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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心3
叮，电梯抵达。
两个人都愣在原地，望着对方。
电梯门打开，顿了几秒，又自动开始闭合。在完全合上的前一秒，范希倏地抬手拦住了门。哐的一声，楚歌心脏随之猛跳。
“先出来。”范希低声说。
楚歌跟着他迈出电梯，脚步迟缓，深深浅浅，犹如踏着海绵。运转更慢的是大脑，应该要被他带进坟墓里的事被他讲了出来，就在刚才。
发生了什么？
凝固的空气转移到了室内，两个人站在玄关都没有再动。可能这也是酒精的作用——楚歌居然没那么紧张了。
他知道无论如何，这个人都不会让他难堪。
范希放下车钥匙，打开壁灯，一举一动都好像放慢了。待他终于转过身面对他，楚歌的背靠上门，让自己有种着陆的安全感。
他安静地看着他，等来他问：“你刚刚说的是认真的吗？”
“——我的喜欢是什么，你真的想知道？”
楚歌极其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充满酒味的“嗯”。
那双眼睛里，棕绿色的湖水深不见底，他跌落进去，听见回声：
“好。”
好？
不需要再思考，范希用行动解释了他的意思。
他往前迈了半步，捧起他的脸封住了他的嘴唇，紧接着就是一顿凶狠的吻，不是试探着触碰，上来就是真刀实枪，攻城略地。
这是他在他面前表现出的最失控的时刻。而奇怪的是，楚歌这次不觉得违和了，反倒觉得他本该如此。
他们本该如此。
凝固的空气开始变得粘稠，四片唇瓣很快找到了最贴合的角度，第一次亲吻如同第一千次一样熟练，吮允，舔舐，啃咬，爱人本能如同杀伐征战，甚至盖过了他心底满攒的怨哀厌恨。
楚歌仰起脸，眼睛睁着，柳叶被软化，被洗净。
他双手攀上他的肩，还觉得不够，手指插到发丝里，他想要更深的吻，他可以不用呼吸。
直到甜腻的血腥味从舌尖漫开，范希倏地松开了他。
最妖异的红，炽热的红，致命的红。
有人永远会败在这里。
心跳过快，酒劲上涌，楚歌一时间有些恍惚，只见范希又朝他压过来，一手抵着门，一手抹去他嘴唇上的水色。
“这就是我的喜欢……害怕了吗？”
“还想知道吗？”
楚歌从前没发现范希比他高那么多。躯体上的差异的确没有很大，但是此刻对方的压迫感随着影子笼罩住他，确实是危险的。
他被锁在那片幽幽的绿色里，但即便如此他的感觉也不是害怕，还是……喜欢。
很喜欢。
楚歌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他前倾一些，离开了门的支撑。身体好沉，摇摇欲坠，落入怀抱，再抵着对方的肩把赖以生存的氧气吸回来。
声如细丝，落入吸血鬼的耳中，犹如惊雷。
“想。”他说。
——
这是第几层梦境了呢？
柳叶落在湖面上，他的眼睛落入他眼中。
夕阳西下，黄澄澄的光铺满石桥。几位孩童拿着小树桠追逐嬉戏，跑着跑着误入了空旷的大宅。
古旧的门吱哑一声就被推开，院内荒草丛生，久未有人居住。想必主人离开得匆忙，大门未曾落锁，值钱的东西都在不知不觉中被摸走了，家中剩下的事物停留在寻常的某日：井边的水桶，院里未收起的衣物，厨台上的药草，桌上翻开的书页，写了一半的字……漫长的时光走过，让它们落灰，变脆，泛黄，被其他细小的生命啃食。
传闻中妖鬼的住宅，在落日余晖中显得可怖，也显得寂寥。
又过了一轮春秋，一把大火烧黑了白墙，见过它主人的人们都老去，故事也老去。
没有老去的人一回头，再度穿过石桥，踏上青草，手指抚过柳叶，河水叮咚。
此去经年。光影轮转，又是春日。
一枝玫瑰的红，跨越百年，回到他手中。
……
楚歌睁开眼睛。日光被窗帘遮了大半，室内温度正好，柔软舒适的床被间透露着他已经熟悉起来的气息。
隐约间还有花香。楚歌对这个味道极其敏感，他一转头，看到床头柜上摆着一个花瓶，瓶中养着数朵开得正好的玫瑰。
楚歌坐起身捏了捏自己的眼角，很快手一停，想起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是喝得有点多，但不至于失忆。他能想起自己恍惚间说出的话……想起后来超乎他理解范围的发展。
这也，太……
