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配的生存之路

　　这几天我通过梅师兄联系上地铁公益项目的负责人，了解到更多这个项目的内容。
　　项目是在一个尚未开通的地铁口站打造一个公益画廊，画廊的主体是展出一群特殊人士的绘画作品，他们语言、思维异于常人但拥有一颗热爱艺术心，作为参与者的我们也拥有自己一小块的位置展示作品。我们主要内容是围绕这些作品创造城市观景的背景墙。
　　当我看到聊天群里一个熟悉的网名时，内心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唯有暗自安慰自己可能不是同一个人，就是同名同姓而已。
　　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当我那天坐在咖啡厅的包间里看到推门进来的一对狗男女时，心想墨菲定律诚不欺我。
　　他们看到我也面露惊讶，更让我意外的是那个男的转眼就对着我笑了笑，拉着那他女人走了过来，唉，难道就不能相忘于江湖吗？我不想搭讪，旁边的人却是极有眼色，站了起来。
　　“师弟，好久没见了，没想到你会参加这种活动？”那个男的说完，笑着伸出手。
　　“师兄师姐，好久不见，之前听说你们回老家了，还以为以后见不到你们了。”我站了起来，敷衍地和他握了握手，这才注意他们两人的左手无名指都带着相同的戒指，“哦，你们结婚了，恭喜恭喜。”
　　“多谢多谢，现在这里人多，不好说话，等会儿留下来，我们有些话想和你说。”
　　“......”
　　认真来说，我算的是他们俩的红娘。读大学的时候谁不是因为离开以前压抑的环境，心一下子就野了。我怀着多多认识美女的朴素想法加入了摄影社和英语社，然后在摄影社认识了柳师兄，在英语社认识了柳师姐。
　　柳师姐是个肤浅的人，对我外貌一见钟情，我答应了，因为我也是个肤浅的人，肤浅地带她去摄影社玩，带她认识了同样肤浅的柳师兄。后来不过因为我们吵了一架，分手不过三天，她和他肤浅地在一起了，人称“双柳情侣”，我称“双绿情侣”，现在是“双绿夫妻”，一个是情人，一个是兄弟，他们竟敢一人绿我一次！
　　在我追忆似药苦涩的年华时，负责人在就项目各种事项滔滔不绝，提到创作内容时，大家都提起了精神，开始发表言论，提出画城市标志型建筑、公共交通系统、自然名山、名胜古迹，当我提出乡村污染的河流时，之前和谐愉快的气氛出现了裂痕，其余6人都望向了我，好像我说了什么惊天顶地的话似的。
　　“兴嘉，我看了一下你的作品，你以前的画都特别高山流水，从未涉及这块的题材，你怎么想起这个？”负责人语气温和地问起。
　　我想过要把那副被我糟蹋了的油画也拍照下来传给负责人看看，但经过冷静的自我审视，这画实在拿不出手。首先这幅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绘画结构是模仿米勒的《拾穗者》，画面正中间是那个差点要拆了我轮胎的拾荒老人，底色是抑郁沉重的蓝色，整体细节很精致，但这副画给我的感觉充满了违和感，就像那个我曾经苦寻无果的女人，有着一张贵妇脸容的垃圾婆。太烂了，烂得让我恨不得暗杀掉目睹过它的所有人。
　　没等我辩解，柳师兄就帮腔了，“兴嘉这是觉悟高，美丽乡村这一选题多适合啊。”
　　“我想的是真实的乡村，贫穷的乡村，我们可以婉转一点，使用暗喻的手法。”我不满嘟哝。
　　“......”
