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场暑雨

　　六月高考来临，高一学生放了假，学校里少了热闹气。

　　晏姝待在教室里感觉大家都死气沉沉的，各自看书做题，没有相互干扰，连细弱地说话声都不曾出现。

　　“高三今天高考了，等他们一走，我们就是高三了，时间过得真快啊！”去厕所的路上孟骄感慨万千的说。

　　学校周边也没了往日的学校，车辆鸣笛声也不再响起，全世界都在为今天的学子们让步而行。

　　孟骄脑回路一转，看着晏姝问道：“你有想考得学校吗？”

　　文理分科后，李绅就常在班上说让大家给自己树立一个目标，想考什么学校，想选什么专业，今后的路全在自己的掌握中，只要努力就可以做到。

　　晏姝想了两秒，最终只是摇摇头，眼里流露出迷茫。

　　孟骄“啊”地一声，似乎对她的迷茫感到不解，“你成绩这么好都没有想要去的学校吗？”

　　晏姝抿唇不语，她向来只知道努力学习，因为这才是她现在的年纪该做得事，对今后的选择她从未仔细考虑过。

　　时间突然逼近，开始让她做出选择的时候，却是一头雾水。

　　高考结束那天，校园里留下了一片欢呼声，他们在尽情向自己的青春告别。

　　晏姝站在楼道里看着满天飞舞的纸屑，眼里流露出艳羡，却又能够感受到他们的不舍。

　　周末的时候，晏姝照常抱着鱼鱼去到夏年隅家，他整整一个学期都没有逃晚自习去网吧，李嘉沫也没怎么来过教室，有时候能够看见她从八班外面经过，眼神装作不经意般看向后面的座位。

　　夏年隅对她老是带着猫来家里这件事已经见怪不怪，开门的时候他漫不经心地说：“要不我把我家钥匙给你得了，免得你每次来还要我开门。”

　　鱼鱼从晏姝怀里蹿地一下就跑进了屋里，晏姝换好鞋听到他说话，赞同回答：“好啊！我没什么意见，反正你也有我家钥匙，有来有往。”

　　对上他那张存着懒意的俊脸，晏姝毫无退缩之意。

　　夏年隅冷眼看着她，下一秒转过头往里走，无情无义抛下一句：“想得美。”

　　他话说得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过晏姝还是听到了，望着他的背影努嘴。

　　走近后见他闲散坐在沙发上，单手拿着手机看着，右腿搭在左腿上，穿着松垮的短袖短裤，却有一副贵公子的气态。

　　晏姝想着高三毕业的事，现在学校里夏年隅更是成为了最佳显眼的存在，他的成绩无法令人无视。

　　犹豫一下，她问道：“你有想考的大学吗？”

　　问完转念一想，像他那样的成绩根本不用担心考不考得上这个问题，好大学都抢着要，只是他还是要做个选择。

　　夏年隅玩手机的动作一顿，而后将手机拿开，放在边上，神情专注又随便，语气更是直接：“不知道，随便吧！”

　　轻松随意的语气听得晏姝有些发愣。

　　如今他俩的成绩虽算不上比肩，但也相差不远，晏姝见他也没有考虑过这件事，心里有些发堵，很快又松懈下来。

　　她脑子一热，像是给自己找了一个解决办法，又像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切合时宜的借口，唇张开时，她神情认真又平静，语气里带着对未知产生的不确定。

　　“如果你还没想好，那我们考同一所大学吧！”

　　放在双腿两边的手悄悄捏紧，许久未剪的指甲嵌入肉中，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对面的少年身上，她感受不到丝毫疼痛，只是觉得等待的过程太过煎熬漫长。

　　夏年隅微微垂眼，脸上划过一丝犹豫，再抬眼时却专注了几分，故作轻松调侃道：“怎么？还想黏着我？”

