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够像他

　　喻晚风和李迤行去南岛离婚，没想到办手续前一晚，喻晚风还是无法接受现实，从南岛海边的巨石上跳了下去。尽管李迤行把他救了上来，喻晚风却因为溺水时间过长生死未定，在南岛当地的医院抢救。
　　李家的人联系不上喻晚风的父亲，便把电话打到了简扬那里。简扬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联系了周楚吟，两人连夜出发去机场，坐最早班的飞机去了南岛。
　　宋涣原本执意要陪他一起的，周楚吟却以“外人过去不方便”为理由，把宋涣留在了森城。宋涣把他送去了机场，周楚吟进安检前，宋涣一阵没来由的心慌，可是不待他拉着周楚吟索要一个临别的拥抱，周楚吟便头也不回地急匆匆从VIP通道进了安检。
　　宋涣看着周楚吟的背影，总觉得这种看着他离自己远去的感觉分外真实。
　　喻晚风溺水导致肺部感染，虽然抢救过来了，却一直昏迷不醒。简扬和周楚吟上午到了南岛，却不能进病房探视。
　　两个人在南岛住了一晚，第二天喻晚风的情况才有所好转。下午时，李迤行的助理到酒店接他们，送他们到医院。
　　李迤行也在喻晚风的病房里，见他们来了，站起身把喻晚风半长的卷发拢了拢，扎成一个小揪，让他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几分。头发扎好后，喻晚风仰起头来对着李迤行笑，丝毫没有过不下去了要离婚的样子。
　　可是周楚吟看得出，喻晚风的精神很不好，双颊凹陷，眼下青黑，眸色毫无光彩。
　　李迤行对周楚吟和简扬微一点头，“你们聊吧，我出去一下。”
　　看着李迤行出去把门关上，原本微笑着的喻晚风才像泄了气似的瘫倒在床头，对两个老友苦笑了一下。
　　周楚吟忍着一肚子的疑惑，先问他，“感觉好点了吗？医生有没有说要休养多长时间？”
　　简扬却插着肩直截了当地问，“说说吧，怎么回事？”
　　纵然是最相熟知心的两个兄弟，喻晚风也觉得难以启齿，只含糊其辞地说，“跟他闹了几句，不小心掉海里了。”
　　这跟周楚吟还有简扬听说的并不一样，周楚吟皱了皱眉，“你恐高症那么厉害，好好的站那么高？”
　　简扬也说，“我可听说你是从快十米高的岩石上下去的，不小心？”
　　喻晚风瞪了他俩一人一眼，“你俩是怕我没淹死，来补刀来的吗？”
　　简扬见他这副可怜相，也不再逼他，“你不想说，也不要紧，可是你有什么打算，是不是得知会哥儿几个一声？你爸那边你也不联系了，我两就算是你娘家人了，是客客气气地当和事老劝李迤行跟你好好过，还是趾高气扬地就这样把你带走，你给个章程。”
　　喻晚风自嘲一笑，“我要说不管你们怎么做，李迤行都答应，你们信吗？”
　　周楚吟从进来之后眉头就没舒展过，“什么意思？”
　　喻晚风靠在床背上望着天花板，“他愿意跟我好好过，过到我不想过为止。没什么别的，就是对我……死心了。”
　　“所以你就命都不顾了，往海里跳？！”周楚吟忍了好一会儿，终究是没忍住。
　　话说到这个份上，喻晚风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了，他气恼道，“我没跳，真是不小心掉下去的。起先说要跳，就是吓唬吓唬他……”
　　这回连泰山崩于前都不动声色的简扬都皱眉了，“你该不会是拿这个威胁Lee大师不许跟你离婚吧？”
　　喻晚风揉搓着该在身上的薄被，笑了笑，“挺没劲的是吧？我也觉得自己挺没劲的。”
　　周楚吟心疼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高傲不可一世的喻晚风，虽然一直纠缠于各种各样的绯闻中，却从不会让任何一段关系成为自己的牵绊。李迤行从前是怎么对喻晚风的，纵是周楚吟这种偏心偏到咯吱窝的人也挑不出毛病来，现在又怎么会把喻晚风逼到这一步？
