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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主仆
小仆人吓得退了一步,“没、没什么。少爷,我崴了脚,走不动了。”
小主人气得跺脚,“那你就在这里等我吧,我自己去烟雨楼。”
小仆人忙道:“那可不行,万一你一个人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老爷和夫人交代啊?”
小主人不理他,抬腿就走,小仆人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嘴里还叫着:“少爷,少爷你等等我啊!”
小主人走出了十几步,忽然回头,气冲冲地又走回来,蹲在了小仆人的面前,小仆人一愣,“少爷你这是干什么?”
小主人命令道:“上来,我背你。走到前面的路口,就能叫到黄包车了。”
小仆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少爷,这……这怎么使得……你是少爷,怎么能背我一个仆人呢?”
小少爷回头很凶的样子,“少废话了!你要是不跟我一起,回头我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和老爷夫人交代?”
小仆人又羞涩又慌张,“可、可老爷和夫人若是知道你背了我,一定会责罚我的。”
小少爷快失去了耐心,对他吼道:“这事只有你我知道,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小仆人无话可说,小少爷拉着他的胳膊,将他背了起来,气呼呼地走了。小仆人趴在他的背上,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笑容。
两个人看完了好戏,对视一眼,一齐笑了出来。这小主仆二人,倒是让他们想起了少年时的自己。
许伊涵道:“这小少爷脾气不好,真是凶。”
姜晴风道:“虽然嘴上凶,心地倒是好的。”
许伊涵笑笑,“他着急去看这位诗诗姑娘弹琵琶,可如今背上了小仆人,只怕是赶不上了。”
姜晴风也笑笑,“但他还是背了,说明在他的心里,这小仆人还是比那位诗诗姑娘重要的。”
许伊涵望着他,眉梢眼角尽是笑意,“大约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主仆,才会有如此的情谊。”
姜晴风忍不住逗他,“那倒也未必,你和我也并非从小一起长大,不也有了如此情谊?”
许伊涵一皱眉,“我们怎么能一样?”
姜晴风问:“怎么不一样?”
许伊涵不假思索道:“我从未将你当成是仆人。自从第一次见你,我就……”他忽然脸上一红,住了嘴。
姜晴风坏笑着问他,“就什么?”
许伊涵咬了咬嘴唇,说不出口,明知他在逗自己,还是一时嘴快落入了陷阱。“你明明知道,还非要我说出来!”
姜晴风无辜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小少爷你告诉我吧?”
许伊涵拿起他手里剩下的最后一块水晶糕塞进他的嘴里,道:“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姜晴风笑着吃了最后一块水晶糕,拉着许伊涵站起来,“不如我们也去烟雨楼看看那位诗诗姑娘的琵琶弹得如何吧?”
许伊涵看了看他,“你究竟是想看她的琵琶弹得如何,还是看看她有多漂亮?”
姜晴风一脸冤枉道,“你要是不想看,那就算了。”
许伊涵别扭道:“我不,我要看。”
两人去了烟雨楼。
虽然去得晚了些,但诗诗姑娘还没出场,付了钱,仍然是有好座位。
他们坐在二楼的雅座,就看到方才的少年主仆,正在一楼的人群后面被挤来挤去,踮着脚抻着脖子使劲往前看。
姜晴风点了茶品零食,便吩咐了伙计几句,不一会,那两个少年便被带了上来。
少年很礼貌地鞠躬道:“我们素不相识,不知两位先生为何邀我们来雅间?”
姜晴风抬头道:“既然是萍水相逢,也算是有缘,你们年纪小,在楼下定是看不到的,不如在这里坐下,视野更好。”说着指了指方桌旁的另外两张板凳。
少年似乎是很动心,却一本正经道:“这雅间的茶钱并不便宜,无功不受禄,我们没有付茶钱,不敢接受先生好意,在此谢过先生心意了。”说着便转头拉着一瘸一拐的小仆人要下楼。
姜晴风又道:“他腿脚不便,楼下人多,站着只怕辛苦。”
许伊涵也补充道:“是啊,不如你们在这里坐下,反正这本来就是四人座,又不是按人数收费,空着也是浪费了。”
少年看了看小仆人的脚,犹豫了下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看着坐下的小仆人眉头舒展,他这才轻叹口气道:“不知二位先生尊姓大名?家住在哪里?改日我派人将茶钱送到二位府上。”
许伊涵心想,这少年虽然脾气不好,却还是知礼节、有气节的。他不舍得让自己的小仆人受苦,接受了他们的好意,却也不能白占了他人的便宜。
姜晴风帮他们倒了茶,笑道:“我们是从上海来的,只是途径杭州游玩,明日就离开了,只怕你想还钱也没有机会了。”
少年忽然兴奋道:“上海?我听说上海很好玩,街上又很多汽车,还有很多洋人,是不是真的?”