别的不说，短时间内他不会允许自己再碰任何酒精饮料——太离谱了。他走进洗手间，那里已经备好了所有他需要的东西，他慢吞吞地将自己收拾清爽。
站在门前，楚歌静伫片刻，打开它，面见一室暖阳。午餐摆在桌上，是易于消化的鱼片粥，对他隐隐不适的胃很友好。桌前坐着的人望向他，视线相撞的时候两边都有犹豫，但对方很快释然。
“刚刚有你的电话。”范希把他的手机推向他。
楚歌缓步走过去，接过手机看了一眼，是没有印象的座机号码。但这不重要。
他攥紧了手指，从嗓子里挤出两个字：“昨晚……”
还没能说出任何有意义的词句，手中的电子设备震动起来，楚歌收住声音。他吞咽了一下嗓子，别开脸接通电话。
是志愿者献血服务站的来电，对方和蔼地说，他的血检结果显示不适宜献血。理由是：血小板分布宽度偏低。
楚歌说了谢谢。工作人员又道，如果暑假有空，欢迎来服务站做志愿者，除了献血之外，她们也很缺人手。
他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像是没睡醒，还漂浮在半空。于是对方也很快结束了通话。
没有别的人打扰，气氛落针可闻，一声轻叹消散。
“我没有开玩笑。” 范希说，“那你呢？”
楚歌抬起眼皮，听他问，“你是喝醉了，还是真心话？”
这是给了退路了的。
楚歌越过他的脸，望向玄关。昨晚他没有夸大，没有说假话。借酒意上涌，给了他勇气的其实是对方本人，无关酒精。
范希给他的感觉就像那时铺在地板上的皎洁月色，时隐时现。月下有秘密，有危机，也有温柔，孰多孰少，只有夜知晓。
于是他回答：“我喝醉了。”
“——但是，也是真心话。”
楚歌感觉耳边有鼓在响。这感觉太离谱，他反应了很久才知道那是他自己的心跳。
范希也怔住，忘记眨眼，咬肌鼓动，在桌上敲下鼓点的食指停了，24x7的克制隐瞒了他内心在翻江倒海。
他知道昨晚耍了手段套出的话不是谎言，但他没想过酒后的白天还能听见如此袒露的真心。
“好。那我们达成一致了。”他平缓地说，仿佛他没有为此欣喜若狂。
小小的金属扣在桌上，划过大理石。
“把你的暑假给我，让我继续告诉你，我的‘喜欢’是什么。”
-
拉着厚重避光窗帘的卧室还停留在深夜，好久都没有见过阳光，让人不知道几点。
细白的手指死死地揪着被单，一道嘶哑的尖叫过后，大床的晃动才渐渐停下来。
谢七羽像刚从水里被捞上来的一样，整个人都已经湿透了。此时他是熟透的果实，汁液横流，浑身泛着粉。被催熟的过程断断续续，翻来覆去，他累到手指都不想抬。
当了这么久吸血鬼，他头一次体验到体力透支是什么滋味。
吸血鬼的欲望一旦被挑起，如海啸般袭来，深重得无法想象。加上他此时的病态，仿佛是把那快感当成了赖以生存的养料。
若换一个人，一个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满足他的索求无度。
好在为他耕耘的可不是普通人。
作恶的手还停留在他腰侧，掌心滚烫。谢七羽哑着嗓子喊了声停，难捱地开始求饶：“你……混蛋，够了。”
他真是小看狼人的体力了。他的发病和对方的发怒混在一起，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威力大得无法无天。
“蠢狼，滚开。”他用气音说话。
身上一轻，同样赤裸滚烫的胸膛挪开了。
谢七羽沉沉睡去，但不一会儿就又被弄醒。他被放进了盛满热水的浴缸里，但可惜对方的动作实在生疏，他的胳膊肘撞到了水龙头。
谢七羽骂都懒得骂了，他放松身体躺进水里，哼唧一声，彻底失去了意识。
——
这是最浓艳，最耀眼，最无常的夏天。
李啸威拉开阳台的门，重新见到了日光，是落日的余光。他把四面窗都打开，于这座公寓的顶楼俯视着临近的街区，一股热浪包围住他。
他在自然风里沉默着呼吸，直到有人从楼顶一跃而下，以一种人类无法效仿的动作跃进了室内。
艾莎拢了拢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长发，目光扫过李啸威遍布于肩膀，手臂，还有整个后背的细长血痕——对李啸威和谢七羽来说，打架和□□在本质上的确有共性。
“距离会议还有两个小时。”她轻咳了一声，提醒道。“我来照顾七羽，你走吧。”
“……现在知道要照顾了。”
听出他的责怪，艾莎轻吐了一声，“谢谢。”
因为他和谢七羽的这一层“新的关系”，她对他有些另眼相看了。她感谢他愿意给他滚烫的拥抱，就算只是有限的时间。
