昴日星辰录

　　【032】膏粱纨袴公子哥，见识奇葩富二代

　　后来的两位少龄公子模样的年轻人，一眼望去，当真是出人意表的美少年。
　　个头高一些的，年纪约莫不到二十岁，箭袖白衣，外罩灰袍，雪青色回纹杭绣束腰丝绦，平整洁净，腰悬锦鞘长剑，足登靛蓝色薄底云靴。如漆般的墨发用一枚镶玉的镂空银发扣，紧紧箍在头顶，发梢则直直地飘垂在脑后肩头，竟是一丝不乱。
　　双眸清黛，明如皎月，光华内敛，波澜不惊。面上白净清秀，俊朗出尘。体态威武矫健，斯文儒雅当中，透出隐隐的豪爽，稚嫩羞涩之外，流露着咄咄的英气。当真不愧是洛南城的，一枚翩翩美少年。

　　另一个身量略矮，却更显魁梧健壮，肤色略黑，透出红铜样的光泽，眉如卧蚕目似秋墨。一身浅黄色祥云暗纹的箭袖衣袍，银灰丝绒大氅，栗色高帮厚底长靴。同样，也是腰悬长剑。头顶塑发的金箍上，有一颗鹅卵大的橘红色的绒球，颤颤巍巍很是惹人眼目，更显豪迈神武，威势逼人。倒也是一例，相貌堂堂的富家公子哥的模样，只是有些眼生。

　　随后跟着的小孩子年龄不大，似有十岁左右。通体丰腴圆润，白嫩的满月脸上稚气未脱，修目朱唇，粉团团地甚是福贵吉祥。他身穿水蓝团花底纹滚银边的小夹袍，衬领平展雪白，额前一根赤红的束发绣带系到脑后，鬓边有两缕黑发飘垂在耳前。靛紫色撒暗花的厚底小靴，鞋帮的白色镶边一尘不染。这孩子虽尚未成年，但举止做派也是同样地典雅大方，神情怡然，举手投足间已然气度不凡，一看便是极有规矩教化的世家子弟。

　　三人的衣着服饰并不如何张扬奢华，但明眼人一见便知，其用料和做工皆是极为考究的。那小丫头儿一时看得发呆，红薯险些掉到地上。她不禁悄悄瞄了爷爷一眼，轻吹了一口气道：“哎呦喂！老爷子，本仙被电到啦！白色的那个好帅呦，黄色的相当给力，小个儿的够萌耶！俨然是只懵懂的甜心汤圆小白兔嘛！这一群摔锅藕洗翻，简直心水荡漾啊！有木有？”

　　“淡定！姑姑好歹也是咱村里有品位、有头脸的上方要员啊，怎地一下到基层深入民间，就搞得像个萝莉小花痴一般？羞不羞？”老爷子讪笑地挤兑道。他只想自斟自饮自得其乐，哪有闲工夫理会这些小屁孩儿们？

　　也多亏他们祖孙俩是在低声耳语，倘若真被旁人听了去，不认为这是俩满嘴胡话的癫子，就定当是哪个番邦异族的游客。这说的都什么跟什么呀？还是人话不？这辈分儿怎么论的？老爷子怎的叫起姑姑了？他老人家的姑姑，那是得有多么老迈年糕呀？！

　　“三位公子请稍候，先喝杯茶水，酒菜马上就得。”伙计传递完菜单，急忙跑回来伺候，摆上几个干果盘，再给三人斟茶倒水，嘴上手下均是干净利索，一副历练有素的敬业样子。

　　那蓝衣小公子用手指轻轻划了一下装干果的磁盘边缘，举到眼前细细端详，眉头微簇。于是乎，他掏出一块烟色丝帕，将每一颗干果细细擦拭了一遍，这才放入口中慢慢地品味，微微颔首给出了八个字的评语：选料粗些，味道尚可。

　　“哈哈！我说七弟呀，为兄真是服了你。你以为擦一下就会干净了吗？这是骗鬼呢吧？”黄衫少年仰面大笑，声音爽朗，中气充沛，头顶那颗圆滚滚的红绒球，抖得甚是骄傲豪迈。

　　白衣少年也淡淡抿嘴一乐，小楼中立刻霓虹四射，如沐春光。
　　那笑容之俊美，足以秒杀当场：“老七你真乃膏粱纨绔出身之人，你若是在军营里呆过，就知道什么是‘不干不净’了。你这也太过分讲究了吧？视而不见即为净。要是像您这样，事事均仔细小心，官兵们早就不能活了。”

　　蓝衣小公子被两位兄长一番挤兑加调笑，立时粉面泛红，略有羞愧之色。却是没有听信，白了一眼他们俩，依然很执着地将每一颗果子细细擦拭过，才肯放心入口，细致品尝滋味儿。

　　不多时，楼梯登登乱响，又上来四五个胖瘦不均的少年，衣着光鲜亮丽，服饰名贵讲究，举止外放张扬，嗓音格外响亮，一看便知是城中的富贾巨商子弟。
　　显然，他们几个也是一眼就相中了那祖孙二人的最佳位置，便高声吆喝着招呼小伙计，去催那老少二人尽快腾地方出来。

　　伙计赶紧奔过来，赔笑招呼他们几位：“孙少爷、王少爷、李少爷、吴少爷、钱少爷，您五位爷都是醉仙楼的常客，是小店的衣食父母。今儿权当是额外照顾本店的生意了，行不？咱们换个地方坐一回，也不为别的，就图个新鲜、有趣，您看如何？”

