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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夫
若真要在孙家智慧无限的思想中排上个一二等,“兵贵神速”绝对称得上一等。
——这四字一瞧没啥特别,要真运用到实处,百战百胜所向披靡。
比方说,我这个平平无奇的高二学子,在做题上依此指点,虽参不透其更深层次,但活学活用,以表面意思亦足以攻破一道“拦路虎”。
特别是这种几何题,更是印证此计谋的妙用——
辅助一作,线索一定,思路一捋,逻辑一通,无快不破,成了。
又是一个忙忙碌碌的晚自习。
一间间教室像个个明亮的小纸盒子,整整齐齐地堆砌好,摆在鹤瑶的地盘里。我们就像小纸盒里的小纸人,个个埋头各司其职,与各科目深切交流。
手持“兵贵神速”的盾,“攻其不备”的矛,丁懿同学开足马力,正集中十二分精神向一道“恃难行凶”的立体几何进攻。
然而此题狡诈,搬来救兵,再次以“如何证明三角形SFC和三角形GPE相似”将我困住,战场凶险,交战双方再次陷入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僵持。
战争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本将的数学智慧就是“人和”,浓郁的思考氛围就是“地利”,至于“天时”,那就是无外物干扰,方能集中精力心无旁骛。
是的,不能卡,绝不能卡,几何证明题讲究是推理过程中思维的连贯性......
“喂,月饼。”
“......”
卡了。
不轻不重的一声呼喊,打破凝神思考的脑壁,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把本将的“天时”拦住了。
真的,就差那么一点点。
老娘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想这道题,终于在此刻看见希望的曙光,那答案闪耀着胜利的光芒,就在触手可及的前方,它正向我招手呢,然鹅……
“诶,叫你呢,”丁宸枫不耐烦地用书脊敲了敲一下我的椅背,“哒哒哒——哒哒哒——”
犹如敲击乐。
我:“......”
这一敲,犹如战场上的一道霹雳惊雷,“轰隆”一声将高举着矛的我劈成焦黑。看吧,“天时”何等重要,天时不利我,连手中武器都会变成引雷针。
本将的“天时”彻底泡汤。
难得的思路就这样被丁宸枫敲走了,我眼角噙泪,不舍地望着那答案轻飘飘地拐了个弯,离我而去,它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要疯。
“啊啊啊啊啊——好烦!”我把双手插进头发里搅成鸡窝。
顶着这个乱糟糟的发型,我非常有潜力成为“雀巢”最新代言人。
我疯狂抱怨,“哎呦喂烦不烦啊?!”
烦躁之际,我满眼不耐地转过身去,瞬间对上一双冰冷肃杀的眼眸。
眼眸的主人淡漠地盯着我,唇缝间轻轻飘出一句话,“嫌我烦?”
“......”
我咽了咽喉咙,那是恐惧下的条件反射。
枫爷一边眼眉轻挑,手托脑袋,轻柔散漫地追问:“嗯?说话。”
长期高压环境下锻炼出来的强烈求生欲使我暴风式摇头,差点把自己摇得脑水不平衡,立马改口,“怎么可能是嫌您烦呢呵呵呵呵呵?我是嫌题目烦。”
枫爷眯眼轻笑。
“真的真的,我哪敢欺君啊,”我又开始贫嘴胡诌,“这折磨人脑子的几何题步骤太复杂,导致我这个金鱼脑总是记不住,算完这步忘那步的,整着整着就不知道弄到哪一步了,唉,怪我,怪我,都怪我。”
这位爷被逗笑了,痞痞地哼一声,算是饶我一死。
可怜如我,敢怒不敢言,低头看了眼那道辛苦做了半天结果思路灰飞烟灭的几何题,我调动全身力气管理好自己的表情,才没让内心蠢蠢欲动的小火山喷涌而出。
然后声线一如既往地平稳而狗腿:“爷,那您刚才叫小的是有什么事么?”
