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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避
驾校里。烈日当头。
教练坐在凉棚下,正在享受许烈买的冰饮。远处的练车场里,许烈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监督学员练车。教练车一圈一圈地绕桩练习,过了好半天才停下,许烈从车里钻了出来。
教练递给他一罐可乐,笑道:“你替我把活儿都干了,闹得我有点不好意思啊。”
许烈接过来猛灌一口,掀起衣服擦了把汗,“这有什么,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这一批学员里头,许烈是学得最快,开得最好的。开车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个熟练工种。许烈每天学车很无聊,教练看他脾气好技术也好,就让他带着其他学员练。反正驾校的车都是经过改装的,速度提不起来,场地空旷见不到几个人,想出事故都难。他们这个驾校不太正规,管理松散,教练乐得自己歇着。
“你说你多亏,花了好几千块来学车,来了倒成我的助教了。”教练哈哈笑着跟许烈逗趣,许烈也跟着笑,笑完了说:“跟您商量个事儿。”
“客气啥?你说。”
“我店里有点事儿,下周就不来了,行不?”许烈也不傻,天天大老远地跑这儿帮人家练车,还不如在家待着。
教练还不算太没人性,这几天许烈又是饮料伺候着,又是帮他带学员,听完就痛快地说:“成。其实你都可以约科目考了,绝对没问题,保证一次过。”
“得嘞。我给您发个地址,这是我上班的酒楼,老板是我大哥。您要是得闲了就来吃饭,我请客!”许烈麻利地把定位发过去。
“那我先谢谢了啊!哈哈哈”
虽然都说定了,但许烈今天并没早走,还是耗到学车结束,把同批的学员挨着个陪练了一遍才回家。这是他从小爸妈教的,做人得到位,做事得漂亮,善始善终。
回家的路上经过一个大超市,许烈进去转了一圈,买了只老鸭准备煲个老鸭汤。他发现沈未央不光胃娇气,还很挑食。他的挑食不是说有些东西不吃,相反,他只吃那几样;不是说多爱吃,是懒得换别的口味。
许烈记得他以前吃饭不这样,一点都不挑,给啥吃啥。这些年他变化还是挺大的。其实变的何止是口味?他对自己若即若离的态度,揣摩不透的心思,都跟以前大不一样了。那双漂亮的眼睛总是藏在镜片后面,看他的眼神冷淡得没有温度。
许烈很怀念记忆中的沈未央,腼腆,单纯,有很多心事但很好哄。开心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委屈的时候可怜巴巴,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不像现在总是雾蒙蒙的,猜不透,摸不着。
老鸭汤煲起来要火候,许烈一进门先把鸭子收拾干净给煲上了,到了快六点的时候,他给沈未央发了条微信:“下班没?回家吃饭。”
过了半个小时他才收到回复:“今天加班,夜里才回。”
这天夜里九点多,沈未央才回家。门一开,就见River和许烈一起迎了过来。
“这么晚?吃饭了吗?”许烈问。
“嗯。随便吃了点工作餐。”沈未央应了一声,进卧室拿了衣服去洗澡。
正淋浴着呢,许烈在外边敲了敲玻璃门:“你饿不饿?有老鸭汤。我煲了好几个小时。”
里面的水停了,过了会儿,沈未央说:“好。”
等他洗完澡换好睡衣出来,许烈已经给他盛好一碗汤放在桌上晾着。知道他喜欢汤泡饭,旁边还放了一小碗米饭,还有两小碟五香萝卜干和凉拌菜。
“我去遛狗。刚才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不敢出去。”许烈笑嘻嘻地牵着River出去了。
沈未央站在餐桌边,看着那些饭菜发呆。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吃了起来。
等他吃完,许烈也遛狗回来了。这时睡觉还稍微有点早,他就坐到茶几前接着做手工。
沈未央坐到旁边问:“这是什么?”
茶几上摊了一堆工具和零件。许烈把一根银白色的金属丝编成麻花,又盘成比黄豆大点的金属球。“做个手链送人。”他嘴里说着,手下不停,手指灵巧地又编好一个球。盒子里摆着已经编好的几个,看来刚才等他下班的时候已经在做了。许烈做完六颗大小不一的球,剪了一截黑色的皮绳穿起来,每个球之间还用皮绳打了花结,看着很别致,又带点粗犷的美感。
“送给谁呢?”
