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景风月录

　　任锦逸窘迫地背对着谢天泽，起身穿好了衣服。那玩意儿也慢慢自己消停了。
　　“先生……”
　　“闭嘴。你还去不去军营了？”
　　想着时间确实要来不及了，他只好乖巧地去上职。
　　晚上还可以再见嘛。
　　谢天泽定定地注视着他离开，把他的相貌、身材、习惯性的小动作刻进脑海。
　　又在窗边用视线描摹了他的背影，谢天泽才起身穿衣梳洗。
　　他想不到借口，也不想说实话，干脆就不辞而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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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吧，小国师。”
　　那少年漫不经心地吹了声口哨道。
　　·
　　建宁三年八月，国师云游回京。
　　穆子清看他拿出一件又一件奇怪的工具。
　　“这换完血你肯定活不了。”
　　“我原本也活不了太久……咳咳。”
　　谢天泽难掩虚弱，血脉的反噬愈加严重了，他真的没有时间。必须快些把全身的血都换给长生不死者。
　　“你放心睡吧。从此以后，我会带着谢氏的信念，保佑景国永远没有天灾，海晏河清……”
　　皇宫里的正牌观星楼显然更加华贵，连地板都是玉石铺就，光可鉴人，也冰冷刺骨。
　　最后玉石映出那双失去光彩的眼睛。
　　哪有什么星星。他想。
　　·
　　小观星楼的阁楼重新落上了锁。
　　任锦逸敲了许久的门，也没人来应。
　　他心急如焚，谢天泽的生活那么单一，他还能去哪？
　　他强行打开了锁，里面还是他早上离开时的样子，谢天泽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书院也许久没去，那些书童都说去年秋天开始就没见过他了。
　　他怀着最后的希望去问何承君，何承君奇怪地看他一眼，道：“你有没有想过，景国历任国师都姓谢，他也姓谢，国师去年四月云游，你五月认识他，他还住在小观星楼。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回京了？”
　　任锦逸似懂非懂，但他还有职务在身，必须留在青州，只能写信送去，外加拜托何承君回京时帮他问问，谢天泽为何不告而别。
　　那边一直没有回音。
　　任锦逸并不怪他隐瞒身份，毕竟都说是云游了，换个身份体验生活也正常。
　　……可他走得这么干脆，杳无音信，他们的友情算什么呢？
　　·
　　不久后，何承君派人传来消息，谢天泽早已去世了。
　　任锦逸听了没有多大反应，他自己都奇怪。
　　一年多的好友去世，怎么会无感？
　　然而之后的某一天，他路过小观星楼，鬼使神差地就爬到顶楼，倚着栏杆眺望远方。
　　那一刹，他忽然就鼻头发酸，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
　　他问自己，你真的把他当朋友吗？你那天早上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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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回答，也不再需要回答。
　　·
　　又是很久以后。
　　阁楼的其他摆设依然没有变，只是不知谁从哪里找出了一张宣纸，铺在了桌上，上书：
　　青州夏夜。花睡人未眠，剪烛候君颜。不见销骨泪，痴候一场空。
　　——那两句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字迹所书，一种沉稳内敛，一种豪放舒展。
　　任府的院子里多了一棵亭亭如盖的杨梅树，树下种满了白色的小花。
　　一位老人家孤零零地坐在树下的摇椅上，扇着蒲扇的手渐渐不动了。
　　屋里跑出几个小孩，笑着追赶嬉戏，最大的那个孩子看到老人，停下来严肃地说：
　　“嘘——爷爷睡着了，不要吵醒他。”

　　·
　　大概千年之后，Z国Q省。
　　小观星楼已成了当地最有名的名胜古迹。
　　某海归大学生带着自己的外国友人来家乡的著名景点游玩，一边兴高采烈地讲解着，一边就带着他们连爬了九层楼，到了楼顶。
　　他可惜地说：“要不是附近都盖着高楼大厦，小观星楼的视野应该很好的。”
　　除了他们一行人，楼顶还有一位高瘦的、穿白衬衫的男青年。
　　青年站在阁楼前，试图推开门。
　　大学生冲他喊道：“那位先生，阁楼落了锁，进不去的！”
　　青年转过身，扶了扶眼镜。
　　大学生看着他下颌的黑痣，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来。
　　“……先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只见那青年眼里似有一丝光亮，不知是阳光在他镜框上的反射，还是他眼中含的泪水。
　　“不，我没见过你。”

　　——大景风月录，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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