　　他咬着牙忍下翻涌的情绪，问喻晚风，“何苦呢？”
　　喻晚风轻叹，“是啊，何苦呢，可能就是不想离婚吧。”
　　“现在你满意了？这样的局面就是你想要的？”周楚吟又痛心又生气。
　　其实他们几人中脾气最差的是喻晚风，动辄情绪激动，可这会儿作为当事人，却仿佛连做一个大幅度的表情都嫌累似的，喃喃道，“是啊，所以这不又后悔了？可是后悔有什么用呢，做都做了。难道跟李迤行说，‘你就算跟我离婚我也不会去死’吗？”
　　简扬也跟着叹气，“你这样，还真是让我不知道该劝和还是劝离。”
　　三个人都沉默了，病房里安静得能听到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夕阳透过窗户照在喻晚风苍白的脸上，更显凄切。良久，周楚吟忽然说，“离婚吧。”
　　喻晚风听了毫无反应，连睫毛都没颤一下，简扬却翻眼看向周楚吟。
　　周楚吟给简扬递了个眼色，简扬拈着手指斟酌了一会儿，笑着站起身，“你俩先聊，我出去给左子晟回个电话。”
　　简扬出去后，周楚吟又说了一次，“离婚吧，晚风，你不是能将就的人。”
　　喻晚风还是一动不动的，“这么不上不下的，确实难受。不过，”他的眼珠微微转动，“一想到哪天那个人要是不在我身边了，我更难受。”
　　“就为了这么个人，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周楚吟情绪愈见激动，紧紧抓住了喻晚风的手腕。
　　喻晚风低头看了看周楚吟的手，“你不用担心，我自己能解决。”
　　“你怎么解决？再把自折腾到医院里？！”周楚吟眼圈微红，咬着牙隐忍道，“我见不得你这样！”
　　喻晚风原本没觉得什么，听好友这么一说，倒平添了几分委屈，于是忍着鼻尖的酸涩，哽咽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喻晚风说不出肉麻的话，顿了顿才又强笑着说，“再看看吧，当初我俩好就是我追的他，也没费什么劲儿，我再缠他几天，说不定就好了。”
　　“就非他不可吗？”有些年头，周楚吟原本已经放下了，可是看着喻晚风受这样的罪，他忍不住又提起，“就算在你心里我比不上他，可是至少……我不会让你受这样的罪。晚风，这么多年了，我……我一直在等你。”
　　“等我？”喻晚风望着他愣了愣，“那你跟人家小宋算怎么回事？”
　　想到宋涣，周楚吟心口抽痛，却还是说，“他那里，我会去跟他说清楚的。”
　　“不是不是……”喻晚风醒过来时间不长，头脑还不清楚，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让周楚吟误会了，赶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结婚前咱们两个都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从头到尾咱们都只是朋友是兄弟，你也答应我以后会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这怎么忽然……又提起这茬来了？”
　　说到这件事，喻晚风吓得连自己的伤心事都忘了。
　　“我看你过得好，当然不会打扰你，可是现在……你自己说，你能让我放心吗？”周楚吟痛心道。
　　喻晚风捂着心口，气得直咳嗽，“你是成心让我难受都不能一门心思难受，你替我不平我知道，你心里有火，出去把李迤行拎过来打一顿给我出气。说这些话干什么？还有小宋，你说刚才那些话，过脑子了吗？你还跟人家说清楚……他要真跑了，有你哭的！我这个前车之鉴活生生摆在你面前，你还不知道轻重吗？”
