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梦》

　　坐了一个小时的车，从一个区跨到另一个区，有点远。

　　小梦站在小区楼下仰头看，却一点想不起翟件件是住哪一栋，只记得他住的地方是泰宏。上次他带她从正门进去的，需要门卡。

　　到了大门口，小梦才给他发信息。没一会儿，翟件件晃晃悠悠从大门走出来。

　　看着她有点不屈的模样，他笑着说，“找人算账算明白了？”还有点哄着她的味道。

　　“算明白了，你不用还钱给他，我解决了。”

　　“哈，三十多万，你怎么解决？”翟件件原本笑着的脸，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逐渐退去，“张茂给你解决？”

　　“不是，我跟他没关系，要他解决什么。这事本来就是他们不对，赔什么钱，哪儿来的脸要钱！反正你别管了，跟你没关系。”

　　“特意跑一趟就为了告诉我这个？”

　　“对啊，我怕你傻，人家说多少你就真给。郎琛不是要钱，就是想羞辱人。”

　　“怎么说的？把人骂了？你别听王静雯跟朱雷他们添油加醋的胡编，张茂肯定没那个意思。”

　　小梦看着眼前可爱的胖子，越看越顺眼，他是个无比善良的人。而她，此刻一点都不想提起张茂。

　　“你在家干什么呢？”

　　“弄点虚拟卡。”

　　“虚拟卡？干什么的？”

　　“嗯……可以刷单之类的，能挣钱，原本想赚一笔，把债还了。”

　　“你是不是傻，他说多少就多少？凭什么！”小梦说到这儿转念一想，“诶？你弄什么卡能一下挣那么多钱？不会是犯法的吧？”

　　“擦边球吧，不算，我就是看看，没弄。”

　　“犯法的事儿你可不能干。这个事你应该告诉我，再怎么样，这个钱都不该你还。”

　　翟件件看着大门口，小区的门卫在换岗，他挠了挠后脑勺，说：“没想那么多。挺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我住的离你这儿也不远，一个区。”

　　“不住你姐那儿了？”

　　“暂时住一个朋友家，把地板泡了，重新弄了一下，本来想今晚回去看看，还是算了。”小梦直视着前方，看见一辆出租车正好停在店门口，“有车了，我走了。”

　　她跑过去，翟件件紧跟在后面，“我送你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小梦回头看了他一眼，又往店里看了一眼，那个司机在买东西。夜里风大，她缩了缩脖子。

　　“真的不用，我以前一个人在上海经常加班，打不到车我都是走回去也没怕过。”

　　翟件件看着她被风吹的摇摆了一下，脱了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没说什么，却不容拒绝。衣服太大了，穿在她身上，能盖到小腿。

　　司机出来，看看他们俩，以为是普通情侣，也没多话，坐进车里打表。

　　小梦跟着坐进去，车窗开着，她笑着看看窗外微微弓着腰的翟件件，对他说：“嗯……谢谢你，回家吧，我到了发信息给你。”

　　他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她走，车开出去很远，小梦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影子好像还在……

　　进屋换鞋，姜今今坐在沙发上敲电脑，看见她回来，立马拿手机发了条信息。

　　“你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小梦脱了外套，挂在玄关的挂钩上，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随口说：“没去哪儿，路上堵车。”

　　窗外的风更大了，拍打着玻璃，啪啦啪啦响。姜今今看了她几秒，合上电脑，笑着说：“张茂很担心你，一直问你回来没有，你挺有本事啊，我跟他认识这么长时间，还真没见过有人能拿下他。”

　　“我跟他没什么哦。”

　　小梦硬挤出一个笑脸，想掩盖什么。拿出手机看了看，先给翟件件发了条信息，才点开张茂的对话框，很多条语音，她一句也没有听，没有想听的欲/望。

　　想了一下，回了一句：钱我会尽快还的，我说十万不是想赖账，是我只能弄这么多。剩下的我再想办法，你让郎琛别为难翟件件。

　　此刻，她不想说什么赌气的话，也装不出清高。确实是把人家的游艇弄坏了，吵也吵了，骂也骂了，钱也还是得还。嘴上再厉害，又能怎么样？人得认怂。别人做初一，她其实做不了十五。

