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六点

　　盐水挂到第二瓶的时候，施清如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她皱着眉头，看屏幕上显示号码来自杭州，还是接了起来。

　　她懒得也没力气出声，连“喂”都没喊，只等对方开口，如果是广告推销，她会直接挂断。

　　“施清如？咳咳，我是李煦，有段时间没联系，我们重新把微信加回来吧，平时可以聊聊天。”

　　施清如皱眉又看了眼号码，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感觉到温热的眼皮覆在自己眼球上。

　　“有事？”
　　她拿出十足的耐心回了对方一句。

　　李煦问：“你感冒了？声音有点沙哑。”
　　“我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施清如重申了一次重点。
　　“我们抽空再一起吃饭聊聊吧，我觉得你人挺好的。”

　　隔了两秒，施清如哧笑了声。

　　她心情好的时候也许会给人留点情面，但现在可不是那样的情况。

　　在身旁张言静好奇的注视中，施清如不紧不慢问道：“你是升职了？或者跳槽去更好的公司了？”
　　李煦疑惑不解，“没有，我还在做原来的工作。”

　　“那是中彩票了？”
　　“也没有。这都什么问题？”
　　施清如咬了口香菇贡丸，冷冷说：“之前听说你喜欢节约的，而我太浪费，我们不合适。你这突然吃起回头草，我还以为你发财了，准备养我呢。哦对，你还夸我太漂亮了，你拿捏不住。我准备再去微整一下，变得更漂亮，你觉得怎么样？”

　　电话那头沉默了，漫长的几秒钟后，李煦扔下一句“神经病”就挂断了。

　　施清如跟着说了句“神经病”才收起手机。

　　“谁啊？”张言静问。
　　“之前一个相亲对象。”
　　“又来找你了？你们之前谈得怎么样？”
　　“他看不上我，隔几个月来找我，我看他是出去又相了一圈亲，发现没有人看上他，他才把心思动回我身上。”

　　怼了人，施清如忽觉胃口大开，胡吃海塞起来。

　　张言静咯咯笑着八卦，“长得怎么样？”
　　施清如瞪了她一眼，感觉身体力气恢复了不少，“色鬼，眼里只有长相，我得好好看着你，免得被好看点的渣男骗走。”
　　“才不会，我只会玩男人，不会动真情。”
　　“你最好是。”

　　“那你回去还相亲吗？”

　　施清如咬着竹签，顿了几秒钟，“不了。我还是等缘分自己找上门吧。”
　　“你都不出门，也不上班，男性朋友也没几个，你是想等一个快递员把缘分给你送到家？”
　　“嗯，等一场入室抢劫般的爱情，最近不是流行这个？”
　　“啧，”张言静摸了摸她的额头，“我看你今天就能恢复了，嘴贫得不得了。你爸妈不急？”

　　“急，所以呢？我去找个没感觉的人搭伙过日子？午夜梦回的时候懊悔地拍大腿？你觉得我想过那种生活吗？”
　　“不想。”
　　施清如把竹签丢回纸碗中，“嗯哼，答对了。”

　　“唉，顺其自然吧。要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我们到时候就一起去高级养老院，和那儿的老太太们搓麻将。”
　　“好主意，我回去就开始学怎么打麻将。”

　　两个人笑作一团。

　　笑得太用力，施清如挺胸深深缓了口气，“头还是有点晕，我想眯一会儿。”
　　张言静拍拍肩头，“没问题，躺这儿吧，结束了我再喊你。”

　　施清如缓缓闭上眼睛。

　　她生命里重要的人有很多，爸爸、妈妈、家人，像张言静这样一直陪伴她的朋友，教了她为人处事道理的老师。这些人有的还在她身边，有的已经丢失在过去。
　　那些不重要的人，不值得她花费一丝一毫的精力。

　　眼珠轻轻颤动着，眼前的黑暗里有白炽灯穿透眼皮后呈现出的红光。

　　左边，小孩晃着腿，他的妈妈在为他剥橘子，橘子果肉与皮之间沁出淡淡的酸洌清香。妈妈喂了他一瓣橘子，同时按住他的腿，教导他抖腿会影响到别人，很没礼貌。
　　前面，独自来医院看病的古稀老人低着头抹眼泪，她的血管不好扎，护士扎了好几回才成功，她很痛，痛得掉眼泪，可痛的地方也不止是皮肤。
　　后面，男朋友宝宝长宝宝短地喊着女朋友，喂她吃东西，说等她病好了就带她去欧洲旅游。

　　闭上眼睛后，周围开始嘈杂。
　　医生护士来来往往，求祖宗菩萨保佑的声音也窸窸窣窣，但施清如还是睡着了，睡得很沉，像终于沉到昨晚那条河的底。身下是泥沙，手一抓，抓住一把沙子，没有任何支撑点，她只能随波逐流，失去方向。