“晓杰,哦,你不认识。他是跟我一间的狱友,我们关系挺好。”
沈未央不喜欢听任何跟监狱有关的字眼,他几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又安静地看了会儿,回房间睡觉去了。
早上起来,许烈已经去驾校了。厨房里留着给他的早点。
沈未央洗漱完,没吃早点直接上班去了。
接下来的这几天沈未央回来得越来越晚,有两天直到许烈睡下了他才进家门。
这天快下班的时候,许烈给他发了条信息:“晚上我有聚会,估计要喝酒。要是太晚我就在朋友家蹭一宿不回来了。冰箱里有饭,你热一下吃。”
沈未央发了会儿愣,收拾东西回家了。
洗完澡翻开冰箱,里面有一盘炒好的蛋炒饭,盖着保鲜膜。汤碗里是当归猪肚汤,也是养胃的。
他把饭和汤都用微波炉热了,端到餐桌上。看了看,又挪到小阳台。从来没觉得一个人吃饭,餐桌会显得这么空。
许烈应该是看出来了。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不会不明白自己是在躲他。这样也好,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走了,大家各过各的生活。
有些习惯已经深入骨髓。就像他永远做不到拒绝许烈,无论许烈提什么要求他第一反应都是好,然后绞尽脑汁地去想怎么办到。但这次他必须拉开两人的距离,在许烈发现他不可告人的心思之前。
两人只是同住了几天,他已经越来越难控制自己的欲望。尤其是那晚他偷偷亲吻许烈之后,心底总有个声音在叫嚣着,怂恿他更进一步。但他更害怕看见许烈震惊厌恶的眼神,他会无地自容,宁愿自己死掉。
许烈还真不是故意在躲沈未央。
今天是林晓杰的生日,他提前几天就说要请两个哥哥吃饭,许烈肯定得去。
为了不让赵武请客,林晓杰特意订了一家人气挺旺的火锅店。夏天吹着空调吃火锅喝啤酒,多舒服。
自从上次见面,转眼过去了好几个月。再见到林晓杰时,赵武和许烈都看出他跟以前变化挺大。头发留得稍微长了点,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的。穿着品味上也进步不少,走日系风格。他才二十出头,长得又秀气。这样一打扮,显得又干净又年轻,像个大学生。
“哟,我差点认不出来了,这是哪部偶像剧里的大明星啊?”许烈笑道,上前跟林晓杰抱了抱。
赵武表情更夸张了,“弟弟,去参加选秀吧。哥送你出道!”
林晓杰笑得脸都红了,“别羞臊我了,快坐下。”
他们说笑了几句就坐下点菜。这仨人里有两个是干餐饮的,对于后厨的门道简直清楚得不能再清楚。点的都是新鲜不好存放的食材,羊肉也只要手切的,什么冰鲜的丸子肉片鸭血统统不要。锅底点的是鸳鸯锅,又要了几扎鲜啤。
“你现在工作咋样?还舒心吗?”许烈问。
“对,有没有人欺负你?告诉哥,哥替你收拾他们。”赵武也说。
“没有,都挺好的。我工资也涨了。”说起这个林晓杰就开心。他聪明,很快就把招待那套学会了,会看客人脸色也很会推销。现在每个月工资加上提成有八、九千块。
“看出来了。”林晓杰订的这家火锅店档次不低,要是搁以前他的收入,请不起。“你们老板对你还好?”
林晓杰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腼腆地笑道:“特别好。我原来是在酒吧当保安,后来老板说我个头太小,干保安不合适,碰见坏人还不够让人揍的呢。就让我当招待了。”
许烈和赵武听得都乐了,“说得没错。这么看你们老板人不错。”
“嗯。”林晓杰往锅里下肉,招呼他俩,“武哥,烈哥,你俩别光说,吃啊。”
“先不急,送你个小礼物。”许烈从兜里掏出个小牛皮纸袋,倒出来,是串男式手链。“这是我亲手做的,上面的珠子是藏银丝编的转运珠,愿我们晓杰以后所有坏运气都转走,顺顺当当的。”
林晓杰立刻接过去戴在手腕上。他皮肤白,戴这个手链显得更白了。粗犷的手链套在纤细的手腕,看上去很酷,而且配他的穿搭也不违和。
“谢谢烈哥,我特别喜欢。”林晓杰笑得真心实意。
“完蛋。武哥手笨,可不会做东西。”赵武拿出个长方盒子,是瓶香水。“这是客户送我的,我喷不了这个,送你了。”
林晓杰说着“谢谢武哥”,笑嘻嘻地接过去了。他现在在酒吧上班,来往的客人中很多都喷香水。味道很淡雅,挺显品味。这几个月耳濡目染,他也被熏陶出点眼力。武哥送他的这瓶是个法国牌子,不便宜。
“谢啥?谁叫咱手笨呢。一下子就让人家给比下去了。”赵武瞥了许烈一眼。
