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尾奇谈

　　那只小小的手使劲儿的拽着我，并且不断顺着我的胳膊往上攀沿。“啊”的一下我叫出来，接着大喝一声，“滚开！！！”

　　唰啦！！她的指甲扒着我滑了下去，在我胳膊上留下一串火烧火燎的疼。

　　“啊…哈哈…呀…呀呀…”

　　女孩儿支离破碎的歌声和夜半那个叫/床的声音如出一辙，我吓得发懵，猛地瑟缩到下铺的角落里。背后是结实的墙板，我拼命祈祷着自己可以陷进去。有什么东西在扒着床单，一寸一寸的把我往床边拉… …

　　“呀呀…啊…”

　　“滚！！滚出去！！”

　　这个时侯“言灵”成了我唯一的武器——她扒到床脚，我把她喊回去，她再扒到床脚，我再喊… …我拼命祈求着外面有人能经过，或者隔壁有人能听到，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这个密闭的小小空间，就只有小女孩儿的死灵咿咿呀呀的叫唤，和火车前进的轰鸣… …

　　嗓子哑了，右腕麻得没有知觉。

　　‘一个人呆着吧。’

　　他不会回来的。

　　“呀…啊呀呀…”

　　我突然想放弃，就算我不放弃，也不一定会活过剩下那几天。早晚…都是一条命… …床单被扯到了地上，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扒着床沿爬了上来，指甲刮挠上塑料床板，嘶啦嘶啦的响。我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不怕她，反正我看不见，再恐怖的事物都是黑暗。最坏能怎么样？被杀？最坏不过是被杀。

　　然而事实证明我还是错了。

　　我抱着腿缩在那里，吱吱嘎嘎的床板摇晃着，一只小手拽上了我的脚，猛地一扯。我咬紧牙，等她给我个了结——突然那只手做出了一个我完全想象不到的举动——

　　她掀起了我的裙子。

　　什——？我挣扎着要动，脖子一紧！背后明明是墙壁，却好像不知从哪里伸出一双手来，紧紧勒住我的脖子，接着一阵冰冷在我腿上游走，又掐又扭，我张嘴想叫，却被一只手死死捂住！

　　“啊…啊啊…哎…”

　　柔媚得让人脸红的声音，我紧紧闭上眼——被杀就算了！这算什么啊！！身边的手越来越多，那种冰冷而暧昧的气息充斥着小小的空间，有的直接上来撕扯我的衣服，有的钻进我衬衫和裙子下面蠢蠢欲动… …从没听说过鬼还会性骚扰的！！

　　闭眼的那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什么，是两个人扭曲在一起的肢体，画面像打了马赛克，模糊得连男女都分辨不出，只是隐隐觉得其中一个的形体明显比另一个大很多… …我面红耳赤的挣扎着，突然一只手直接拽下了我的内裤——可恶！！！想也不想一口咬了下去，哑着嗓子大喝，“放开我！！！！！！！！！！！！！！！！！”

　　“言灵”波浪奔涌，趁着一瞬间的松懈我猛地爬起来，不管前面有什么，记着心中门的方向扑过去——咯啦！！

　　没开。

　　突然感到身后有东西，我回头一把拽上去，扣到了一把头发——反射性的使劲儿一推！反作用力下身体募得后仰，本以为会撞到门板，却不想撞了个空！怦咚一下摔到走廊上。同一时刻屋子里的呻吟和歌声都消失了，只剩下我呼哧呼哧坐在地上喘气。

　　这时头顶传来一声，“阿弥陀佛…女施主…你… …”

　　陌生的声音里掺杂了一丝近乎窘困的恐慌，那是慧真的小师弟。衣衫褴褛，可我当时根本顾不得那么多，懵的站起来拽住他，像是拽住了救命的稻草，尽管他身上的蓑衣扎得我皮肤生疼，“救命！！别走！！千万别走！！”

　　“施主…施主快放开… 要是慧觉师兄见了…”