　　“不行，要是平日将就一下也就算了。今儿河边有好戏看，咱们几个一大清早巴巴赶来，就是想要占个好位置来着。所以，非要坐在那拐角处的桌子不可。”孙少爷毫无通融之意。

　　伙计连忙改口道：“要不这样吧，您看他们爷孙俩，东西要的也不多，眼看就要吃完了。不如几位爷先在一旁稍后片刻，等一下他们结了帐，我即刻给您几位拾掇出来，咱两不耽误，您看这样行不？”

　　一边的王少爷和李少爷想想也对，才刚点头转身，让在一旁等候着，那吴少爷却冷冷道：“不行！凭什么？”

　　伙计一时尴尬得无言以对，却见那对儿祖孙中的老爷子吱喽喝干一盅小酒，半眯着眼道：“伙计，你家这酒，还真挺地道。不错、不错，真是不错！老头子我没喝够，再上三壶来，捎带着，再添一盘虎皮凤爪。”

　　“还要一个大个儿的烤红薯！”小姑娘也凑趣似的喊道，声音清甜软糯，呆萌稚嫩无敌。

　　旁边的钱少爷一听，心头就冒了火苗，这是明摆着不让啊：“你两个没眼力见儿的穷酸，知道大爷我是谁吗？”

　　小姑娘十分真诚、非常无邪地睁大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们一番，最终摇摇头表示，不好意思啊，还真的不认识。

　　“我看你就是外面新来的一个土包子。告诉你们，可着整个儿洛南城，你俩打听打听去，这城里随便哪一家酒楼茶肆、饭庄商铺，还没有大爷我们想坐，而有人敢不让出地方来的呢。”钱少爷朝自己晃着大拇哥，扬起下巴撇着嘴嘚瑟道。

　　“就算是土包子，那也是俩呀！”小姑娘大为疑惑不解，较真地质问，“难道你不识数？”

　　“对呀！”老爷子听了赞同地点头，“许是嫌你太小，不算一个完整的，就抹掉零头了？哈哈！”他竟笑得咳嗽起来，酒水喷到胡子上，颗颗晶莹耀眼。

　　“少跟他们废话，两个外乡过客，赶紧轰走就是了。”吴少爷显然已经站得很不耐烦了，腾腾地升上一脸黑气，原本就不白的一张青紫色的面皮，更加晦暗无光。

　　钱少爷见这祖孙俩不咸不淡地拿他们打趣，早就按耐不住火气。听到此话正合了心意，便一个箭步冲上前，伸手去抓那小丫头高高翘起的，扎了彩色头绳的冲天辫儿。

　　此时，老爷子正在很认真、很卖力地啃食一只虎皮凤爪，压根儿就没顾上看他们的举动。就在钱少爷那只蜡黄色的干巴右手抓向冲天辫的瞬间，只听啊地一声惨叫，紧接着扑通一声。待到众人再看时，却见钱少爷已经抱住右手跪倒在地，满脸冷汗涔涔，龇牙咧嘴地喊着疼。

　　原来，从他侧面无声地飞来一颗枣核儿，极速穿入手掌，镶嵌在他枯瘦如柴的手掌正中，另外还两颗松子一左一右地，分别打进了他双腿的后膝窝儿，叫他当场跪拜在小姑娘身前。

　　“诶呦喂！不识数就不识数呗，又不丢人。这也犯不着给我们跪下呀？您说，是不是？”小丫头闪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奇怪地惊呼道。

　　“钱老弟，你也忒没骨头了。莫不是看上这丫头片子啦？哈哈——”旁边的王少和李少，没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嘴上骂骂咧咧地调侃着，就要过去搀扶钱少。突然感到肋下一酸一麻，便双双扑到在地，犹如行五体投地的匍匐膜拜大礼一般虔诚。小姑娘倒也不客气，欣然受了。

　　心细的人会发现，有两枚小小铜钱，滑落在地上。吴少爷猛回身，只见另一张桌子旁边，坐着的三个锦衣少年，三人正谈笑自若，貌似根本没在意他们这边，刚刚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大表兄，你可知这铜币，为何要做成如今这般模样？”白衣少年指尖中夹着一枚铜钱，朗声寻问道。
　　“哦？二弟，却是为何？”黄衫少年忽然间被问到，似乎有些莫明奇妙，摇摇头反问他。
　　“二哥，我知道。中间的方孔是为了穿绳子用的，这样是为着方便数数、携带和存储。”蓝衣小男孩抢着回答。

　　“有道理。其实，这即是所谓‘钱道’。”白衣少年高声解答，“没有规矩何以成方圆？‘规’即圆规，用来划出正圆形；‘矩’即尺矩，用来划出方形。而铜钱这外圆内方的形状，正是在教世间做人的规矩：即外表圆融，内心方正。所以这钱道，说白了，不外乎就是人道。”

　　“说得好！”那边的老爷子，手里捏着鸡爪子鼓掌，小丫头也不禁投来敬重仰慕的目光。

　　吴少正要开口回怼，在一边冷眼观望的孙少赶忙拉住他，小声道：“吴兄，这几个看着，仿佛有些眼生。且刚才那一招貌似简单，其实，手法和功力都十分霸道，看样子，极不好惹。我看今儿就算了吧，别为小事儿闹大发了，一会儿再耽误了你家老爷该办的要紧事。”

　　吴少一听此言，遂点头表示同意。
　　孙少忙招呼楼下等候的几个跟班随从上来，抬走那歪斜倒地的哥儿仨。一帮人临下楼前，吴少爷对伙计和刚刚赶来的辛四娘，寒气森森地说道：“改日，自有你们的好看！”

　　一伙人这一走，二楼立刻消停下来，恢复了一开始的安逸和平静。只能听见老爷子呷酒，和卡巴卡巴啃鸡爪子的声音。他一双白胖短粗的油手对付起鸡爪子来，居然甚是灵巧好用。

　　（敬请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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