许烈举手求饶,笑道:“哥我错了,明天也给你编一个。”
“这还差不多。”赵武满意了。
林晓杰这一段时间日子过得舒服,心情也好;赵武最近生意不错,没有来找茬的人,烦心事都少多了;许烈也越来越适应现在的生活。三个人看起来都挺顺,聊天聊得兴致很浓,不知不觉就挺晚的了。
仨人都喝了酒,林晓杰住得远,自己打车回家了。赵武拉着许烈到自己家凑合了一宿。许烈酒量不行,醉得连路都走不直了。进门连衣服都没顾上脱就倒沙发上打起了小呼。赵武给他找了床毯子盖上,自己也赶紧睡了。
第二天上午,哥俩睡到九点多才醒。
赵武没结婚,也没跟父母一起住,自己在附近买了套二居室。他早上醒来的时候,许烈正在厨房做早点。
“你整这么麻烦干什么?咱俩出去喝碗馄饨不就得了。”
许烈举着煎锅一抖,锅里的饼翻了个面。“煎个饼简单,要不了两分钟。”他没精打采地说。
赵武看着他心情不好的样子,没吭声先去洗漱了。等他回来,早饭已经上了桌。
“烈子,你是不是碰到什么麻烦事儿了?有事别憋心里,说出来。”
许烈一笑,接着叹了口气。大男人不愿意什么屁大点的事儿都拿出来说,显得矫情。但这事儿他想了几天都想不明白。“是挺心烦。”
“说说呗。”赵武看他一眼。
“有个朋友最近总躲着我,我想不明白哪儿招他了。”
赵武一听,这里面有故事啊,八卦之魂立刻熊熊燃烧。“关系多近的朋友?”
“挺近的,以前总跟我屁股后面围着我转,这几天净躲着我。我快想破头了。”许烈皱着眉。
赵武打量了一下许烈,这么帅的小伙子走哪儿都会招人喜欢,估计是姑娘故意吊着他呢。赵武嘿嘿一笑,“人家那是嫌你不够殷勤,你得上赶着哄哄。”
“啊?”许烈有点迷茫,“我天天给他做饭收拾屋子遛狗,还不够殷勤吗?”
“啊?”在回轮到赵武迷茫了,“你俩住一起了?”
“是啊。我现在就住他家呢。”
赵武一愣,小心翼翼地问,“你俩睡了?”
“嗯?”许烈没明白,“啊......”他和沈未央确实睡一张床,但赵武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别扭?
“都睡了还故意躲着你,那就真的不是小问题了。”赵武心想,这是要分手的前兆啊。“你不会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儿吧?”他试探着问。
“没有啊。是他一直觉得对不起我。”
“这听着不合逻辑啊。我觉得吧,她躲着你,要么是觉得你对不起她,要么是跟你在一起不舒服了,要不就是她外边有人了。”赵武自己的恋爱经历挺丰富,分析起来一套一套的。
许烈终于听出不对劲了,说:“哥,我说的这个朋友是个男的。”
“啊?”赵武愣了,许烈蹬着他。过了一会儿,俩人同时喷了。许烈笑得快坐不住了,“哥你可真行,还给我叭叭儿地分析呢。我听着一头劲,合着您连是男是女都没闹清。”
赵武也笑得脸通红,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又接着说:“我觉得你这个朋友......”
话没说完,许烈噗地又笑开了,赵武强撑着脸皮严肃地说:“其实我刚才说的大部分都是有道理的。他要是躲着你肯定不是因为觉得对不起你,没准儿是怕你。”
“怕我什么?”许烈一愣。
“那我哪儿知道。”赵武喝了口豆浆,“你要么就去找他当面问清楚。要不然就当没这事,该干嘛就干嘛去,过一段时间你就明白了。让子弹再飞一会儿,你的明白?”
“嗯。”许烈低头想了想,自己如果去问沈未央,估计什么都问不出来。那就干脆听赵武的,先该干嘛就干嘛吧。
沈未央这天中午的时候,收到许烈发给他的信息:我跟武哥的朋友去趟东北,你自己想着按时吃饭。
晚上,沈未央下班回家,屋里灯是黑的。他按亮玄关的灯,River早就扑过来围着他打转儿。
沈未央扯着嘴角笑了笑,给它戴上狗链下楼。
不知不觉已经是盛夏了,小区里开始有纳凉的人。沈未央看着River跟隔壁楼的一只金毛日常打闹,等了会儿,又牵着它往绿地那里走。
家里没有等他回去吃饭的人,他也不用再煞费苦心地编借口,一切都恢复以往的节奏。
那个人来了,又走了。正如多年前的重演。
上次他走了八年,这次无论走多久都没关系。只要他一切安好,那就好。
沈未央独自站在树荫下,嗤笑了一声,“活该,自作自受。”他残忍地给自己写下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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