　　喻晚风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难免累着了，气息不匀地喘了好一会儿。
　　周楚吟根本听不进喻晚风的话，“这件事跟宋涣没有关系……总之我不能看你这样下去，李迤行如果不能真心实意地对待你，我一定要把你从他身边带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喻晚风不仅胸腔疼痛，头也跟着大了三圈。他一手轻捶着心口，一手揉着太阳穴，“不是他不真心实意，是我对不起他在先，这其中好多事你不知道，我……他……”他是真的不知该从何说起。
　　周楚吟却理直气壮道，“谁不知道我这个人最护短，许你对不起他，不许他对不起你。”
　　喻晚风被他这霸道模样气笑了，回了一句，“行，够意思，哪天小宋要是跑了，我一定把他逮着送回你身边去，然后跟告诉他，许你对不起他，不许他对不起你。”
　　喻晚风只把这些话当成玩笑，说过笑过就忘了，只想着如何修补和李迤行名存实亡的关系。周楚吟却是把自己说的话付诸实践，回到森城就准备和宋涣摊牌。
　　回森城那天，周楚吟原本叫了小葛来接自己，出来后看见的却是宋涣。
　　“楚吟哥！”宋涣老远就向他挥手。
　　其实以宋涣的身高和外貌，即使站在人群中也能一眼看出来，更何况周楚吟从VIP通道出来，就只有宋涣一个人在那等他。
　　宋涣朝周楚吟身后张望了两眼，一边接过周楚吟的行李一边问，“扬哥呢？你们没一起回来？”
　　“他有点事，提前回来了。”周楚吟一副不欲多谈的样子。
　　宋涣笑了笑，声音凉飕飕的，“扬哥这么忙啊，你这个大明星跟他比倒显得挺闲的。”
　　简扬见喻晚风身体状况稳定了，身边又不缺人照顾，自然早就回来了。周楚吟想留下来陪着喻晚风，自然多少事情都能推掉。
　　周楚吟听出了宋涣话里的意思，却也没做辩解。事实就是如此，宋涣能提前想到这些，也算有个心理准备。
　　其实不必等到这个时候，从周楚吟到了南岛后刻意减少和宋涣之间的联系，宋涣就知道情况远比他想得还要糟糕。周楚吟现在的表现，只是更确定了他的想法。
　　两人一路无话，丝毫不像分别几天的热恋情侣，倒像是相看两厌的冷淡夫妻。宋涣几度转过头来看向周楚吟，周楚吟却闭着眼靠在副驾驶上，看不出在想什么。
　　回到家，宋涣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帮周楚吟整理行李，“楚吟哥，你先去泡个澡解解乏吧。”
　　周楚吟却按住了自己行李箱，“不用收了，待会儿我收拾一些常用的东西，去别的地方住。”
　　宋涣波澜不惊地在沙发上坐下，静静地看着周楚吟，“你想好了？”
　　周楚吟见他这么平静，猜想他大概已经想明白这其中的因果，便说，“我什么都没想，不过是一直都有这样的念头，反正收也收不住，索性趁这次全放出来了。”
　　“怎么个‘放’法？”宋涣皮肤白皙得像个小姑娘，平时看着就惹人怜爱。最近几天不见倒是消瘦不少，惨白的脸色映在客厅辉煌的灯光下，更显得可怜。
　　周楚吟像是等这一天等了许久，一朝得了机会，非但没有好好筹谋的耐性，倒揣着一股子破釜沉舟赌徒心态。他不想拖着宋涣，直截了当道，“我还有别的地方住，这套房子……你也住惯了，就留给你吧；还有你平时开的那两辆车，也留给你；以后在这个圈子里，有什么事我还是会帮衬你。你到底跟了我一场，也还是我剧团的人，不用跟我客气。”
　　“楚吟哥，”宋涣凉凉地开口，“一句‘分手’，被你说得太复杂，又太简单了。还记得那天在会所门外你跟我说过什么吗？你应该针对那些话给我一个交待，而不是用这些东西打发我。”
