再伪装，又懒懒的躺回榻上“上次你说的人，我已帮你安排好了，这会应当在紫鸢屋中等着，我让丫鬟去通传一声便是。”
　　四皇子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一个锦囊，扔给湘竹。湘竹掂了掂分量，又用纤纤玉指捏起一片金叶子仔细端详，然后满意的笑了起来。
　　“四公子出手真是大方，不枉我为你犯这么大的险。钱既给到位了，四公子要不要听个曲？旁边的这位小公子，可有什么想听的？”湘竹说着，用手指点了点段锦的肩膀。
　　段锦的脸登时红了起来，他从未见过如湘竹这样的女子，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好了，别拿段公子逗乐了。”四皇子开口为段锦解了围。
　　不久，敲门声响起，翠茗领着一个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的男子走了进来，那男子头上缠着厚厚的头巾，脸侧有一道可怖的刀疤。
　　“听闻四公子有事与我相商，这朝廷与江湖本互不干涉，不知四皇子有何要事？”那男子大咧咧的坐在湘竹的榻上，后者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话虽是这么说，这有现成的大生意，你做不做？”四皇子淡淡开口。
　　“四公子，我做的向来都是砍头的生意，若不是看在湘竹的面子上，我今日是断不会来见你的，你说的生意，最好能让我满意。不然，我恐怕就不得不怀疑你别有居心了…”
　　屋内的气氛一时剑拔弩张起来，那男子的身体微微前倾，手也放在腰侧，段锦看见那丝露出的寒光，心下不由得一寒。湘竹不知何时离开了屋中，此时屋内就只剩这个男子与他和四皇子。
　　段锦开始思考，若是待会打起来，他有几成带着四皇子逃跑的可能。
　　“我自然明白，平常的小生意你看不上，那你看我这份生意，你吃不吃的下呢？”四皇子将一张折好的信纸推到那男子面前。那男子哼了一声将纸拿在手心，只看一眼，他便狐疑的看向四皇子。飞快的将内容全部看完，他的语气虽仍怀疑，却少了些许气势。
　　“这些可都当真？”那男子像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绝无半分虚言，该你回答我了，这份生意，你吃不吃得下呢？”四皇子不慌不忙的开口，将局势牢牢的掌控在自己手中。
　　“四公子，这生意即使我敢做，你又如何在那位不知道的情况下将这么多武器运入建辰？我虽做的是杀头的生意，可也不会傻到做有去无回的生意…”
　　“将货送到建辰郊外，剩下的交给我。”见男子神色还是有些犹疑，四皇子从怀中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锦囊。
　　“这是定金，我给的是你平日开出的双倍，事成之后，再让湘竹把剩下的转交给你。”那男子看着一摞厚厚的银票，不再犹豫。飞快的将银票塞入怀中，语气也客气了许多。
　　“早就知道四公子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如此好爽，这个生意我接了！”四皇子笑笑不语，又说到“我还有一个要求。”
　　“什么？”那男子再次警惕起来。
　　“不许出一件次品，我全要最上乘的。”
　　“原来是这事，四皇子，你放心，我做生意，从不弄虚作假。”那男子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告辞。”
　　四皇子什么也没说，只是摆摆手，示意他自行离开。走到门口时，那男子忍不住回头问到“四公子，最近边境传言四起…”
　　“你都已说是传言，又何须再问我？你在外面有那么多据点，怕是比我还清楚。”四皇子并未让他继续说下去，直接出声打断了他。
　　“是我多嘴了，告辞。待到一切准备好的时候，我会让湘竹通知您。”那男子朝四皇子微微抱拳，随后转身离开了。四皇子站在窗边，看着那男子刚迈出霓烟楼的门槛，就有许多官兵不知从何处冒出，将那男子团团围困。
　　段锦惊讶的看向四皇子，却发现对方脸上也露出讶异之色。迎上段锦的目光，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并非他的人手。
　　四皇子一眼便看出那是太子的亲兵，只是不知为何他的行踪是如何被太子发觉，这明显是蓄谋已久的蹲守。可他一路上，都并未感受到被人尾随，就连太子安插的眼线也被他避开。
　　“莫非只是巧合？”四皇子正考虑要不要动手帮他解围时，那男子微微回头看向楼上，表情里有些冷意。眼看官兵要将他缉拿时，一阵浓烟伴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出现，就连在楼上的段锦都一时被呛的睁不开眼，外面登时乱作一团。
　　四皇子用折扇挡在眼前，他注意到一只铁爪连着长长的绳索从迷烟中伸出，精准的勾住房檐，随即一声破空声响起来，那男子稳稳落在房檐上，不一会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待到烟雾散去时，原地只有被呛昏过去的几个亲兵和面面相觑的其他人。
　　四皇子满意的勾了勾唇“皇兄，你手下的人，可没你那般周密啊。”
　　待到官兵散去，湘竹送四皇子和段锦下楼。刚刚门外的骚动似乎完全没对霓烟楼产生影响，姑娘们的莺声燕语，客人们的满面春光就仿佛在表明什么也没发生过。
　　走出霓烟楼的大门，段锦感到空气清新起来，有些昏沉的头脑也清亮不少。段锦回头看了一眼楼中仿佛隔绝了外界的景象，又想到随时可能爆发的战乱，不由叹了口气。
　　“脂粉香雾，丝弦管竹，莫将韶华负～”湘竹的歌声从楼上传来，段锦抬头望去，只见她正倚在窗前，注意到他的目光，湘竹朝他笑笑。不同于之前的轻佻，段锦从她这一笑中，看出了几丝关切。
　　山河夕照，春意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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