　　经过了拥抱那天晚上，晏姝将心中的不情愿说开口，即使没得到满意的答复，他们的距离似乎在那一晚之后被拉近了许多，或许从不曾疏远过。

　　一直以来，他们都在跟心里自己的闹别扭，当晏姝知道她离开之后，夏年隅去找过她，心里的防线在那瞬间就已经断裂了。

　　就像夏姨说得那样，她和夏年隅之间不仅仅是朋友关系，他们之间存有羁绊。

　　十二岁之前的晏姝是离不开夏年隅的，无论做什么事，他都出现在自己的身边，无法割舍的画面。

　　晏姝曾一直以为是自己太过依赖夏年隅，因为他从小就有几分大人的样子，好像什么事都难不倒他，又是自己太过熟悉亲昵的人。

　　当爸爸离开后，离开湾月县之后，离开了夏年隅，她才明白自己必须要坚强起来，不能让妈妈担心，也不能成为拖累妈妈的存在，她们少了一份爱，自那以后也不敢再接受别人的爱。

　　去到林梧之后她几乎每天都会想夏年隅，过马路的时候，怕黑的时候，上学的时候。

　　总会想着要是有他在就好了。

　　有他在，她就不会孤单害怕了。

　　是夏姨告诉了她，让她知道夏年隅在自己心里的意义，也让她知道自己对夏年隅影响。

　　如今面对他，听到他满是调侃不屑的语气，晏姝心里没什么起伏。

　　指甲不知不觉掐入掌心，疼痛感传入心间，又麻又痒，像是被蜜蜂叮咬一下，搔痒难捱，她咬着唇收敛起神情，低下头。

　　夏年隅见她这幅模样，以为她又不敢回答，抬起的嘴角逐渐放下，开始变得冰冷，直到他以为听不到任何回应的时候，空气中传来一道低音，伴随着清风，听得不太真切，却还是传入了他的耳朵。

　　“嗯。”
　　晏姝轻轻应声承认。

　　她心里明白，有夏年隅在她才能鼓起勇气，才可以尽情努力，才不会感觉累，才不会一股脑麻木自己往前冲。

　　因为在她的身边，一直都存在这一个优秀的人，他像是聚光灯一样吸走了光亮，在漫无前路，孤独寂冷的路途中，照亮她的黑夜。

　　晏姝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脸颊传来的灼烧感让她无所适从，避无可避，她认真且坚定的看着对面冷着脸的少年，固执地说：“要是你不知道该怎么选择的话，那我们就一起努力朝着一个目标前进吧，考上同一所大学，我想试试，和你上同一所大学。”

　　待在旁边的两只猫正相依偎在一起，窗外反射进屋内的光照在它们身上，它们也开始发光。

　　·

　　“晏姝你是不是暑假生日啊？”
　　趁着下课，孟骄抓着晏姝去小卖部买零食。

　　高考结束，学校一下少了几个班的人，平日里的紧张情绪也随之消散了许多，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很快真正的战斗就要降临在他们身上。

　　晏姝被问得有些懵，反应过来“嗯”了声。

　　“那你要回老家吗？还是待在南岸啊？”孟骄追着问。

　　晏姝想了下说：“应该会待在南岸，怎么了？”

　　孟骄听到她回答一下激动起来，拽着她手晃悠了两下说：“当然是帮你过生日啊！我连礼物都想好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晏姝被她兴奋的情绪给感染了，笑着说：“其实不用准备那些，我……我已经很久没过过生日了。”

　　她话里明显停顿了一下，爸爸去世过后，她再也没过过生日，王女士也没再过结婚纪念日，每到那一天，她就是靠着工作麻痹自己，有时候碰到休息在家，白天时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到了晚上就能够听到房间里传出的低微地啜泣声。

　　为什么总在漆黑安静的夜里去思念一个人呢？

　　耳边传来孟骄可惜的声音，“啊？怎么能不过生日呢？现在过生日我们还能够庆幸自己还年轻，等到了二三十岁了，生日就变成提醒自己的警报器了。”

　　孟骄有些事情看得特别清楚明白，她的感悟有时候就像一个身经百战，历经沧桑的大人，听着有些伤感又没法否定。

　　走近小卖部里，头顶吊扇不停转着，驱散了从外面带进来的燥气。

　　晏姝正打算笑她老成，就被一道身影挡住了去路。

　　见到那穿着从未整齐过的校服，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吊扇将那青柠味散发在空气里，不用刻意呼吸也能闻到。

　　洛沈赋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散漫地语气：“孟骄你要买吃得能不能别带着晏姝，人家长得那么好看，可别被你喂胖了。”

　　“洛沈赋你什么意思，我哪儿胖了？”孟骄不服气地喊道。

　　晏姝怕她生气直接冲去打人，手连忙抓住了孟骄，正准备安抚，就听到江煜一声轻笑，含着暖意，语气温柔地说：“不胖，挺可爱的。”