大佬一脸欠揍,懒洋洋地问:“有没有吃的,我好饿。”
我:“……”
彳亍口巴。某人向他同桌化缘,把他同桌的解题思路给化走了。
见我愣住,连腹肌都饿瘪了的大佬抬脚踢踢我桌子,“喂,问你话呢。”
“没有,”想起那道思路已逝了无痕的几何题,我有点气,撇过脸去。
“快啊——我快饿死了——坐都没力气坐了——”这位嘴上说着没力气的壮汉长腿一伸,我可怜的桌子又是一阵七级地震。
“......”
你饿没饿死关老娘屁事?!不用看他的臭脸都能想象那副装可怜的样子,不就是一条讨人嫌的恶狼在假惺惺地披羊皮么?
简直荒天下之大谬,以为我会心软?才怪——
我的想法顺着视线的转动而顿住:此刻的男生就像一条毛光水滑的金毛,茸茸软软的趴在桌子上,睁着两只漆黑发亮的狗狗眼看着我。
一副可怜巴巴绵软样子,正嗷嗷地撒着娇,乖乖巧巧地等待着我去投喂。
我去!!!说好的恶狼呢?!!
真香。
本人融在血液里的母爱被面前的大型犬彻底激发,心软成烤化了的棉花糖......
小懿同学无语又无奈,深叹了一口气,但实在又是抑制不住地烦躁,将手伸进抽屉里随便抓了抓,抓到包疑似小蛋糕的东西,看都没看就给那位爷递了过去。
正在我准备再次沉浸在数学海洋里遨游的时候,突然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哀嚎,“我操——?!”
我:“?”
这位爷又发什么疯?
“这、这玩意儿怎么是发霉的?!”
丁宸枫嘴里塞了满满的一口,怔怔地看着咬剩的一半面包,眼里全是绝望和震惊,仿佛他吞下去的是什么含笑半步癫,离死期不远。
我定睛一看,这好像不是小蛋糕啊,这好像是我上两个星期买的小面包,还剩两袋没吃完,扔进抽屉就忘了。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嘴巴缓缓张开,树懒一样极慢极慢地睁大眼睛,“啊……”
“你啊什么?!”长相俊朗的少年此刻五官凄楚,瞳孔剧烈颤抖,边朝我喷面包屑,边语气强烈地质问。
“那个……枫爷,你先别动怒,”我抱歉地看着他往垃圾袋里呕吐口里的面包残渣,连忙递上纸巾:“我、我好像拿错了……”
“你故意的吧!?呕——平时我总、呕——我总说你脸大像月饼,腿短像筒子,呕——你就投毒?搞打击报复?!呕——”
“......”
“嘴贱”这个形容词还真不是白来的,这位爷连嘴里东西都还没吐干净就开始骂我。
看他作呕得五颜六色的样子,我于心不忍,愧疚地给他轻轻地拍背,像给吃错东西正发狂的大型犬捋毛,顺带连哄带解释着:“我没有,真不是故意的……”
“丁懿你谋害亲夫啊!”
“谁、谁是你亲夫?!呸,不是......你是谁亲夫?!”我被他张口就来的一句话吓得口吃,“呸呸呸,什么亲夫?!‘亲夫’这个词别瞎用行不行!”
枫爷吊着一口气,“亲夫亲夫,我是你亲爹一般的男子汉大丈夫,有问题吗?”
“......”面对流氓我竟无言以对。摔!
吐得七七八八了,他直起腰来连灌半瓶水,咬着后槽牙顺了半天的气。
“言归正传,你告诉我,”他颤颤巍巍地举起还剩半块的面包,吃力地摆在我面前,手指无力半曲地指着这坨发霉物,问我,“这放了几天?”
很认真地掰着指头数了数,我以尽量简短而平静的语言地告诉他:“大概……半个月?”
他:“……”
以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枫爷继续把头埋进挂在桌边的垃圾袋里:“呕——”
我自知理亏,音量微弱地搭话:“枫爷,你怎么也不先看看再吃……”
“怎么看看再吃?它是里面发的霉,我还有透视眼不成?”
