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事有余

　　两人在琴房磨蹭到中午，陈河把车钥匙交给负责人，再散着步出去找吃的。

　　音乐厅在市中心，周围有不少客流量极大的商场，余樾这几天因为病着，一直清汤寡水，嘴里快淡出个鸟来，嚷嚷着想吃川菜。
　　陈河再无奈也只能妥协，他好像天生就不会拒绝人一样。

　　周末，哪里都要排队，清净的店门口总会让人觉得这家不好吃。陈河取了号，又怕余樾饿坏了，随便找了个面包店买了个西多士给他垫肚子。
　　这个点甜品店里倒是很清静，没什么客人，只有两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坐在一边小声聊天，见他们进来好奇地张望了几眼。他们坐在角落里听店里放的轻音乐。余樾捏着面包的包装袋小口的吃，陈河坐在一边看着，时不时掏出手机回陈季明的消息。

　　“季明到家了，说先去公司开会，晚点去接赵姨过去。”陈河一边念一边回给陈季明一个“好的”，然后抬头看着余樾，“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余樾吃面包吃得嘴角都是碎屑，接过陈河递来的纸胡乱擦了擦嘴，摇头：“我都说完了，翻来覆去说就太烦人了……嗯，替我谢谢季明帮忙吧。”
　　陈河说“行”，刚把那句话发出去，陈季明的新消息就弹了出来：
　　“卧槽我爸问我你跟闫小姐处得怎么样，我咋说啊？”

　　陈河回他：实话实说。
　　陈季明的消息又来了：哈哈哈哈告诉小樾哥不用这么客气！
　　陈河：……
　　陈季明说：那我就说你们处不来可以吗？
　　陈河说：好的。
　　陈季明：那可以说你跟小樾哥好了吗？
　　陈河慢吞吞地打了个“再说”，还没发出去，那边桌的女孩就战战兢兢来搭话了。

　　从他俩坐下开始就在不停地被打量，余樾开始担心陈河是不是被认出来了，小声的问他要不要换个位置，陈河还笑着跟他说自己又不是什么流量明星人人都认识，而且就算认出来也不打紧。
　　女孩小声的问：“打扰一下……请问，您是陈老师吗？”
　　陈河脸上并没有被打扰的不快，温声应了，又问她怎么了？
　　年轻的女孩脸上放光：“我是海城音乐学院的学生，钢琴系的！喜欢您好久了，昨天还去看了您的演出……”
　　她慌里慌张地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一个记事本，平铺到陈河面前：“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陈河笑着说好的，又等女孩拿笔。那女孩从包里找了半天，最后取出一只口红，颇为不好意思地说：“我没带笔……拿这个代替，行吗？”
　　陈河接过来：“我写字手重，你这口红写完了可能就不能用了。”
　　“没事儿！”那女孩满不在乎的一挥手，“您用完了我拿回宿舍供起来。”

　　余樾让她逗笑了，又怕她尴尬，只能低着头咳嗽了一声。陈河签好名，把本子还给那个女孩，跟她说：“加油，好好练琴。”
　　那女孩收了本子，一路小跑着回去，把本子往同桌的另一个女孩面前一摊，小声地显摆起来。

　　余樾往那边看了一眼，想起便利店跟他一起上班的学弟：“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个师弟也很喜欢你。”
　　“嗯？”陈河问，“便利店的师弟吗？”
　　余樾一只手支着下巴，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陈河只笑了笑，没说话。

　　余樾的社交圈子干干净净，永远都只有那几个人，又在这些年里跟很多人都断了联系，不然陈河找他的时候就不会那么大费周章。
　　但他暂时不准备让余樾这些，自己在这段感情里处心积虑的那部分，他甚至永远都不想让余樾知道。

　　“他一提你就激动的不行，感觉挺喜欢你的，”余樾想了想，别别扭扭地说，“你回去也给他签个名吧，我答应他的。”
　　“可以啊，我晚上签好可以给他寄回去，”陈河说，“要买个琴谱签给他吗？督促他好好学习？”
　　余樾更别扭了：“你怎么这么上心？”
　　“吃醋啊？”陈河看着他，眼底全是笑意，他似乎很享受余樾现在的这种别扭，慢悠悠地说，“你认识的人，我肯定要上心啊。”
　　余樾撇过头去：“没有啊，我吃什么醋？”
　　陈河笑出声，顺着他的话应和：“啊，那是我想多了。”

　　手机提示排号快到了，两人一起出了店门，临走之前还跟那桌的女孩打了招呼。吃过饭之后余樾就开始犯困，他的作息还没调整过来，白天全是睡觉时间，回去的时候在出租车上就开始犯困，倚着车窗打瞌睡，两分钟的功夫磕了三次头。
　　陈河伸手把他的头偏到自己肩膀上，余樾没肯，司机还在前面开车，随便瞥一眼后视镜就能看见了。
　　“你很在意吗？”陈河低声说，“这里谁都不认识谁。”
　　余樾困得睁不开眼，迟钝地摇头：“我不是特别在意，但是对你影响不好。”
　　陈河沉默了半晌，不再掰扯这个问题，只让他靠着椅背好好睡。