　　姜今今瞧着她那模样，笑了。姑娘别扭的时候才可爱，等不别扭了，凡事一眼就看透，那就跟男人一样，擅长逢场作戏，不随便走心了。

　　“小梦，撒谎你可不擅长啊。没什么张茂一晚上电话没停的找你？这对你真够可以了，别太较真。想跟他谈的人太多了，贴都贴不上去。”

　　小梦心想：我还真不想贴。嘴上说：“是吗。那让别人去贴吧，我跟他不是一类人。”

　　“你啊，年纪轻轻就活这么明白多没意思啊。谈恋爱就是享受个过程。不过他们那波公子哥儿都花的很，郎琛是明着花，张茂倒是不花，可架不住招人啊，他要是看上谁一撩一个准，防不过来的。你这么快看透还怎么往下处？你得这么想啊，就当攒个经验，就算以后分了别人知道你跟过他，都得高看你一眼。怎么都不亏。”

　　在姜今今眼里，人分两类，有用的，没用的。至于小梦，无害的，她也交，能提点也愿意多提点几句。女孩子青春多短暂，得学会靠本事捞好处，不能死心眼儿。

　　小梦没有接她的话，只问：“你谈过几次恋爱？”

　　“挺多吧，数不清了都。”姜今今对这种事很无所谓。

　　“我只谈过一次，特别认真，后来才发现那根本不是爱情。好不甘心。我们家，我姐特别优秀，要事业有事业，要爱情有爱情。我事业不行，爱情再没有，那也太惨了点，你说是吧？”

　　小梦真不是非要较劲，女孩子谁不想被人真真切切的爱呢。她难过的不是张茂的轻视，而是在那一刻彻底觉醒，张茂所有刻骨铭心的爱都给过别人了，她永远别想，永远想不来。用一句特别扎心的话就是再往后都是将就。她再也受不了做别人的“将就。”

　　小梦想：人这一生，哪怕只能做一次别人手心儿里的宝，也值得。

　　姜今今轻呲笑一声，“小孩才要爱情，大人都要钱。”

　　“哈哈，你真现实。”

　　“我跟你不一样，看得出来你应该有美好童年，家庭幸福，还有权利做梦。我只有我奶奶，不现实活不起。大家需求点不一样。”

　　小梦早听人说过，姜今今是个孤儿，是在菜市场被她奶奶捡回家的，老人靠卖菜把她养大。姜今今虽然名声不好听，可出了名的孝顺。

　　话题到这，姜今今电话突然响了，是门店里的事，她升了管理岗位比以前忙多了。

　　小梦奇怪，问：“你不是说辞职吗？”

　　姜今今晃晃手，坦白道：“张文博说先不要辞职，电商这一行现在难做了，可以请人代做，真做大了再说。人得留着后路。我一琢磨他说的挺对的，上面给我升职之后我拿的是整个区门店的总提成，现在辞了太可惜了。”

　　小梦点点头，在心里细细琢磨了一下，说：“他人是挺好的，什么人都是朋友。不过他是看人下菜的，能给你把话说这份儿上，你们好上了？”

　　姜今今扁嘴笑笑，说的特别直白：“我跟他只适合做炮/友。”

　　“为什么？”

　　“他比我还现实。而且，对我来说，段位低了点。”

　　“他还低？他家有钱，他自己条件也好，也很多女的往上贴呢！”

　　小梦这就有点搞不懂了，居然说他段位低？以张文博的身家也算社会精英，中产阶级了。

　　姜今今伸手点了点她脑门，笑说：“傻丫头，有钱跟有多少钱是他的，跟他肯为别人花多少都不是一码事。我这人吧野心大，不嫁有钱，只想自己有钱。人得知道攒别人拿不走的东西，懂吗？”

