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

　　回到三清宗后，长老注视宗明衍半晌：“天资上佳，凡心过重。”

　　他看着夏朝，眸光一闪。

　　宗明衍向后退开来，冷冷地看着长老。

　　见他如此，长老并不强求，只摇头道：“罢了。”

　　自此，他正式开始修炼，阅览无数典籍，于五行中推断出逆转之法，宗明衍当机立断前往凡间一行，带走那枚大承玉玺。

　　玉玺可为五行之金，敛聚大承多年气运与王朝龙气，且因缘甚深，最为合适不过。

　　修真界内灵气充沛，但倘若仅仅是灵力尚不足以颠倒乾坤，他需要更精纯的本源之力，凡人不可行之事，便以仙人之力才完成，他要飞升成为真正的仙。

　　不过百年，他日夜勤修不缀，终迎来雷劫。

　　只是那违背誓言的天谴，随着雷劫而落，要劈碎他的这点凡心。

　　“喀嚓——”

　　无尽雷劫劈下，裹挟着无尽的毁灭之气，毫不留情地打入，根基摇摇欲坠，他唇边有鲜血溢出，落在衣袍上，血色点点。

　　宗门长老于远处远观，见天雷不休，天机未开，叹道：“功亏一篑。”

　　凡心未断，六根不净，行逆天之事，难以飞升。

　　宗明衍抬头看着那翻涌的雷劫，灵气震动，他指尖上酝酿着无匹的灵力，神色冷冽，灵力扶摇直上，撼动苍穹。

　　他要以自身抗衡雷劫。

　　灵力呼啸穿行，他向着那不可触摸的天穹而去，清冷如霜的灵风似将雷劫都染上层层寒霜，不可阻挡他前行的脚步。

　　在这天际尽头，雷劫深入肺腑，同灵力拉扯，他一脚踏出，刹那间壁障破碎，有无尽霞光垂落，鸿蒙紫气落在他身上，修复本源，褪去凡胎。

　　紫气浅薄，又于须臾间退去，宗明衍抬手斩下些许紫霞，将之截留，此举再次引动天雷劈下，白袍震动，他拂袖而过。

　　“我乃人族长明神尊，既是人族，便随我来。”

　　“初飞升便已至神君，当真天资不凡，我想请你镇守雪山，可行否？”

　　宗明衍颔首，这一镇守便是几百年过去。

　　直到龙族十七殿下祁昭的苏醒，再次将他带出那冰封的大殿。

　　他只是回家了，但他却再也回不到那座山巅之上的国师庙宇。

　　真龙之相，至始至终，他都没能参透，一步错步步错。

　　“走吧。”

　　记忆戛然而止，那泛着寒光的箭矢，连同那袭白袍，就此尘封。

　　因魂魄不全，无法投生，那零碎的魂魄于凡间飘荡多年，缓慢恢复，直至今日。

　　祁昭睁开眼，一时回不过神来，仿佛他仍然被困在那血染的京城。

　　北海水流不息，水波荡漾，小妖从他身畔游过，入眼皆是一片温柔的汪洋，他伸出手，手上是片片龙鳞，是了，他是龙族祁昭。

　　那样渺小的凡人夏朝，早已死在过往中。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夹杂着红蓝色的细微龙火，祁昭眼神清明，于这沉砂底缓缓浮上北海，岸边早已空无一人，不见宗明衍。

　　祁昭顿了顿，有些疑惑，他去往龙宫，拜见祁尧。

　　“你醒了。”

　　“大哥。”

　　祁尧点点桌子，示意他坐下。

　　“族中退兵了，宗明衍已然回转上清雪山。”

　　祁昭看着他，不相信这事就这样轻易地翻了过去。

　　“你倒是变聪明了。”

　　“大哥。”

　　“一颗龙珠，以神尊半颗心作为弥补，勉强可行。”

　　祁昭怔了怔，不自觉攥紧了手。

　　半颗心。

　　祁尧见他这副模样，皱起眉头，沉声道：“十七。”

　　“那颗心呢？”

　　“给灵霜了。”

　　他点点头，起身离去。

　　龙珠啊，二姐的龙珠，却是给了他。祁昭深呼一口气，再次潜入北海底下，来到那铺满细细沉砂的贝壳处，他轻轻摸了摸贝壳。

　　“对不起。”

　　他心下复杂，那一桩桩一件件，并不是什么阴谋，若论因由，却不过是宗明衍的私心，而这私心，尽皆为了他。

　　事到如今，覆水难收。

　　上清雪山。

　　长明神尊将宗明衍送回，这一出纠葛许多年的事终见分晓，到底是执迷不悟，造化弄人，世间最难不过情字。

　　宗明衍脸色苍白，气息不复从前强横，变得微弱，连番打击下，纵是神尊亦无法全身而退，只是见他神色，却一如往昔。

　　有那么一刻，长明几乎觉得他就是那飘落的雪，清冷漠然，不似个活生生的人。

　　长明神尊将仙力注入，游走全身，弥补亏空。

　　他看着宗明衍，问道：“后悔吗？”

　　宗明衍神色平静，他合上眼睑，未有答复。

　　昔日因，今日果，不论是雷劫亦或是天谴，他自一力承担。

　　只要他仍是鲜活的。

　　待长明走后，这上清重归于平静，空空荡荡，他静静卧于榻上，灵力缓慢地流淌，一点点修复着伤势。

　　祁昭走入这茫茫雪山，纷乱的雪落下，又被他灼热的龙息融化，那矗立的大殿同记忆里那庙宇重合起来，只是这次，是宗明衍自己走进去的。

　　他一步步走向那大殿，沿路留下一个个脚印，周身缭绕着龙息，冰雪不可近身，他于这寒霜中带去点点炽热的温度。

　　“嘎吱。”

　　祁昭推门而入，殿内陈设甚少，空荡的桌案后不见人影，他转身向后走去，掀起帷幔便看见泛着寒气的冰上那熟悉的白袍。

　　宗明衍抬眼看他，神色一动。

　　两人静静对视半晌，跨越往昔一幕幕，又横亘着仙界对面不相识的误解，一时间心头百感交集，他再不是深宫皇子，他也不再是那济世度人的国师。

　　“你原谅我了吗？”

　　祁昭默然，龙珠一事他无法为二姐做出决断，他无法坦然受之，这份过错，他亦参与其中。

　　他一言不发地走到宗明衍身旁，一手按下，丝丝缕缕红蓝色火焰蜿蜒而下，渡入体内，焕发层层生机。

　　这红蓝色的火焰正是由他的龙珠所伴生，昔日宗明衍曾提出交换，那时他尚不知道缘由，只觉得与龙珠颇有缘分，却不知冥冥中自有因果。

　　那些清冷褪去，显出点点柔和来，淡淡的红光从他胸膛上亮起，是那剩下的半颗心。

　　这半颗心飘至祁昭面前。

　　“以此为证，我未曾加害龙族。”

　　宗明衍定定地看着他，又说道：“此心不变。”

　　祁昭猛然惊醒般退开来，他将这半颗心按回宗明衍的胸膛，不敢再看那双眼眸，那其中蕴含的深切情感。

　　他转身欲走，宗明衍却攥住他的手，将他扯回，猝不及防下他倒向那块寒冰，一眼撞入这深邃眼神。

　　他冰冷的手指抚上他垂落的发丝，又攀上那带着温热的昳丽面容，宛如一点雪花落在他心尖上，带着些难言的悸动。

　　那苍白的薄唇轻轻碰了碰，令他不禁抿起唇，却见宗明衍不容拒绝地扣住他，霎时天旋地转，这层冰雪笼罩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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