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死后她成了寡妇

作者:飞天小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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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手段



      隔日一早,巴陵公主的遗体就被抬入棺中,开始举行丧礼。

      因是为救国君被逆党高阳君不慎害死,朝中许多大臣偕同妻眷们皆来吊唁,甚至连太子也来了。

      太子来的时候,苻朱华本陪在菱婵身侧,见此也特地避了避。

      菱婵和王敕跪在棺木前,见太子前来皆直起身行了一礼,菱婵知王敕此刻情绪不佳定然无心应付这些,便打发他去里屋寻巴陵公主的首饰金细去,以便下葬的时候可以一同埋进去。

      “你是信陵夫人吧?”太子见府邸中大小事务皆是由她主持,便问了一句。

      “妾身正是,先夫信陵君也。”菱婵眼皮红肿的点点头道。

      “这番有劳夫人操持了。”太子冲她额首,又上前一步悲痛道:“说起来,阿姐是为救孤而死,孤也是特来送阿姐最后一程,给她磕个头。”

      菱蝉低眉侧首避开,太子便上前一步撩起袍裾,跪在地上方方正正的给巴陵公主的棺木磕了个头。

      随后,他起身对菱蝉低头道:“日后,夫人若有需要帮扶的地方,尽管来寻孤,或是申君亦是一样的。”

      “多谢殿下。”菱蝉道了句谢。

      太子点点头,便起身立开站在一旁,而后大大小小的官眷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前来堂内吊唁,巴陵公主也算是为国君太子而死,故此来攀亲套关系的人颇多,乱烘烘人来人往,许多平日里毫无来往的人在假意的悲鸣哭泣,哭声摇山振岳,菱蝉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由得有些恍惚。

      当年薛俭死去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多人,只因为薛俭无后只有菱蝉一个遗孀,而巴陵公主则不同,申君年轻有为,公主告发高阳君谋反及时有功于社稷,又是为救太子国君而死,日后太子若登大位必然承这份情。

      申君虽然双亲皆已亡故,但有贵族身份又有显赫官职且相貌堂堂,若再争点气日后造化如何还说不定呢,是如今最赤手可热的乘龙快婿。

      天气炎热,菱蝉和王敕只停灵守了一夜后,便要草草出殡下葬。

      第三日出殡的路上有太子相随,便有无数的达官显贵出来路祭,只为讨一分好,菱蝉额戴白色孝布身披白色丧服跟随着薛俭,由二人带头,太子则乘车,身后再跟着其余诸人浩浩荡荡的前往墓地去。

      一路上乐工演奏着哀乐,闹市的顽童看着热闹,显得喧闹无比,檀香被燃烧殆尽褪去颜色徒留灰屑,随着白色的纸币在空中飘飘荡荡,风也仿佛消散一般不见了,徒留一片沉闷,菱蝉垂眸看了眼王敕,在一片喧嚣中身旁失去母亲的他显得无比的肃穆沉默。

      到了墓穴,工匠们抬出碑文立在墓穴上方,王敕上前一步跪了下来,他将侧脸埋在阴影里,叫人看不清他脸部的表情,巫师吟唱着赞颂悲吊的悼文。

      号角响了一声,奴仆们将棺木垂放进泥土里,王敕仰起头,木然的注视着这画面,此后母子二人人间一别,一去归阴,再难相见。

      菱蝉站在他身侧,望着巴陵公主的墓碑亦望着王敕孤独耸立的背影,她能够感觉的到他的悲伤,感受的到他的颤抖无力,

      那无法言诉的痛苦和破灭,像是冰凉入骨的湘水,无声无息地从他身上冲刷了过来,一阵一阵,将二人通通淹没,让人窒息。

      菱蝉想做点什么,但无论做些什么都无法抚平二人心里的悲伤,便只能静静地竖立在一旁。

      葬礼过后,魏帝感念巴陵公主有功,特赐王敕丁忧三月,王敕守丧歇息在府邸,却日渐消沉。

      菱蝉这几日要忙于府邸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处理,也无心顾忌他,因为主人家去世,许多奴仆也生了二心,她们欺菱蝉岁数小脸嫩,总觉得她看着温柔软和便是个好欺瞒的年轻妇人。

      便有人想要在巴陵公主的丧葬费用报账上克扣银钱,甚至有见着王敕这几日意志消沉,便想法子在菜色上耍些花样中饱私囊,连日来甚至有胆大的奴仆婢女们干活都推三阻四。

      菱蝉虽然性格温良不喜惹是生非,却不代表她没有手段也不会治家,和薛俭住一起时,府邸中一切事宜便是有她掌控,也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住在巴陵公主府邸后,她是寄居又素来体恤奴仆于是很多事情从不过问。