“......”
也是,这事儿确实是我理亏。
这位挑剔又鸡婆的大佬,委屈兮兮地把剩下的面包掰开,特地让我看看里面一点一点的青灰色霉菌,“这是你给我的东西......难道我还要仔细检查过再吃?那要不要再用银针试个毒?抓只小白鼠来咬一口看它死没死我再吃?”
确实是我不对,辜负大佬一番赤诚的信任。
我本想开口道歉,可连“对不起”这三个字的“对”都还没说出口,就已经受到这位爷一连串叨叨叨的怨妇式轰炸——
“玩毒杀啊月饼?绝了,你这算谋杀未遂……”
“哇靠你真的……有没有良心呐?被狗吃了?”
“老子平时待你不薄吧?你以德报怨给我扔发霉的吃?”
“月饼你要不要这么过分啊?就这么讨厌我?”
“......”
完全插不上话的小懿同志:“......”
想解释都莫得机会。
喂,这位爷,你不是说你饿得没力气吗?怎么骂起人来“歘歘歘”地这么带劲儿?比我家隔壁那天天光着膀子叉着腰骂街的大爷中气还足。
“爷,您先听我解释……”
“我不听我不听……”
“......”
得嘞,看着这位难伺候的主子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样儿,我这只王八是彻底没了辙。
“好嘛,对不起对不起,不然我再给你些别的吃的?”我把姿态放得低到雅鲁藏布大峡谷的沟缝儿里去。
心怀负罪感的小懿同学把抽屉里所有的小蛋糕全都掏出来,还有依依给我的巧克力,通通都放在他桌上,堆成一座小山,“诺,这可是我全部家当了啊,精神损失费,健康损害费......全赔给你。”
丁大爷不屑且警惕地盯着那堆东西。没拒绝,也没接受。
他从一只温厚的大型犬摇身一变,变成一位高冷的猫尊,竖起浑身的白毛,不理不睬地转过身去背对着我,拿出了本篮球杂志来看,胳膊肘还特地避着那些食物不碰到......
诶呦喂,还闹起小脾气来辽。
哥,我们好歹都快成年的人了,要不要这么幼稚呐,小弟我双膝下地给你跪下了行么。
看着这位爷枕着手臂生闷气的背影,还有那一脸饱受欺骗伤尽心的悲情男主相,我一面讶异于他受此委屈竟然没有愤怒得一掌把我劈死,一面禁不住在内心默默地槽——
不就是个过期面包么?至于吗?谁没吃过点过期变质的东西?
像我,活了十几年下肚的有一半都是剩菜,有四分之一的都超过最佳食用日期。
这位爷不就尝了一点霉菌,用得着像喝了一吨百草枯兑鹤顶红的样子吗?
可转念一想:像丁宸枫这种含着金钥匙出生、没尝过半点苦头的小少爷,成长历程定是养尊处优,可能还真没吃过任何脱离新鲜期范围的食物,况且,就连学校饭堂,他都没在那儿吃过半粒米。
嚯,真是娇贵。
“喂,”我伸出指尖戳戳他的背,“喂喂喂……”
伏在桌上的少年像坨石墩子,纹丝不动。
我探头探脑,低声喃喃,“天,这尊大佛不会又睡着了吧?”
“没有!”
“......”
吓我一跳。
无论如何,是我的错,是我对食品安全的不负责,直接导致了身娇肉贵的大佬遭受此等吞食霉菌的深重苦难,辜负了他在最饥肠辘辘之时对我百分之百的信任。
人心肉做,我看着面前这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蜷缩成一团脆弱受伤的小狗子,慈悲心动——
毕竟是个孩子,都是要哄的。
于是,小懿同学满怀愧疚,万分抱歉,提起笔,以无比真诚的态度在一张草稿纸上工工整整写下“对不起”三个大字,然后贴在桌子侧面,正好对着丁宸枫这位大爷。
是的,只要他一回头,就能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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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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