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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千树
系州城有酒楼“轻裕”,轻裕楼有帮厨“花千树”,传闻此女嗅觉天赋异禀,轻易即可辨出各菜品用料的毫厘之差,故自她任职后,轻裕楼售出的所有菜品从未出过岔子。
叶放纵有心避世,可到底身在红尘一隅,天下又无不透风的墙,城中那么多张嘴,有的还具以一敌万之能,这事钻进他耳朵里并非什么难事。
他做了几百年仙界持芳使,最得意的便是这无人能出其右的闻香识物之力,神乎其神的传言听得多了,终究没能抵住好奇心的驱使,在来到人界后的第十五个上元夕,暗访了趟轻裕楼。
他一袭墨绿底棕纹锦袍置身红红火火热闹过节的百姓中,一身清寒之气与周围格格不入,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他不喜旁人打量审视的目光,当即绕离官道,拐上一条小径,从后门逼近了轻裕楼。
彼时的花千树一袭明黄色布裙,在后厨的一室油烟味中,正忙里偷闲地倚窗而立,探头出来轻嗅着沿墙栽的一排仙客来。
叶放心口无端急跳了两下,这姑娘他自问从未见过,其周身气息却有些熟悉,然而又并非完全熟悉,似曾相识杂糅一点似是而非,混在一块儿尤为抓心,迫得他不由自主往前挪了挪步子。
上元的月亮虽不比中秋,却也稍逊不多,花千树小巧精致的鼻子微吸了吸,抬眸即见叶放映着圆月银辉缓缓走近。她瞧得怔住数秒,而后一点点弯了眉眼,甜甜糯糯问道:“神仙哥哥是来授福禄的么?”
叶放正从磅礴的记忆里专心查探着这份熟悉感的源头所在,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神仙哥哥”唤得反应不及,登时顿住脚步,自觉应当说些什么,却不知有何可说又该从何开口。呆立良久,只好垂首掩唇,颇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花千树没注意到他的尴尬,犹自沉浸在欢喜中,不待他回话即灵巧地自窗口翻出,在墙边转悠一圈儿,抱起一盆最合眼缘的仙客来,“哒哒”小跑至他眼前,眉眼弯弯,笑吟吟道:“鲜花赠仙人,祝愿神仙哥哥上元节喜乐!”
“无功不受禄,我从不随便拿旁人东西”、“都说有来有往,我没什么拿给你做人情往来”、“此花颜色虽靓,长势却不算上佳,我不会收这种东西”……还不待他想好挑哪句来回绝,这花便已被塞进了他手里。
叶放素以冷面冷心冷情名动三界,此刻却头一遭尝到了盛情难却的滋味,他回避她灼灼视线,哑声问道:“因何唤我……那个?”
“哥哥身上有仙气,我离好远都能闻见!”花千树仰头望他,微风将如雨星辰拂进她眸中,光芒太盛,微微刺了叶放的眼。
但“气”、“闻”二字关乎他的老本行,他纷乱的脑子总算不再罢工,逐渐拨开云雾,将根根细弦重新梳理起来,眉梢微剔,打量的目光在她周身徜徉一圈,有些讶异:“哦?你还能辨出仙气?”
花千树捏着下巴仔细想了会儿,坦诚道:“我也不太敢保证,毕竟这么些年我只遇过你一个神仙哥哥而已。仙气究竟是什么气味,我虽说不清,但我分明知道你身上的就是!”
叶放轻嗤,只将这番话当作小姑娘的信口胡诌。
听到这儿,霁月无声垂首,陷入沉思。叶放看不见她,兀自接着往下讲:“我们没来得及说上太多,便有轻裕楼的小伙计寻了过来……”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一会儿不见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后厨已经忙成一锅粥了!快去闻闻方才出锅的几样菜,可有缺什么佐料没有?”
花千树被那伙计拽着,距他越来越远,犹一步一回头地嘱咐:“神仙哥哥,我叫花千树,你等着我,我去去就来,你一定等着我啊!”
叶放在原地立了半晌,忆起来时甩掉的几只冥灵,眸底温度骤凉,嗤笑一声,喃喃自嘲:“神仙哥哥?呵,一介一举一动皆被窥探的堕仙,实担不起这样的称谓。”他拂袖隐去遗在轻裕楼的气息,翩然绝尘而去。
上元夕,“东风夜放花千树”的好日子,待花千树忙完手头的事,匆匆跑来时,灯火阑珊处,叶放却早已不见了……
“那个……我有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见叶放的讲述暂且告一段落,霁月忙捉住这个空档开口。
“不敢相瞒,我在自己身上也闻见了一种直觉为仙气的味道。所以……”霁月颇为抱歉地朝叶放望了一眼,尽管后者丝毫看不见她神色:“我严重怀疑,是否因为魂魄不全,导致我用不好你的能力,亦或这闻香识物之力传到我这儿时,出了什么问题。”
“你本就是仙子,又何来问题?”车厢内,叶放淡淡道。
“不不不,我是个什么东西,心里还是有点数的。”霁月连忙摆手,不敢冒领仙子身份。
“几千年来,我的闻香识物之力从未出过岔子,你还能比我清楚么?”叶放声音里带上几分被质疑的不悦:“初次见你时,我便察觉你身上鬼气远不同于其他冥灵,乃从周身一层层堆砌而成,浮于表面,并非由内而外的自然发散。与此同时,一缕仙气游走于层层鬼气之间,极细极淡,似被什么东西强行压制着,却源自体内,且不容忽视,当时我便觉着你恐怕是个身份特殊的小仙子。”
“此次再遇你,你身上鬼气尽除,体内仙气也不再受抑,能自由发散出来,纵因魂魄不全,稍显稀薄,但我已可以断定,你确为仙族无疑。”
体内仙气不再受抑?
难怪她虽为残魂之身,身子却比回忆里在冥界没出事时还要好上许多,原是因着这个!
犹记前不久将离开千秋雪时,水灵姐姐们争相前来跟她道喜:“真好,都说耳听为虚,我们傻孩子总算能亲眼见着外头的实物了”。那时的她尚踌躇满志,心存领略三界风物的远大理想,现在却发现……他娘的,甭说三界了,她连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都没整明白!
霁月双手抱头无声尴尬了会儿,随即迅速调整好状态:“罢了,好汉不提当年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接着讲。”
“自上元夕轻裕楼一别,我再见她已是半月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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