      不过这些日子来,她对着府邸中众人欺上瞒下的行事也看得一清二楚,巴陵公主死前嘱咐她看顾王敕,她对这府邸里这些槽烂的事也生了整治之心。

      菱蝉本就为人细致,拿捏有分寸,如今更是凡事必躬亲而行,为了对这么多卷账目一个人挑着灯熬了半宿才看完,由此便看出许多端倪错误来。

      她如今虽然享有封爵又吃穿不愁,但前半生也是家道中落贫苦出身,对于一些钱财支出,府里所需用品价格方面的亏空,她只稍看一眼,心中一目了然。

      熬夜看完账目,她有些心力不济,便命人捧了一壶浓茶来,婢女倒了一杯呈上前来。菱蝉接过饮了一口,她伸手按了按额间,强打起精神来,方命婢女叫个别报账的奴仆来。

      不消片刻,就有四五个男女叩门进来,冲着菱蝉客套的打了个招呼。

      菱蝉定晴一看,眼前拢共四男一女身份也都是府里微微眼熟的老人,平日里这五个人因为在府邸干的时间久了也有些管事能力,四个男约莫四十来岁,倒是唯一的那个妇人还算年轻才三十出头左右,菱蝉盯着那几个人打量片刻,便又唤身边的人去把他们手底下的人都叫来听命。

      这人都喜欢看热闹,不过一会黑压压的一片人便涌了过来。

      菱蝉看人都到齐了,便在吩咐众人肃静后,正欲开口说话却被人打断。

      只见围在门口的人群突然散开。有一个四十来岁身材微胖的妇人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她大步踏入屋内,站在屋内听训的五个人中间,一边拿掌心抚着气喘吁吁的胸口一边满脸堆笑的冲菱蝉打招呼道:

      “夫人见谅,您差人叫我过来的时候,我正在吩咐人采买准备公子的午膳,这不才落了时辰,请您体谅些。”

      菱蝉闻言揭开眼皮看了一眼,当下便知她话里的用意。

      这妇人的意思是菱蝉是客人,王敕是主人家,自己费心费力为主人家准备膳食,主人家还未说话,她一个寄住在此的客人倒充起主人了,更不能指摘,不然就是名不顺言不正没资格管这些。

      这妇人话一出口,便自觉是给菱蝉排头吃,她眼一瞟撇了撇嘴,围观的众人就有人憋不住小声笑了一声。

      菱蝉也知面对她们一副柔和面容是不行的,便垂着眼眸漫不经心的笑了一下,摆出一副傲然姿态。

      “你是马氏是吗?”菱蝉方才从身边的婢女处问清楚了其余五人的名字,知道只余一个马氏未到,想必就是眼前的妇人,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

      “是,奴婢马氏。”那妇人倒也恭敬的俯下头问了安。

      “马氏。”菱蝉瞥了她一眼,伸手从案前拿出账目,簌簌的卷开翻出来。

      “你说你在准备公子午膳的采买,那我刚好要问你,你报的账目中,五枚鸡蛋要一百铢,一石米要五百铢钱,你不觉得这价钱差异的有些奇怪吗?”

      那马氏听完这一番话,登极脸上生出些张惶,哑声想要解释。

      菱蝉又道:“做假账也做的仔细点。”

      马氏听完顿时急了,上前一步胡口蒙道:“夫人身份贵重久居于室,哪里知道外头柴米的价钱,鸡蛋是贵重物品,平常百姓家里都舍不得吃的,故此价钱是贵重了些。”

      菱蝉轻笑一声,不急不缓的看着她道:“我虽久不居市,你也别打量着我年轻好欺瞒,你若是想要否认,那我就差人去门外随便扯个人进来,问问这鸡蛋到底是几铢?这一石米粮到底是几铢?”

      “或者还是叫卖鸡蛋的入府过来问,你才不会狡辩?”

      马氏叫菱蝉说的哑口无言,只得战战兢兢地的跪在地上周身抖得厉害说不出来话。

      菱蝉见状,细眉敛了敛又道:“还有这宴客的鱼肉五千株,十斗的酒五百株,葵葱一捆一百株,我粗粗一算就被你昧下来快两万株的钱,还是这个月的账目,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

      她扫视着面前的众人,眼波转了转,音量逐渐拔高。

      “克扣主人家的钱财,可知道按魏律是什么罪名吗?”

      “你不知道,我告诉你们,当街于市断手足。”

      “不敢了,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贪了,求夫人慈悲,不要把奴婢送官。”菱蝉话还未说话,那马氏就跪在地上磕头求饶,泪涕交加。

      菱蝉见状拧了拧眉,轻声呵斥道:“你不要再磕了。”

      跪在地上磕头的马氏,闻言心中一喜,以为菱蝉心软要放过自己。

      哪想菱蝉也是个有主意的,也知道杀一儆百开弓没有回头箭的道理,只是她素来喜欢体恤人,不喜欢别人在自己面前十分卑微的样子,故才阻拦那妇人的行径。

      菱蝉看了她一眼,直起身从案上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啜了一口。

      “马氏,若我今日不管,你可还会像如今一样跪在地上知道错了?”她反问了一句。

      见马氏垂头不语,菱蝉又道:“今日,马氏、朱氏、刘二、施樵、张司、连季。”

      她温言细语的一个一个点出他们的名字,却叫在场的所有人无不惶恐。

      “你们几个,欺上瞒下,瞒报账目,致使上行下效,他人竞相模仿,更有甚者甚至连活也懒散了,若我不管,你们的手能伸的多远,是否要伸倒申君的库房里?那这府邸是否要烂到根子里了?”

