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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苍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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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研?”花宁温和的嗓音唤回了短刀少年的意识,“还不喝的话,茶要凉了喔。”
“嗯,”药研点点头,低下头抿了一口茶水,轻微袅娜的雾气带起茶水清新的香气,他下意识还是觉得比起蔷薇香味来这味道还差得太远,“长谷部的伤势如何了?”
“表面倒是已经长好了,”花宁顿了顿,倾过身去扒长谷部的衣服,看着表面上已经完全看不出痕迹的伤口,又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里面还是没有完全恢复。”
因为受伤的缘故,长谷部本来不用穿他那一层层的出阵服,但他自始至终都非常自律,即便因伤势不便佩戴紫底金纹的腰甲,他也执意穿戴规整后才现身。对于这种在某方面有相当执意的人,花宁两手一摊,表示随便,只是在刚才借着查看伤口的机会,神乎其技地迅速扒了对方的腰甲,只留下相对宽松的丝质衬衣。
怎么,你穿得我就扒不得吗?
面对着那双直视着自己的浅紫颜色的眼睛,花宁适时发挥了他多日不见的霸王条款,十分精神地反瞅了回去。
其实花宁知道长谷部伤势恢复缓慢的原因:与之前刚遇到药研的时候一样。
那时候那孩子跟小野猫似的,不让碰不让摸还咬人,虽然之后是被强制执行了治疗措施啦,不过后来伤也好得很慢。
那是心里的伤还没能痊愈。刻在心尖尖/嫩/肉上的伤痕,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消失了呢?
花宁明白的。
长谷部知道花宁在看自己,他也知道这位救了自己性命的人内心亮得跟明镜似的,什么思绪都逃不过他浆果般深红的眼睛,所以他也从不在这人面前隐藏自己,从最开始就是这样。有些时候,他也在心中感叹那位药研藤四郎的好运,却迟迟不愿相信这样的幸运也会落到他的手中。从前的时候,他总会在沉默时祈祷,但其实身着神父服装的自己从不相信那存在于人类脑海中的上帝,然而自从能够显现于审神者面前,他又突然明了,无论上帝是否存在,自己却是实实在在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于是他严于律己,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将一腔热血完完整整地奉献给把自己唤醒的主人。
但他不懂人心。
所以有了不算好的经历。
“人是多复杂的生物啊。”
他还记得在那阵浓雾中,自己枕在那人的膝头,面容年幼的少年在替他清理伤口时曾这样感叹过,那双温柔注视着自己的深红色的眼中泛起历经世事浮沉后才能显现的沧桑。
自己现在这位主人也怕是经历了很多吧。
长谷部想。
所以,他才能在自己最需要陪伴的时候安静地坐在自己身边,哪怕一言不发,却依然能让他感受到独属于那个人的温柔。系在本体刀绪上雪白小巧的花朵依旧生机勃勃,一点凋谢苍老的模样也没有,盛开之至长久得就像那个人脸上从不会消失的笑容。
那份幸运终于也要降临在他的手中了吗?
迎着少年关切的目光,压切长谷部不由在心中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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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谷部的目光总是带着明显的沉郁,仿佛有一块无法逃避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头,沉甸甸的,让他无法解脱,也无法真心释然。每次面对着这样的目光,花宁总是不动声色地在心中微微叹息。
他多想看到那双缬草花般浅紫眼眸中毫无阴霾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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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深红发色的少年本应提早过来替长谷部的输送灵力温养伤口,但适才接待天音夫人来访耽搁了些时间,如今拉开门的时候,正遇到栗灰色短发的青年换下出阵服准备穿上住家备好的浴衣的时刻,以至于花宁一拉开门,满眼都是象牙色的肌肤,匀称又不失力量的躯体唬得他赶紧在心中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移开目光沉默了两三秒才走进房间。
结果长谷部像没看见刚才某人的失态一样,将浴衣拉好才朝对方点点头。这样温和的处理方式让花宁也放松下来,冲着长谷部笑了笑,走近屋里。
“今天感觉如何,还疼吗?”深红浆果色眼睛的少年席地而坐,抬头朝青年看去,询问的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心,“过来我看看。”
闻言,栗灰色短发的青年顺从地挨着花宁跪坐下来,又脱下/上/半/身的轻薄浴衣,转了个身背对着对方,将之前被穿刺的侧腹露在花宁的目光中。
看到长谷部如此配合,少年稍微柔软了眉眼:他最怕的就是病人不配合治疗了。
呈在他眼前的,是完好无损的肌肤。或许是自己刚才没有拉好门,从耳侧溜了缕风进来,让本是发散着温热的肌肤有了些许凉意。从羽织的宽大袖口中探出手指轻轻抚上这片只有表面完好的皮肤,他能感觉到对方因为疼痛而轻微瑟缩的动作,于是他将自己平时温养花草时候运用的力量聚集在掌心之中,轻轻贴在对方侧腹,这样的话或许能帮他减轻一些痛苦。
手与侧腹相接的地方慢慢变得温暖起来,仿佛是两颗心贴在了一起。
夜有些深了,屋外夜行的鸟兽纷纷动作窸窣作响。月亮的柔美光芒通过窗户透了进来,那一方银白的月华像是天女的霞帔不小心飘落到了这人间。
治疗结束的时间其实早已过了,只是花宁想要弄清楚一件事,于是就在长谷部这里多呆了些时候。他来时已同药研嘱咐过,所以自己那位小管家才没寻来。
自花宁从战场带回长谷部之后,这位身形高挑的青年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明明之前是已经通过手入的方式将他从重伤状态治愈,无论是身上的伤口还是积尘已久的旧伤都应该全部恢复了才是,结果偏偏就没听到过一声从他口中发出的声响。
花宁不确定是否是自己手入的方式出了什么差错,所以今天特地留下来就想问问这件事。
“长谷部,”花宁除去与药研谈心之外,很少想要与别人深入交谈,于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头才好,只好用了之前对待药研的方式,将衣襟里的种子摸出来递给对方,“这是[苍浪]的种子,她的花朵颜色很像你的眼睛,你想看吗?”