“蠢狼？”
客厅里传来的呼唤打破沉默。两个人皆是一愣，谢七羽的声音听起来是从未有过的柔软，他那一身尖锐的刺好像都被折干净了。
“……李啸威？”
又是一声。他听起来从未有过的需要他。
再度醒来时，谢七羽被安置在干净的沙发上，远离那一室淫靡，客厅里安静得只有他自己的回音。
他眨了眨眼，拉过被子蒙过了头。
他开始嘲笑自己不知好歹，得寸进尺，痴心妄想——没什么不好承认的，谢七羽只说真话，对自己更是。
没想到过了几秒，沙发一沉，那个他以为已经离开了的人坐到了他身边。
“秦锋要初代狼王的牙，剩下的一周内我会找到的。”
李啸威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完全不容他反驳地说：
“你老老实实呆在这里，不要出去鬼混。”
-
楚歌接到李啸威电话的时候，他刚刚回到自己的阁楼。
院长外出，两位教师先生带着孩子们在院子里讲故事，秦五将长秋千推得很高，只能的笑声中，楚歌蹬掉鞋爬到窗台上，眼看黄昏的最后一道光消失，夜幕降临。
听筒那边传来汽车鸣笛，李啸威跑过马路，低声说，“问你件事。”
“你说。”
“吴院长给你的那本笔记，有里面有没有提到什么关于狼牙的内容？”
“狼牙？”
“能杀死千年吸血鬼的，初代狼王的牙。”李啸威说，“模样，下落，任何细节都可以。”
楚歌爬上床翻出枕边的牛皮书，凭着印象翻出了几处。
“‘二十世纪末，狼牙回到了木子河岸，回到了现任狼王的手中。‘他’也再次出现了，时代即将变革，狼牙将会被交给‘秩序’吗。’”
“‘他’也再次出现了。”
他是谁？
这段话的落款还是J，楚歌对这位笔者印象颇深。
“你要找狼牙？”
“嗯。”
显然这不是三言两语能讲清楚缘由的事，李啸威说晚点再解释之后就挂掉了电话。
他们都不知道短短几日里彼此经历了什么事，留白变成默契，楚歌坐回桌前，缓缓打开了抽屉。
金色的锦囊躺在角落里，他拿出它，解开绑带，将里边的狼牙倒在了手心。
「需要用到它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想起王珊的话，楚歌背上窜起了一阵凉意。那是一种被预测，被支配的感觉，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经走到了谜局中央。
他目光停在了很久之前被他随手塞在笔筒里的纸条上。他把它抽出来摊开，纪瑾瑜的字印入眼帘：
「不要再跟别人提起吸血鬼的事情。
不要太相信别人，包括我。
相信你自己。」
再看到这三行字，不过半年，楚歌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银色的钥匙，指腹压过锯齿。
“相信我自己”吗？
……
李啸威走进了一个坐落在金融街的高级酒店内。这酒店于几年前换了主人，去年才翻修过一次，它屹立在各种写字楼中间，呈现一种低调的奢侈。
此间进进出出的全是西装革履，衣香鬓影。李啸威的体恤牛仔裤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他一踏入其中，还没走到前台，就有一位迎宾的视线定格在了他身上。
他朝他走来，恭敬地将他领进了电梯间，刷卡开启了一部仅限贵宾使用的电梯。楼层按钮处只有一个按键，直达51楼顶层。
电梯抵达，迎宾拦住门，摆出一个“请”的姿势，李啸威扫了眼他毫无血色的脸，径直朝前走去。
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外，夜幕不再是纯粹的黑，而是被城市的霓虹光污染，显得朦胧一片。
长桌前已有三人落座，分别是纪瑾瑜，吴禹崇，还有王珊。
这一次的会议是由血族做东，一片由黑夜围绕的沉默中，没有人想主动开口说话，连打招呼都以眼神代替了。
九点整，叮一声，电梯门再度打开。皮鞋跟敲击地毯传来闷闷的声响，由远及近。
黑夜的主人走到桌前，拉开主座。戴着黑手套的左手轻轻搭在了桌布上，嘴角勾起了一道优雅的弧度。
“晚上好。”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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