　　视野里亮起来的时候，已经没有液体在往她身体里输了。

　　张言静揉着肩膀，暂停用倍速看了好几集的电视剧。施清如帮她揉了揉，即使是朋友也没忘记道谢。

　　在徐烁的洋房里休息几日后，施清如准备打道回府了，她没有将发烧的事告诉父母，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其余人早已各回各家，到最后一天，洋房里只剩下施清如、张言静以及徐烁。

　　晚上徐烁开了瓶红酒，叫了千把块的外卖到家里吃。

　　“有空再来上海玩，不用花冤枉钱住酒店，可以住在这里。”

　　“好啊，但你外公在的话怎么办？”张言静问道。
　　徐烁摆手，“没事，他很好说话，大多时间都在地下室摆弄他那些小玩意，互不干扰，怕什么。”

　　施清如在想别的事，没参与进对话。

　　“Vivi？”徐烁用指尖点了点施清如身前的桌面，“又走神了？”
　　他笑着问。

　　她松开眉心，“平时也不会来上海，除非杭州没有直飞的班机。”
　　“来上海逛街不好吗？还有你们女生应该都挺喜欢的游乐园。”

　　张言静抿了口红酒，小脸皱起来，顺嘴说道：“她大学时候挺喜欢往上海跑的，估计是来太多次，已经没有感觉了。”
　　施清如把玩着手里的叉子，没有否认这个说法。

　　“那就当是来找我这个朋友玩。”
　　徐烁道。

　　“再说吧。”施清如笑笑。

　　徐烁只好欲言又止。

　　第二日施清如和张言静离开后，徐烁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玩手机，忽然他的支付宝收到了八千元的转账。
　　他最近的广告商单可没这么便宜，他点开转账框看了看，是施清如。

　　徐烁刚切换到微信要将这笔转账的缘由问个明白，就看见了施清如发来的消息。

　　「这几天谢谢你，我不喜欢欠人情。如果不够可以告诉我。」

　　冷冰冰。
　　简直像个机器人。

　　徐烁盯着手机看了好久，有点气笑了。

　　他这会儿是真想到了霸道总裁电视剧里那句台词了：女人，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
　　虽油腻，但很符合他此时此刻的心境，他不知道怎么形容施清如。
　　相处这段时间，他觉得她的眼睛是长在头顶的，魂是飘着的，除了和张言静交心外，心外面立着一堵墙。他开玩笑的时候，别人会生气，她仿佛懒得搭理。他请客的时候，她不说谢谢，一副理所当然样，原来是早就想好了两清。

　　张言静说他长得像施清如的一个故人。
　　那个人在她心里是不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比起想追到她，徐烁的好奇心甚至要更强烈一些。
　　喜欢成那样，为什么不在一起？

　　-

　　车上，张言静戴着墨镜坐在副驾，有些困倦地问道：“你真转给他八千？”
　　刚才施清如问她要了徐烁的账号，不微信转账就是怕对方不收。

　　“不然呢？下次还要还他人情，多麻烦。”
　　“姐姐你真大方，包养我吧。”张言静张开双臂。

　　虽然徐烁洋房那地段的酒店，住这么多天的开销只会多不会少，他还请了好几顿饭，但一般人不会算这么清楚。

　　“我转他八千是因为我账上活期的钱只剩一万了。”
　　“……”张言静改口，“那你要不还是来我家蹭饭吧。”
　　“蹭饭就不必了，我啃老是专业的，”施清如也开玩笑，“不如你多给我介绍点私活，我刻苦一下。”

　　“做自媒体吧，我带你，你这张脸，我一定能给你带火！没准连你想要的‘入室抢劫般的爱情’也会一并到来，你未来的伴侣正在屏幕后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施清如握着方向盘，看着道路上白色的实线，它们一直倒退着，但在她视野里，却从未变过。她隐约笑了下。

　　曾经是有一个人，偷偷摸摸关注过她出现的视频。
　　想想是有点变态。
　　这个变态悄悄地看她，悄悄地替她反驳网友，什么都不告诉她。

　　她真想报警把这个变态从多年前的屏幕后揪出来，拉到面前。

　　可仔细一想，自己对他的关注，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了Vi，下个月我去日本玩，你要不要一起？有甲方请客。同行还有两个小姐妹，加你正好四个人，两间房。”

　　言静无意打断了清如无厘头的“谁更变态”的思考。

　　施清如摇摇头，“我的日签已经过期了，最近懒得去办，你们去玩吧。”

　　“好吧，那你回去后好好休息，养养身体吧，你这几年越变越脆皮了，动不动就感冒发烧的。”

　　施清如却说：“回去后，我想先去趟舟山。”

　　“舟山？你去那儿做什么？那里海鲜挺好吃的，但你不是过敏吗？”
　　“有亲戚在，我去看看，很多年没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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