　　一句话，直接让孟骄安静下来，难得没有反驳，反而不好意思的看着江煜，被头发微挡的耳朵有些发红。

　　“卧槽，老江你眼什么时候瞎的，不会是有别的意思吧？”洛沈赋一脸贼笑揶揄道。

　　他们都知道孟骄和洛沈赋小打小闹不是一天两天了，见他们闹着好玩，也没有阻止，只是江煜的一句话使气氛变得与往日不太一样。

　　晏姝扫了眼江煜，他嘴角的弧度自然温和，因为向来如此，所以也看不出什么东西，越是这样，越显得他心思深。

　　对洛沈赋的问题江煜没做出回答，只是笑了两声将注意力放在了晏姝身上，“听说晏姝要过生日了，趁着暑假我们好好帮你准备准备。”

　　“我们”二字他咬得比较重，很难听不出来他话里藏着别的意思。

　　目光投向静站在一旁的夏年隅时，他笑意更深，这次清楚明了。

　　晏姝看向他时，察觉到他眼波流动，脸上少了往前的冷漠，像是沾满鲜血的毒蛇终于有了人的体温。

　　一旁洛沈赋被生日这个话题吸引注意力，好奇问江煜：“你又是怎么知道晏姝生日的？”

　　顿时，四个人视线都落在了江煜一个人身上，就连还在红着耳的孟骄也抬起头，睫毛扑闪，两眼放光注视着他。

　　江煜难得尴尬，笑容倏地僵住，看向夏年隅时干咳两声，解释说：“我是在年哥手机上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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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卖部里人来人往，因为江煜的一句话气氛变得不太一样，除了晏姝，其余人似乎并没有感到太过意外，对他们来说晏姝对夏年隅本身就不太一样。

　　学校论坛的风波已经过去一段时间，晏姝也因此不断被人关注，本以为这件事就此过去，却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和李嘉沫私下碰面。

　　即将快到期末考，晚自习有时候老师会选择不讲课，而是留时间让同学自己看书复习做题，老师就坐在讲台上，若是碰到不懂的问题也好方便去问。

　　快到月底，晏姝刚好碰到生理期，肚子难受过两天，她频频喝热水导致去厕所的频率变高。

　　也不知道她和李嘉沫同时和厕所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两人每次见面都发生在厕所里，当时总是听到她口中聊起的另一个人，如今口中的人变成自己，一时还有些不太习惯。

　　晏姝刚进厕所隔间，就听到门外传出动静，紧接着就察觉到门被人给抵住了，紧随响起的是李嘉沫的声音，她毫不客气的质问道：“晏姝，你和夏年隅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们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

　　语气犀利透着狠意，而晏姝听着却有些发懵，反应过来自己遭受到了什么，她冷着脸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自从你出现后夏年隅连网吧都不去了，明明在你出现之前他的身边只有我，为什么你来之后就可以再三出现在他身边，凭什么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够轻易改变他的想法。”

　　李嘉沫语速加快，明显能够感受到她的情绪已经激动起来。

　　晏姝推了下门，发现根本推不动，盯着面前被挡住的门，声音平静中带着冷意：“把门打开。”

　　现在是晚自习最后一节课，又恰好是上课时间，来上厕所的人很少，几乎大家都在等着放学，若是李嘉沫不把门打开，她就只能被关到放学。

　　“你先回答我，你和夏年隅到底是什么关系！”李嘉沫吼道，她知道现在是上课时间，也似乎害怕被别人发现，就算是吼，声音也克制着。

　　晏姝见她不愿把门打开，只能顺从她说：“我和他从小就认识。”

　　淡定的语气听不出情绪，面对李嘉沫的怒火她很平静，似乎对这样的事早已经习惯，更多的却是无奈。

　　李嘉沫冷笑一声，对这个答案感到不服气，“从小认识又怎么样，高一开始我就陪在他身边，成为学校瞩目的存在，最开始他不认识我，我却早就注意到了他，知道他喜欢去网吧打游戏，刚好我表哥家是开网吧的，我就每天都去网吧打游戏，希望能够遇见他，等好不容易被他发现了，成为他队伍中唯一的女孩子，成为了那个例外，可偏偏为什么你又出现了？”

　　说到后面，李嘉沫的声音变得沙哑，带着些微地抽泣声。

　　被困住门后的晏姝静静听着她讲她的故事，目光流转，像是见到了那天进到网吧包厢，站在少年身后的女孩儿。

　　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她很特别。

　　包厢里灯光很暗，每一个人脸上都布了一层阴影，晏姝还是看懂了那个女孩儿脸上的表情，是对她闯入感到的不满，像是侵略者擅自进入了她的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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