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容身

　　两天之后，赵天诚清醒过来，从他恢复的情形看，似乎伤势并没有之前看上去的那么糟糕。为此，我心里也稍稍感觉安慰。

　　“怎么这么冲动，这可不像你。”察觉到伤患侧向桌上茶碗的视线，我心领神会地倒了杯温水递了过去。
　　“真是没用，又要把你给扯进来……翔，我……唉……”

　　“什么时候还添了不爽快的毛病？”，对方的欲言又止让我有些焦急，在目前这样一种境况之下，我们应该已经没有什么从容的资本了吧！所以，我告诉他：“有什么话你说。”

　　听到我说了这话，赵天诚舒展了刚刚还拧在一处的眉头换上副笑脸，那笑容正是他惯常的云淡风轻。有些吃力地，他单手撑起身子，将另一只手中的杯子稳稳地重重地放回了床边的桌上。尽管这样大幅度的动作立即就引得他气息不顺，脸上的笑容也随之退去了不少，但从他身上所传达出来的气势与坚决却依旧不容小觑，甚至还带给我某种莫名的疏离感。

　　缓缓调整了一下身体，赵天诚靠坐在床头，语调还算平静地对我说：“跟你联系上的第二天，媛之就落在‘佛爷’手里了！美其名曰是代为照顾，哼，但他家那个龟儿子，你走这一年多就没停过打媛之歪主意的心思。那些规矩、旧账的我是没资格过问，可媛之的事我决不能坐视不管！”
　　周佛海，道上人称“佛爷”的这个人是个跟义父同时上位的老江湖，不管这次的事究竟如何收场，但我想他怎么也要顾及同门这一点薄面，想来他即便真动了什么心思，也会耐住性子等到最佳时机。至于面前的赵天诚，我想他也不是初出茅庐后生，不可能看不透这层，因而他的冲动让我不解：“佛爷轻易不敢乱来，你何必这么贸然行事，何况，我不是也让你等我的……”
　　“等你……呵，你是没见着那丫头以为你死了哭的多伤心，我当时都忍不住想告诉她说你没死，想带她来找你，可……翔少，我问句不该问的，一年之前你能抛下这么迷恋你的人一走了之，甚至连点最起码的不舍都没有表现过，一年之后的今天，你又凭什么让我还相信你会为了她犯险？”

　　很少听到如此交好的兄弟喊我“翔少”，外道的让我一时语塞，刚刚还感到不解的事也随即了然了。在我面前的这个男人心中，一直装着份深沉的爱情，为了那个女孩，他可以随时去拼命。当然，关于这一点，他一早就有告诉过我，以至于我此刻其实没什么理由说自己不了解！

　　面对我的心虚哑口，赵天诚轻声一笑继而说道：“抱歉，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杜天庾那小子没死，回来了还一路帮着外人；黎叔现在人躺在医院，能不能醒、什么时候醒，也没人说得准……翔，我现在是什么也不敢信，更不敢等，我就信我自己，我得救她！”
　　“我懂！天诚，你放心，这事我也不会坐视不管，妹妹，爸，还有兄弟，我是一辈子都没想过要忘的！”
　　“唉……呵呵，你什么都懂，难道我就不明白么……翔，我知道你讲义气，我……就是恨我自己太他妈没用了。”

　　听到平日里做人做事大气沉稳的天诚口中竟说出这种丧气话，我一时也受了他情绪的影响，心中不免生出些同是天涯的感慨来。当一连串变故席卷而来，那些对于所谓命运无法预知的担忧与时局脱离掌控的恐惧，完全有可能击溃一个人的意志，而这种打击只要出现过，哪怕时间仅只一瞬，也将终生烙印在那个灵魂的记忆深处。
　　看着眼前伤势未愈的这个人越发暗沉的面色，我找出衣兜之中的香烟，取了一支来径自点燃之后，亦有违健康常识地也递给他一支。因为，我知道此刻我们都太需要这种慰藉了。

　　在安静的吞吐中，我尝试着开始整理自己的思路……

　　“龙兴堂”突然做大，帮扶了董汇的小叔子接手了“东联”，现如今两家进退相携，足见“庆合”当日是中了别人借刀杀人的诡计；何士琦帮“龙兴堂”的马东明串供，请出老太爷主持公道，打了义父一个措手不及，却绝不会是好心助“庆合”整肃帮规……很显然，如今缅甸的事情已成了一桩人尽皆知，且几乎死无对证的江湖丑闻，也正是这个事件直接导致了“庆合”目前的内乱。现如今，义父为此急火攻心，昏迷住进了医院；何士琦借机学了警方那套污点指正的把戏勉强咸鱼翻身，却毕竟再难小人得志；至于那些平日里就纷纷觊觎着更大权力的叔伯们，当然会为了义父的此番跌倒而暗自得意，只可惜他们之中到底无一人称得上赢家！
　　那么，这整件事，真正的症结便仍在马东明身上，他提到了一个多年以前的江湖悬案，以及一个不太光彩的交易黑幕。这些事再联系上缅甸的“暗渡陈仓”，似乎对方是有意在针对义父一个，想要将他置于死地……可是，马东明今年已是近七十的人了，会是什么样的机缘巧合让他跟义父结下如此深仇，竟让他这个早该颐养的老人家耗费上如此心机与自己的晚辈人较劲搏杀……又或者，有没有一种可能，他真正想要的是一些远比一般人所能想见的更大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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