　　“我见了会怎样？”洪亮的嗓子在我身后响起，吓得我一惊。身子不由自主往后一退，背碰上了慧觉的蓑衣，一只手突然一把把我推到地上，“娼妇，你可知罪！！”

　　什么？！我瞪大眼睛望着生源的方向，“你…”

　　“三世妖妇，屡教不改，□□当诛！！”啪的一下有什么东西戳到我双手，那一瞬间我整个人定在那里动弹不得，只能听着和尚愤怒的声音不明就里的继续，“今日我等就为世间铲除罪根！！”

　　倏的一下风声乍起，我紧紧闭眼，刹那间好像又能看到了：一根竹杖，在夜色里泛着铜锈似的红光，由上至下，向着我的面门直刺而来——

　　我猛地抬手要挡——完蛋了！！突然眼前一花，又恢复黑暗。但很明显的，有什么东西挡在我脸前，冰冰冷冷的像玉。

　　“大师手下留情。”

　　遗世独立的声音。他的那只手停在我脸前不到一寸的地方，氤氲着一种若有若无的香，甘中带苦，银杏儿的味道。我屏住将要飙出的眼泪，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妖兽，莫要助纣为虐。”

　　“… …”八尾没有说话。

　　“此妖妇三世□□，六界不容，比比皆在，难道我七人众会污蔑好人？”

　　七人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 …”八尾依旧没有说话。

　　“罪人当诛，天经地义。”和尚并不退让，我一句话都插不上。

　　“大师一定不肯放她一条生路？”他终于开口。

　　空气中渐渐弥漫出一股硝烟气味，我的心吊到嗓子眼儿… …难道八尾要来硬的？七人众？七对一？一时间剑拔弩张，脸前的手稍稍离开了我，竹杖似乎也远了。双方都有了新的目标。我动也不敢动。

　　突然一只手猛地扯住我向外一甩，“跑！！”脑子一空，身体反射性的往外冲去——那时候身后应该有很大的响动，但我什么都听不见，耳中只充斥着八尾那一个“跑”，还有怦咚怦咚的心跳… …刚碰到车厢把手的时候那扇门突然朝外开了，我来不及反应，“砰”的一下撞到来人身上。当时已经蒙了，胡乱抓着门板站起来就要继续逃，却被那个人一把拉住——

　　“你——”

　　“放开！”

　　“施——”

　　“块放开！！”

　　猛地扯开他的手，拔腿要跑，后颈突然一痛。

　　“往哪儿逃。”

　　动不了。有什么东西抵在后颈上，坚而锐，像是枪口。我知道那是刚刚慧觉和尚的竹杖，但那真的只是竹杖么… …竹竿末端抵在我脖子上，就像八尾的爪。不会吧…不会真的要杀我吧。和尚也会杀人？我突然想起刚刚撞到的人，“快报警！！”

　　我朝着他大喊。回应我的却只是对方轻轻拍落灰尘的声音。我心中一凉…刚刚撞到的那个好像是… …

　　一个静谧而柔软的声音响起，“师兄，手下留情。” 慧真。果然是他。

　　“慧真？”慧觉的声音动摇了一下。

　　“不瞒师兄，近日我等处决的两人之中，那个男人与这位女施主还有我都在同一间车厢。那个男人道貌岸然，犯了淫戒是不错。甚至对自己的侄女儿出手，禽兽不如。但是这位女施主和此事毫不相关。师兄现在见她衣衫不整的样子，想必是刚刚从车厢里逃命所致… …”

　　“…师兄鬼眼洞察先机，想必也看得到这门里面的怨念… …八成是那个死于非命的小女孩儿，婉如，留下的…”

　　“…这位女施主虽然目盲，心眼却清澄明亮，能视森罗万象。师兄若是误杀了她，往后… …”

　　和尚再说什么我没听，我只知道这个什么慧真，一定是给我帝目石的那个年轻和尚。我不知他有意还是无心，但是他的长篇大论，统统是用“言灵”说出来的。至于他为什么假装不认识我们；八尾又为什么假装不认识他；他没有帝目怎么还说得出“言灵”；还有他为什么会是七人众的一人；而七人众又是什么…这些问题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眼下刚捡回一条命，我根本没心思想别的。