果然是少年心性,喜欢新奇繁华的事物,姜晴风笑道:“当然是真的。”
少年失望道:“听说上海有洋学堂,教的东西可多了。可惜,爹娘不让我去上海的洋学堂,我只能在家中念四书五经。”
姜晴风有些惊讶,“你想上洋学堂?”
少年点点头,“先生,不如你们今晚去我家做客,就当我报答你们的茶钱了,好不好?”
姜晴风和许伊涵对视一眼,问:“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
少年道:“我叫伊天麟,父亲是杭州盐商伊佑,我家就住在……”
“啪!”话没说完,许伊涵手中的茶杯就重重摔在桌上,里面的茶水都溅了出来,两个少年一齐惊讶地望着他。姜晴风暗暗皱眉,大概猜到了什么,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见许伊涵站了起来,原本和善的表情变得扭曲,他红着眼眶指着这少年,嘴唇都发抖起来,“原来你是……原来你是……伊家的人?!”
少年疑惑地点点头,“正是,怎么先生认识家父吗?”
许伊涵整个人都在颤抖,提起伊家的人,他抑制不住的愤怒,原本暂时平和下来的心态瞬间翻江倒海,虽然伊家是他的外祖,但他们如此对待姐姐,他无法原谅。
姜晴风拉住许伊涵的手腕,拉着他僵硬地坐回来,“小涵,你先不要激动,他年纪还小,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孩子,只怕什么都不懂呢。”
伊天麟怯怯地望着他们,白皙的小脸蒙上一层担忧,“不知二位先生究竟在说什么?我们伊家,是不是有何处得罪了你们?”
姜晴风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前清的两江总督府许家?”
伊天麟点点头,“自然知道,那是我姑母的婆家,可惜许家蒙冤,那时我还小,对姑母和姑父的印象已记不清了。”
姜晴风道:“这位便是你姑母和姑父的儿子,也可以说是你的表哥,许伊涵。”
少年大惊,“表哥?你真的是我表哥?”
许伊涵皱眉道:“你别叫我表哥!我可承受不起。”
姜晴风无奈道:“小涵,你这又是何苦呢?”
许伊涵拉着他的手冰冷颤抖,“若不是伊家无情,姐姐也不会颠沛流离,受尽苦楚。更不会遇到吴天荫那种人,也就不会……”他说不下去,拿起桌上的茶一口灌了下去,紧握着拳头咬着牙。
姜晴风望着伊天麟道:“那时候你还小,未必清楚,你可知道许伊汀这个人?”
伊天麟想了想,“听说过,是长房大嫂,已经过世了,但爹娘不许我多问,我也就只知道这么多了。”
一旁一直不语的小仆人却突然开口道:“我倒是听说过一些。”
少年惊讶道:“小顺子?你知道?”
许伊涵和姜晴风都也将目光看向他。
“我听府里的老妈子闲聊时说过,她是伊家的长房长孙媳,是远近闻名的美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惜红颜薄命,遭到婆婆嫉恨,在大少爷过世后,被迫殉葬,逼她殉葬的,正是他的婆婆。她死后,冤魂不散,缠上害死她的婆婆,令大夫人昼夜难安,终于精神恍惚、惊悸而亡。大老爷接连失去了儿子、儿媳和夫人,伤心欲绝,远走他乡,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伊天麟疑惑地看着他,“小顺子,这些陈年旧事不过是以讹传讹,岂能相信?”
小顺子继续道:“冤有头债有主,害死她的恶人有了应有的报应,从那以后伊家由二老爷当家,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许伊涵握紧了拳头,忽地站了起来,两个少年一齐望着他,伊天麟看出他的悲愤,安慰道:“虽然当年之事,我并不清楚,可终究是伊家理亏,害了大嫂的性命。难怪你听说我是伊家人,会如此悲愤。”
许伊涵看了看他,生硬道:“那时你还小,当年的事怪不到你头上。只是姐姐已经不在,害她的人也死了,我还能怪谁呢?只是我自己想不开钻牛角尖罢了。”
姜晴风拉住他的手,对两个少年道:“茶钱已付,你们在这里慢慢看吧,我们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两个人往外走,就听见少年叫道:“表哥!”
许伊涵顿住了脚步,没有回头,姜晴风看了看伊天麟,对他点头示意,便随着许伊涵一起下楼了。
今日偶遇故人纯属意外,旧事陈年,如今再追究起来也是并无意义,许伊涵心里明白,他终究,是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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