　　小梦不太懂，她只知道，姜今今应该算是女人里段位高的吧……

　　回房间，小梦收到两条信息。

　　翟件件说他外甥过生日想请她一起去吃饭。

　　张茂回的是：钱我已经还了，以后这笔帐，你跟我算。

　　小梦给翟件件回复完信息，开始思考还钱这事。

　　张茂这人就是姜今今说的段位高的人，玩不过。她没什么想法，只想赶紧把钱还了，趁早两清。

　　可是，她没钱。

　　除非，想办法骗钱。

　　小梦在说出能先还上十万的时候心里就有底，她能从爸爸手里弄到十万，多了她就不敢开口了。因为爸爸很久以前说过给她存了这么多钱，要是她毕业找不到工作就回家开店。爸爸是喜欢拿她开玩笑，但从来不会说假话诓她。

　　夜里打了电话，没几天，钱就分两次到账了。是爸爸找表哥用手机转账的。

　　小梦坐在窗边，看着手机上的数字，心里很难过。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骗爸爸的钱。

　　以前上大学，光学费就好几万，爸爸为她花钱从来舍得，每次都是学费连同生活费一次性全部打给她，偶尔还多给一些零花钱。爸爸那么信任她，有时候花超了，她自己想办法去做兼职，不好意思再多要一分。毕业挣钱了每次给他发红包都不收，让她自己攒着。

　　此刻小梦真恨自己，从来不知道攒钱，现如今竟然还学会了骗钱。

　　几秒的时间，她把钱给张茂转了过去。

　　办公室管事的老汤见小梦盯着手机快哭了的模样，以为她是降职委屈的。想着毕竟是年轻小姑娘，得安慰一下。

　　“小梦，你以前领导对你算够意思了，没把你发配到置换闲置珠宝那个组，不然更是有你烦的。咱收发室虽然乱点，但大部分时间都很闲，你也可以学吴悠弄个副业，我看现在年轻人都做微商什么的，听说也很挣钱。”

　　小梦抬眼，看到办公室里另一个女孩吴悠正在捡包裹，把一肚子难过憋了回去，笑着说：“做那种生意我肯定不行，估计卖不出去都得留着自己用。汤叔，今天有什么重要文件吗？我去送吧。”

　　吴悠立马接话，“那你销售真是白干了，我做微商卖面膜卖的可好了，比我现在工资都高。”

　　小梦走到放重要快件的柜子，一面整理今天的快件一面说：“那你厉害啊，副业比主业赚的都多。”

　　“不过这个只能当副业，也不是天天都开张，主业也要做。我做的这个牌子的面膜还挺正规的呢，公司团队天天晚上组织开会听课，我就觉得能学到东西，还能有人陪我聊天。”

　　虽然才来了几天，小梦已经基本掌握这个闲散部门的人员信息。老汤是从公司建立起一直都在的老员工。吴悠是被亲戚安排来这里上班的，没学历，家是乡下的，但家里不差钱，她自己说来这是为交差，也不知道真假。临时工都是随时来随时走。

　　总之呢，这是个特别简单的地方，没有勾心斗角，也很没有前途。

　　姐姐明天回来，小梦也提前搬了回去。铺地板的账单又把她吓了个半死，张茂说原装地板就是这个价。当初装修是戴启阳负责的，他一定瞒着姐姐花了许多钱。多到小梦都不敢多想。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弄得她心烦意乱，只想先熬到发工资再做打算。

　　收发室在一楼仓库，吴悠和几个临时工负责送普通快递到22楼前台。小梦在部门里呆过，熟悉上面的部门，老汤安排她负责送重要快件，可以直接送经理或者副总办公室。

　　电梯上35层，小梦推着送快件的小车，找到副总高明睿办公区。

　　文秘很忙，没空理，让小梦帮忙送进去。

　　高明睿之前一直在忙杭州分公司拓展业务的事，戴启阳求婚那次他没参加，也没见过小梦。戴启阳公司这些高层就算见过她的不仔细看也没几个能认出来。小梦平时根本不化妆，不修边幅的时候就像个学生妹。上班标准妆一化，双眼皮假睫毛，再穿上正装工作服，就像是另一个人，气质完全不同。