　　回到车厢的时候八尾已经在里面了。他不说话，我不知道那几个和尚有没有伤到他或者为难他。慧真没再回来过… 六人位子的软卧车厢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一整晚惊魂未定让人精疲力竭，但我心头还有更大的一块石头落不下。和八尾对坐了十分钟一语不发，我终于憋不住，面红耳赤的对着一个方向就胡乱的道歉，“八尾，对不起！”

　　他没作声。不知道他用了什么，让车厢里缭绕着一股淡淡的香，和他手上那种香气一样，甘中带苦，像是银杏儿，却又带着些水腥。闻了很叫人安心。可他的沉默更令我不安。

　　我刚想再开口，一个声音道，“暴食、贪婪、懒惰、骄傲、□□、愤怒、嫉妒——西方基督教中的七种罪孽，触犯者死后会被对应的恶魔脱入地狱。在东方，代表他们的就是七人众…传说他们七人四处云游，喜欢在黑夜出没，穿着清一色的黑蓑衣，头戴斗笠，拄着竹杖，凡是看见他们而又触犯过七种恶性的人都会被施以‘天诛’… … 这是姐姐讲给我的。”

　　“…啊拉，这也不记得？让我说什么好…”

　　我瞠目结舌的向对面上铺望去，那声音是从那里传出来的，从那个一直没有人的上铺。一个甜甜的，带着轻微爬行动物嘶嘶舌音的女声，确是属于一个妖一般漂亮的神仙。一个绿眼，银发，仙人外表却充满煞气的神仙。一个想要我和八尾死，然后用八尾的血肉祭奠他老师亡魂的神仙… …

　　七伤路的主人，阿依那伐。

　　他是什么时候到那里的？为什么我一点都感觉不到他的气息？难道他一直都在，从一开始就在么？可是八尾明明什么都没说。没有任何人表现过那里有人啊！这间车厢里发生了这么多事，他都没有的一点儿表示。最关键的是…

　　“想什么呢？”

　　“你听到什么没？”

　　“听什么？你被吓过劲儿了？”

　　我不理他，竖着耳朵去听，希望能再捕捉到阿依那伐的一丝一毫，可是车厢里只能感觉到我和八尾两个人的气息。刚刚那么清晰的声音，转瞬即逝。但我不可能在一间没有任何鬼怪的车厢里，出现一个人给我解释七人众来历的幻觉吧？这太扯了。蛊毒，阿依那伐，年轻和尚，七人众，八尾… …一切就像一团乱麻般的迷，好像所有人都置身之外，只有我一个在这团迷中转圈圈。

　　想着我皱起眉头，八尾大概误会了，淡淡道，“我没那么小心眼儿。”

　　“哦…”其实说这句话本身就很小心眼你不知道么。

　　“其实说这句话本身就很小心眼，我知道。”

　　靠！又被他的冷笑话骗了！这天杀的猫妖！

　　红着脸干咳了两声，只好不甘心的转换话题，“…八尾，你认识慧真么？”

　　“慧真？”

　　“刚刚为我们解围的那个和尚。”

　　“你不记得了？他是给你帝目石的人。”语气平稳而镇静，回答的内容却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语速一下子快起来，“那你为什么装成不认识他的样子？”我从来没听过八尾向和尚打招呼啊。

　　他稍稍顿了顿，“…我没装成不认识他，不过也确实没有表示我们很熟罢了。”

　　啊…有道理…也许他们打招呼只是对视一眼，可是我目盲，才完全没察觉到。想了想又要开口，无奈眼皮酸得发胀，努力的往一起搭。银杏儿的香十分安神，安神得让人想睡觉。八尾淡淡道，“你困了，睡会儿吧。”

　　“嗯。”他都这么说了，我躺下身，缓缓闭上眼睛。几乎是在眼皮阖起的那一刹那我募得睁开眼！

　　“八尾！”

　　“嗯？”

　　“我看得见！”

　　“什么？”

　　“闭上眼睛的时候，我看得见！”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