      此言一出,“哗啦啦”屋内的另外五个人全跪在地上求饶。

      菱蝉脸色凝重的看向他们,背过身又道:“可我也知,平日里公主待你们宽厚,有些人一时鬼迷心窍,念你们服侍公主已久,也有些功劳在身,给你们留些体面,我也不会对你们棍棒加身,但是还是要加以严惩,以儆效尤。”

      菱蝉也心知,这些人数年在公主府邸当差,也是有些本事的,若一时打发了去,手下的活找不到人接手,他们管的那些人可能也会借机生事。

      只能一步一步来,先小惩大诫看看这些人是否会改,若不能改正,再慢慢物色人换掉他们。

      “朱氏、刘二、施樵、张司、连季,你们报上来的丧葬费用若有亏空,通通自己去补上,明天一早将新报的账目给我过目,每个人扣去五个月的俸禄,一年的休沐假期全无,你们的吃穿用食,府邸全包,居然还敢贪心,若换做是旁人,定然送你们这等刁奴见官。”

      “而我怜惜申君刚丧母,不宜有这种声名不好的庸事让他烦心。”

      “故此才只扣去你们五个月的俸禄,你们可有异议否?”

      那五个人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口中叫着毫无异议,菱蝉便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站起来。

      五个人站起来后。只轮到了马氏一个人在地上伏着,她一身鼻涕眼泪害怕的发抖,只恐菱蝉留下她一人,是因为她方才欺菱蝉是客,出言不逊,故而想要把她送官。

      菱蝉看了她一眼,叹息一声,垂下眼眸来:“马氏,目无尊卑,让你过来,你假借申君为借口拖拖拉拉,作为奴婢却满口胡言诓骗他人,更别逞你弄虚作假,贪污银钱的事情。”

      “你这样的人留着,只恐日后申君成婚我不在了,你便要借机生事,家宅不宁了。”

      “夫人!不要送我见官!”那马氏一慌,上前一扑,想要去捉菱蝉的鞋履求饶。

      菱蝉一时不擦,焦距涣散,慌张的往后一退,身旁的婢女一拥而上慌忙扶住她并且拦住马氏。

      “我没说要送你见官。”菱蝉看着她,脸色却不大好看。

      “你们几个跟着她,让她将包袱收拾好,再送她出府,当年多少钱买她的便将那些钱从她那里拿出来,再让她补上我方才说的亏空,数目我都记在这里,你们拿去吧。”菱蝉从案上拿起一卷竹简,指了几个人递给她们,吩咐她们盯着马氏去收拾行囊出府。

      那马氏一听不用见官,顿时松了一口气,居然还要想着给菱蝉叩谢,菱蝉摆摆手示意不想看见她。

      她方才被马氏的举动吓了一跳,见人走后又端坐下了,饮了一口茶定定神。

      随后又看着屋内剩余的五人,神色微勉。

      “我方才的惩处,说不上宽松,也谈不上严惩,但是你们不要觉得这样就松了一口气,还能再犯,我今日就把话说到这,若是再犯就不只是送官这么简单。”

      她看了看缄默的众人,轻轻吸了一口气,眼神坦荡的看着所有人。

      “我知道你们也许也在背后议论我,觉得这是申君的府邸,哪里轮得到我一个外人一个寡妇发号施令,牝鸡司晨。”

      “我告诉你们,再不好听,再难听的话,我也听过。”

      “你们若要说,尽管说,但是有一点,我绝对不容许这些鸡鸣狗盗的事情再犯。”

      “在我眼皮子底下,你们只稍踏踏实实做事,我绝不会挑出你们半分错,但若有人中饱私囊,欺上瞒下,我也绝不会放过。”

      她慢慢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众人,她平日里都是十分和气笑意盈盈的样子。

      这副神情十分少见,众人瞟了一眼,纷纷低下头称是。

      训诫过后,诸人散去。

      几个妇人聚在一起走,还偷偷摸摸道:“都说是软心肠,手段也不软啊。”

      “是啊,是啊,脸倒是长的好看啊,细皮嫩肉像神仙似的,刚刚说起话来,虽然声音不重,但还是弄的我心惊胆颤的。”

      一妇人听完啐了一口,笑道:“我瞧着心肠挺好的,那马氏该偷笑了,贪这么多,若换了是公主在世,没有五十板子下不来的,命都没了。”

      旁边的人笑了笑。

      “也是,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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