原谅花宁吧,他是真的不擅长去哄别人,无论是之前的药研也好,还是很早之前的月束也好,他觉得自己都哄得一团糟。
……至于被哄的人怎么想,他不好意思去问,当然也就不知道了。
虽不知道这人想要干什么,但长谷部仍旧风度很好地接过种子,点头捧场。
看到对方没有明显的拒绝意味,花宁不由在心中松了口气,要是这家伙真的不想看,他就真冷场了。
长谷部接过去放在手中的种子有小指指节大小,他看着这枚其貌不扬的小玩意,正当他在心中思考这个小东西能否真开花时,便真切感受到一股柔和而强大的力量从自己手中涌出,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花宁将他的双手放在自己的手掌下方,又微微弯曲拢住了自己的手。
种子在温和的力量中生长,柔软的枝条不断拉伸,直到这枝条的顶部孕育出一个花苞,随着力量在枝条上下缓慢游走,这枚花蕾逐渐绽开了她的全貌。最外围的花瓣向外展开,淡银色像是粼粼的波光,其中藏着的,是一样缓慢展开的灰紫色内蕊,强烈的香味在两人之间蔓延,仿佛身在蔷薇花丛之中。
那是长谷部看到过的,与自己眼睛颜色最相似的花朵。
紫色,却又带着一点灰,低调柔和的色彩正如他本身。
但他的前主却未曾发现他也拥有这样的柔软。
“很漂亮吧?”花宁看着长谷部定定注视着他手中的花朵,话中不由带了些笑意,“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想送给你这朵花了。即便当时被其他颜色掩盖了些,也无法遮挡住你这双灰紫色眼眸的美丽。”
话音刚落,花宁就被长谷部伸出的双手轻轻拢到身前,[苍浪]的香气环绕在两人周围,少年的脸颊轻轻触到对方的脖颈,温热的肌肤柔软而干燥,表皮之下不断奔涌着的血管带起一阵又一阵的脉搏跳动。
仿佛只是友人一般亲昵而不旖旎的拥抱,仿佛只是为了表达感谢。
但长谷部知道,不仅仅是这样。
他又回想起在战场见到他的时候。他总是梦到那一天。
那时候,少年披着月白的羽织,周身闪着微光,仿佛是下凡来的仙人。他那时已经被伤得快要失去意识了,他以为少年是审神者,在昏死的前一秒竭力嘱咐对方快点离开战场,却没想到被这人带回了家。
后来就是自己未曾预料过的经历,被珍重地带在了身边,本体的刀剑每天都被仔细地擦拭。那个人会时不时跟自己说话,温和的语调像是对待长久的友人,他总是在极少的话语中猜中自己的心。他有时竟想要再次开口,告诉对方自己的感激,但他总是在开口的最后一秒钟扼制了自己的欲望。
他怕。
因为自己总是说些惹人生气的话,从前的主人才会抛弃自己的。
他宁愿再不开口,也不愿再被抛弃。
就算那个人说过不会,他也再不愿看到主人全无留恋地割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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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嗓子,受伤了吗?”花宁安静地靠在长谷部的身边,仰起脸来伸手轻轻抚摸了青年的咽喉,碰巧对方吞咽了一下唾沫,喉结便跟着上下动了动,花宁好奇地摸了摸这块轻微的凸出,又望向长谷部灰紫色的眼睛,“或者,只是不想说话?”
闻言,栗灰色头发的青年垂下眼睑,目光宁和地注视着自己面前的少年,睫羽轻眨几下,却没有中断看向少年的温和视线。他的双手从刚才拥抱的姿势中缓缓下垂,只虚虚揽在少年纤细的腰部。少年身上一直都有好闻的蔷薇花香,如今更是与苍浪的香味揉到一起,几乎让长谷部沉醉于这样的香气之中。
如果是他的话…
迎着花宁专注的目光,长谷部不禁想着。
如果是自己眼前的这个人的话,我……
“无论如何,也不会抛弃你的。”少年似乎是从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中看出了什么,微笑着许下必然兑现的承诺,“信我,长谷部。”
啊——
如果是您的话,我愿意相信。
“我……相、信,您。”
许久不曾用到的器官虽不至损坏,却生了初学话语时候的停顿与干涩之至的喑哑嘲哳,但就是这样艰涩难懂的话语,花宁却在听到时高兴地快要笑出声来。
长谷部也会慢慢变好的。
大家都会慢慢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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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出现的苍浪,其实原名叫做“蓝色弥漫”(blue vague),我觉得翻译成“苍浪”也可以~
苍浪(8cm):花朵外围是淡银色,中心是灰紫色,强香,且香味端庄柔和,是非常美丽的月季
ps:这只长谷部因为受过创伤,所以比较粘人,花宁也经历过这样的事,所以对待这把刀刀格外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