　　其实在车上睡觉本身就睡不踏实，朋友之间靠一下肩膀好像也不是什么太出格的举动。可余樾现在有点做贼心虚那个意思，自从中午遇见那个来要签名的女孩之后，他就开始刻意的跟陈河保持距离。
　　这些陈河都能感觉得到，但他向来对余樾没什么要求，关系转变需要很长的适应期……
　　他颇为苦恼的叹了口气，觉得这些小问题堆积到一起，总有一天会变成很大的麻烦。

　　余樾回去睡到晚饭点才起来，乐团的人都出去玩了，陈河叫了外卖去余樾房间吃。
　　中午吃的多，下午又一直睡觉，余樾不怎么饿，只喝了两口粥就撂下筷子。
　　陈河感觉他吃的太少，小心翼翼地问：“不舒服？还是不合胃口？”
　　余樾摇头，转身倒在床上，睡了一下午反而越睡越困：“没有，就是不饿。”
　　“那饿了再吃，”陈河把余樾的餐盒盖好，见余樾趴在床上，过去把人拉起来，“别睡了，再睡晚上睡不着了。”
　　余樾强撑着坐起来：“嗯，那我们出去吗？”

　　不健康的作息实在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的，陈河看见他那个可怜样也不忍心强行把他的作息扳回来，他想了想：“不出去了。我们找个电影看？我顺便干点活。”
　　“行，”余樾打了个呵欠，“什么活啊？”
　　“有个曲子要写，写着玩的。”陈河说。

　　他回房间取了电脑，两人靠在床头，余樾选片子，陈河带着一只耳机打开手机上的钢琴app在纸上勾勾画画。
　　余樾找了个科幻片，选完之后凑到陈河那边看了看谱子，在脑子里边过了一遍旋律：“钢琴独奏吗？这么抒情啊。”
　　“嗯，”陈河一边改了个音一边偏过头看他，“跟你说了写着玩的。”
　　余樾想了半天：“没见过你写这种风格的……太细腻了。”

　　上学的时候陈河也自己写过不少曲子，余樾几乎全听过。陈河偏爱那种磅礴的风格，也因此常常会被人评价为是“没什么感情的炫技机器”。这支曲子细腻得就像不是出自陈河本人之手，余樾觉得好奇，把电影暂停，看着他改。
　　陈河把本偏到一边，说：“看你电影去，写好了弹给你听。”
　　余樾撇嘴，重新把视线定到屏幕上去：“抠抠搜搜。”
　　陈河笑了两声，手里动作没停。

　　余樾选个快节奏的科幻片本意是让自己精神点，可他没看了多久就又开始犯困，一连打了几个呵欠，连电影里紧凑的剧情都变得催眠。
　　才八点多，说什么都不能让他现在睡，陈河停了笔，小声叫他：“小樾？”
　　“嗯？”余樾坐直了一点，睡眼惺忪地看着他。

　　外面起了风，陈河下楼拿外卖的时候能感觉到秋风凛冽的寒意。但此时此刻，暖光灯光斜斜地落下来，在视觉上就营造出一种温和又平静的氛围。
　　脑子里还是那些错乱的、缠绵的旋律，被子和床全都软的让人觉得这是一场幻觉。可身边是自己喜欢那么多年的人，一切又仿佛都真实得恰到好处。
　　陈河鬼使神差地开口：“想亲你一下，行吗？”

　　这事让他说得好像商务洽谈，余樾笑出声，伸手揽住陈河的脖子，仰起头啄了一下陈河的嘴角，低声说：“我感冒还没好利索，先不要传染你……但是下次别跟我商量行不行？这样显得我——”
　　他话还没说完，嘴又被陈河堵住了。
　　陈河轻轻咬了咬余樾的下唇，没使力，含糊地说：“那现在就是下次。”

　　他小心翼翼地亲吻着余樾，吻里充满甜粥那种软绵绵的香气。
　　电脑被推到一边，写满乐谱的本子落在柔软的地毯上，电影里凌乱的战斗音效不知让谁碰了暂停键戛然而止，但这些都与他们无关。
　　心跳和呼吸声纠缠在一起，恍若他们从第一眼见面后就交叠在一起的生命。

　　半晌，陈河才把余樾放开。
　　余樾呼吸紊乱地舔了舔嘴唇，哑声说：“把你传染了怎么办？”
　　“没事，”陈河低笑着，替他把电脑拉回来，“我抵抗力强。”

　　余樾往陈河身边靠了靠，继续看刚才没看完的电影。陈河不改乐谱了，陪余樾一直看到睡着，又调低了音量，独自把剧情看完。
　　电影末段是千篇一律的主角爱情，尽管最后悲剧收场，陈河也没觉得有多难过，因为他现在正被一种巨大的快乐填满着。
　　剧本是假的，可身边人是真的，不是他夜里大脑编造出来逗自己玩的无聊产物，而是贴在他旁边睡熟的、唾手可得的幸福。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