　　“请问，你出于什么立场提出？”柳师姐语句客气，语气可一点都不客气。
　　想起从前种种，我不禁有点窝火，“贫穷的乡村、城中村不是城市的一角吗？我们真实把它们表达出来，有什么错吗？它们就该被这座城市遗忘吗？”
　　“我们甲方恐怕不会喜欢这一内容。”对面一个陌生的女人忍不住说话。
　　我烦躁地敲了敲手指，“作为青年画家，我们就应该去表达一些新的东西，引起大众的思考，更好地去帮助弱势群体，让这个城市更美好。”
　　柳师姐闻言，挑了挑眉，站了起来俯视着我说，“这话说得真比鸟叫好听，但你了解多少真实的乡村，你不过是站在高位同情底层百姓，我们不需要同情，同情不过是你们的自我感动。”
　　我也被她激得站了起来，“难道生而为有钱人就是他的错，他一辈子就注定无法和你们感同身受！”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感同身受！”
　　两人突如其来的针锋相对一时让筹备会陷入寂静，过了好一会儿柳师兄拉扯着他女人坐下，我也被旁人拉到门边的坐位，通过投票，少数服从多数，否决了我的提议。其实，这在我意料之中，一个圈里名气差、不得志的画家哪里有什么话语权。
　　会后，柳师兄明显想拦下我，我趁着在门边提前溜走了，过后他打了好几次电话过来，我烦不胜烦，索性关机了。
　　隔天，大家都像忘记了昨天不愉快的小插曲，其乐融融地分配了区域，各自打起线稿。午间休息时，柳师兄坐到我身边，递给我一杯冰美式，讨好着我说，“我记得你以前喜欢喝这个。”
　　“现在不喜欢了。”
　　“兴嘉，我知道你还在生气，但你都把我们赶出京城好几年了，该消消气了吧。”
　　“啊？我什么时候赶你们走了？！”
　　柳师兄脸色变了变，最后笑着说，“哈哈，这些芝麻绿豆大的事不值一提。我知道我们有错在先，但是柳柳她和你是真的不适合，其实这些年她特别感谢你当时不参赛，让她拿到奖金，不然她父亲现在可能已经不在世了。”
　　“哦，是吗？她当年可是大骂我了一顿，说我狗眼看人低，说我不尊重她，侮辱她，我之后怎么做，都让她不顺眼。真讽刺，那时那刻正如此时此刻。”
　　“唉，不说这些陈年往事了，柳柳这人看起来刻薄，其实就是直肠子而已，没有别的。看在当年的师兄弟情谊，哥必须提醒你一句，我们国家的山村乡土题材在文化界可不怎么吃香，哪个有钱人会喜欢买这些画挂在家里。柳柳她搞了那么多年，还是没能成功，吃力不讨好，所以心情特别不好。我们打算要孩子了，所以她放弃了，上个月我们回城，筹备着开一间商业工作室，离开太久，物是人非，相逢都是缘，这是我们的名片，还请师弟你高抬贵手。”
　　我低头看着那边缘烫金的硬质名片，柳师兄又谄笑着推了推双手捧着的名片，说，“赚钱嘛，不寒碜。”我可有可无地收下了。
　　除了集体创作背景墙、顶替梅师兄指导的时间以外，我把其余全部时间陷入了自我画作的创作。李克己不愿我去郊外的那个工作室，为此腾空了书房给我使用，也布置得比那里好上千倍，唯一一点不好的是李克己。
　　我的灵感在半夜随着半醒半睡的梦境到来，我怕明天起来就忘记了便立即弹跳起来，身后抱着我的李克己也惊醒了，我抱歉地摸了摸他头发，“你继续睡吧，我去去就回。”
　　李克己就像没听到我的话，紧搂着我的腰，用力把我压下，我贴在他胸膛，他声音里略带刚醒的沙哑，“嘉，你要去哪里？”
　　“我现在有灵感了，我要赶紧画下来。”
　　“你今天已经够累了，嘉，乖，睡觉。”
　　我一心惦记着我的画作，双手用力推拒着他厚实温暖的胸膛，口不择言地说，“我不累，我现在可精神了。”
　　“嗯？你不累？”语气中好像带了点兴奋。
　　“不不不，我累了，我要睡了。麦克叔，晚安。”我立马转身躺下拉过被子，离他一拳头远，动作一气呵成，就差打鼾声了。
　　“那叔叔我让你更累吧。”
　　“达咩！你...啊...叔叔真讨厌！”
　　“叔叔讨厌撒谎的孩子。”
　　“啊...你要工作时...我都没打扰你，你走开，你滚！”
　　“嘉，我不是你心里的第一位吗？”语气可怜兮兮的，如果忽略了他身下的动作，我肯定信了。
　　“你...啊，我们就不能正正经经一点吗，停停停，我累了。”
　　“乖。”
　　“......”他以吻封唇，我沉迷其中，一时不知在何方。
　　第二日天光大亮，我很累，累得起不了床，连拿起一只炭笔的力气也没有，脑海想不起其他，只余一首悲伤儿歌：“我有一个坏叔叔，一个坏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坏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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