　　敲门，里面人在谈事情，一男一女背对着门坐在椅子上看文件，谁都没有回头。

　　高明睿面对小梦坐在老板椅上，看了一眼她的工作牌，示意她进来。

　　气氛有些沉闷，小梦也不由得闷着头，不敢多看，低头把快件放在了桌子上。

　　张茂抬起眼睑的瞬间，先看到的是她的坠子，一晃一晃，定在胸前，吃惊的站了起来。

　　“小梦？！”甚至不受控的走到她身旁。

　　小梦躲了一下，很淡定，说：“张总，我降职了，现在在收发室。”转头对高明睿说：“高总，快件放这儿了，有什么问题7号线找老汤。”

　　门轻轻合上，张茂还在原地，高明睿一头雾水，另一位坐着的是总经理方芳。

　　高明睿没了刚才谈问题时的严肃，露出笑模样，对张茂说：“什么情况啊？认识？”

　　张茂立刻回了一句：“你知道她是谁吗？”

　　“谁啊？你这手长的，不会是伸我们公司来了吧？”

　　高明睿开了句玩笑，张茂看到方芳还在没接这话茬，意味深长笑了笑，转身又坐了回去。心中不免开始揣测小梦到底经历了什么能被发配到一楼那个破仓库去。她姐姐不让她就可以忍着不靠关系，这一点张茂还是敬她的。

　　他想了想，对高明睿说：“你们公司是厉害，人家好歹上海大学设计学院毕业的，各种软件都用的很溜，怎么就给发配到收发室去了？门槛够高的。”

　　听话锋不咸不淡，让人很难判断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俩人什么关系。但高明睿能从张茂的脸色里看出些端倪，事情不简单，赶紧说：“你朋友？不会吧？回头我问问怎么回事。”

　　张茂合上文件夹往桌子上一放，干脆利索的说：“别回头了，这人我要了，我设计部正好缺人。这次合作就先这么谈，什么条件我都同意，戴总那边我来搞定。”

　　突然这么痛快倒让高明睿多虑了一番，又拉着详谈了一下细节，等人走了，他才问方芳：“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方芳原本一直没表态，张茂不在才说：“上次三方合作，我看见张总牵那个女孩手了。”

　　“那女孩谁啊？”

　　“不太清楚，之前在销售部，干的不怎么样，降职了。女朋友应该谈不上，也许就是一时新鲜。”

　　高明睿半天没说话，方芳问：“高总，怎么说？人给他吗？”

　　“给，赶紧给。他们那种人都说不清楚究竟想什么。请神容易送神难，合作这事你负责盯着点。记住，干的好不好都是次要的，伺候好是真的。戴总这么扶着他，全是人爹妈有本事家底子厚，得罪不起知道吗。”

　　方芳点头，捧着一摞文件夹出门。原本四六不肯让步，现在三七随便就应了。看来这小张总还真和外面传的一模一样，不在乎钱，是个情种。

　　张茂一下电梯就直奔收发室那边的仓库，没心思深究合同的事。做生意谁不在乎利益，可这次合作原本就不占上风，小叔给的照顾，多了少了对他来说就是个数字而已。他现在心里只想把小梦这个事理顺了，爱慕是有的，但更多的是为了颜面。

　　那一晚，“别为难翟件件”几个字深深刺痛他的某根神经，那种感觉很奇怪，让人气到睡不着觉。那一笔钱转到他账户，让他心里直冒邪火，又气了好半天。

　　她说，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既然钱你替我垫付了，十万我先还你，剩下的我每月转给你。

　　太能气人了。

　　换做别人他早不想搭理了，这么一次次让步还是换不来好脸儿？

　　看到她送快件，千万个不甘不由自主涌上心头。都混成这样了，还要跟他对着干！
　　仓库大门没关，小梦背对着门，坐在一堆包裹里，拿着记号笔写编号。吴悠蹲在她旁边忙着揽件。俩人有说有笑，聊的可开心了。

　　张茂探头看了一眼，听见她咯咯在笑，转身走了。

　　行，反正你姐姐旅行回来就要正式嫁给我小叔。这层关系断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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