　　周楚吟面露悔愧之色，说出来的话却极尽凉薄，“涣涣，我从没对你许下过什么‘今生今世’的诺言，是因为我知道，我给不了你那么多，而你……年纪轻轻的也未必需要那些。你心里应该也清楚，晚风有了好归宿，我不想打扰。可是我从没说过……我不爱他了。”
　　宋涣被周楚吟扔在森城这些天，早已经设想了各种不好的可能，连喻晚风和李迤行离婚后直接在南岛和周楚吟再登记结婚都想过了。可是真的听周楚吟把这样的话说出口，方才伪装的平静被瞬间击碎，委屈与心痛都化作眼泪夺眶而出。
　　“所以我只是你得不到他时的一点慰藉，对吗？一旦有机会光明正大地去爱风哥了，我立刻会被你打回原形。”他比不过喻晚风的地方从来都不是哪里不如他，而是再好也不是他。
　　周楚吟别过脸去不敢看他，“对不起，涣涣……”
　　宋涣打断他，“没什么对不起的，从一开始我就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角色。而你……”他抹了抹脸上的泪，找回一点理智，“也不算食言。我只是想问你，风哥已经和迤行哥离婚了吗，他答应你跟迤行哥分开之后跟你在一起吗？”
　　“没有。”周楚吟并没有对他有所隐瞒，“晚风还没答应我跟李迤行离婚，就算离婚，也未必就会接受我。”
　　“那你还非要做扑火的飞蛾吗？！”宋涣眼底血红，不甘地瞪着他。
　　“我要先跟你说清楚，才能再去追求他。可能你现在怨我，但在感情上，我不想有什么权宜之计，既辜负你，也辜负自己的感情。”周楚吟别过脸不去看宋涣，他虽然寡情，却也有自己的原则。
　　宋涣冷笑了一声，“对风哥，即使结果那么渺茫不确定，只是你单方面的得不到回应的爱慕，你也要把自己的后路都断干净了再去追求他；对我，你连句分手都懒得说，甚至把我们的感情换算了成了房子车子。呵，你不用给我这些，楚吟哥，你不欠我钱。”
　　“我欠你感情。”周楚吟扪心自问，尽管没有对宋涣做出过任何承诺，算不上背弃诺言，但在一起的日子里，宋涣付出的感情远比他多。
　　宋涣却摇头，“不，你也不欠我感情。”说罢又添了一句，“就算欠了，也不是折算成别的就能弥补的。”
　　“除了这些，我给不了你别的了。”周楚吟弯下腰抚了抚宋涣的头发，心中没来由地钝痛。
　　“你给得了！”宋涣抢过了话， “楚吟哥，你亲口说过喜欢我的，所以你并不是给不了，而是现在不想给了。”
　　到现在这步田地，周楚吟依然没有办法否认自己对宋涣的喜欢，只是叹息着反问，“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宋涣眉眼微松，像是松了一口气，神色中是周楚吟最熟悉也最喜欢的稚拙，“只要你还喜欢我，我就有希望。”
　　人不会对喜欢的人太狠心的。
　　周楚吟强压住自己想抚弄他眉眼的冲动，将刚刚抬起的手又放下，“给你这样不切实际的希望，反而是害你。”
　　“那你没害过吗？”宋涣侧着脸翻眼看他，眼眶含泪。
　　周楚吟自知理亏，只说，“你现在及时止损，为时未晚。”
　　“晚了。”宋涣仰头一笑，泪水溢出眼眶，“到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及时止损，只能是及时行乐了。既然我只有在你不能和风哥在一起的时候才有一点机会，那就把剩下的属于我的时间也给我。”
　　宋涣吸了吸鼻涕，恢复了几分冷静，“就算你要重新追求风哥，也要等他离婚之后吧。所以，在风哥恢复单身之前……”宋涣紧紧抱住周楚吟，像迷惘的幼兽一般依偎进他怀里，声音颤抖得几乎让人听不清，“你还是属于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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