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千叠

　　第二天一早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还是躺在我的怀里，头枕着我的胳膊，一只手横在我胸前。她气恼极了，使劲想推开我的身体，却又哪里推得动。她急得脸都红了，怒冲冲地说道：“你，你怎的言而无信？我再也不信你了！”我苦笑道：“金金，你别不讲道理行不行？我的的确确没有碰你，是你自己靠过来的。”她的脸更红了，狠狠地瞪着我道：“你胡说！我怎么会……怎么会靠过去？分明是你，你不守信用！”我想起兀术有一次曾跟我感慨，说千万不要跟女人讲道理，因为他从小就没法跟阿云讲道理，无论他有多少道理，最后还是要败在阿云的胡搅蛮缠之下。没想到帝姬这样一个看起来温柔娴静的女子原来也跟一般女人一样，不过她生起气来看上去精神好很多，不像先前病怏怏的让人心里发慌。我不跟她争辩，笑吟吟地道：“好吧，就算我不守信用，那我也是无心之失，金金你大人大量，就原谅我这一遭，可好？”她“呸”了一声，红着脸道：“谁要原谅你！还有，你，你不要叫我金金。你又不是我甚么人，只管混叫，也不害臊！”我贴近她的脸颊，往她耳朵里轻轻吹了口气，悄声道：“谁说我这是混叫？你是我的侧妃，我是你的夫君，正该这样叫才对。”她肤色本来极白，这时双颊嫣红，直如擦了上好的胭脂一般，鲜艳欲滴，衬得一双点漆似的剪水双瞳更加澄澈秀媚。
　　我见她这般妩媚模样，心中爱极，低头便往她唇上吻去。她猝不及防，被我吻个正着。她的唇温软芬芳，犹如最清冽香醇的酒，让人沉醉。正在神魂飘荡之际，忽觉嘴上一痛，竟是被她狠狠地咬了一口。唇齿间一股浓浓的血腥气，显见得是被咬破了嘴唇。我抚着唇上的伤口，抬眼看她，她早就躲得远远的，秀眉轻扬，双目圆睁，怒视着我。我忍不住笑了，招手唤她道：“金金你过来。”她缩在帐角摇头道：“我不过去！你这人好生无礼，说过的话全不作数，我再不能信你。”我叹道：“好，就算我对你无礼，现下你咬也咬了，骂也骂了，好歹先过来穿上长衣吧。虽说已是仲春，早晚天气还凉呢，你尚在病中，不要着了凉，仔细病情反复。”她只是摇头，见我举步要过来，便叫道：“你，你站住！不然我就，我就……”我从枕下抽出金簪朝她晃了晃，微笑道：“金簪在这里。”她又气又急，泪珠盈眶，险些要哭出来。我不敢再逗弄她，忙道：“金金，你莫哭啊，我这就出去，叫窈娘来陪你可好？”她连忙点头，一脸劫后余生的惊喜。我匆匆穿好衣甲，离开了大帐。
　　杓哥在帐外守夜，我教他去唤窈娘，他却迟疑着不动身，我心中十分纳罕，问他道：“怎么？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他皱着眉头道：“不是，二太子郎君，小人怎敢不遵您的吩咐？只是……”“只是甚么？”我也皱眉道：“杓哥，你素来是个爽快人，几时也变得这样婆妈起来？”杓哥期期艾艾地道：“昨夜小娘子发了好大脾气，我，我可不敢再去叫她。”我看他一脸惧怕，想起窈娘那样娇小可爱的一个小女孩儿，竟然把这个巨灵神般的威猛的巴图鲁治得服服帖帖，不禁又是惊奇又是好笑。正在僵持的当儿，就听兀术的声音道：“斡离不哥哥，你起得这样早？昨夜睡得好吗？”我一转头，看见兀术衣甲鲜明，精神抖擞地站在身后。我笑道：“没有你睡得好。这样精神焕发，回到会宁府尚有数月之遥，你可悠着些！”兀术知我取笑他，却只笑笑，不做声。忽然一眼看见我唇上流血，忙道：“斡离不哥哥，你流血了！”我不在意地道：“不相干。彦宗呢？怎不见他？”兀术道：“彦宗和阇母叔叔在安排东路军的出发事宜。粘罕哥哥的西路军今早已经先行一步了，东路军随后便走。”我点点头，向兀术道：“你去叫窈娘来，帝姬正等着她呢。”兀术有些奇怪：“这点小事也要劳动我？杓哥为甚么不去？”杓哥被兀术一说，满脸通红，很是不好意思。我笑道：“杓哥昨日得罪了窈娘，不敢去。只有劳动你了。”“哦—— ”兀术恍然大悟，一边打量着杓哥神情，一边笑道：“原来顽石也开了花了。这倒真是有其主便有其仆。”
　　窈娘来得极快，只是板着一张俏脸，目不斜视地向我行了个礼，对杓哥则连正眼也不肯瞧上一眼，径直进帐去了。杓哥失魂落魄，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半晌无语。兀术在一旁笑道：“杓哥怎生得罪了这小丫头？瞧这模样定是气得狠了。”我只是微笑，唤杓哥道：“杓哥，我与四太子要去王叔那里，你留下照顾帝姬。出发之时，护着帝姬跟随我的中军一路走。”杓哥恭谨地领命，自去安排车马，我同兀术便上马前往王叔阇母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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