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族异闻录：缘起

　　蒹葭的行为，让宋嫌想起了在青楼玩时，那些互相争宠的姑娘，有时候为了让他心疼就故意给手上蹭破点皮什么的，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伤，还非得要他安慰，想想都头大，如果不是为了某些任务，他才懒得进青楼。
　　宋嫌没想到好好一姑娘，怎么变这个样子了，轻轻把她推开，摆正，说道：
　　“蒹葭，我记得你可是敢杀蜈蚣的人，这点小伤算什么，要坚强。”
　　蒹葭怒道：
　　“重点不是伤口，是林生他欺负我。”
　　宋嫌摊手，说道：
　　“那没办法，他也经常欺负我。”
　　蒹葭：“那我就帮你收拾他！”
　　只见蒹葭腾空跃起，身后生出无数条红线，那些红线在蒹葭的操控下，一一朝林生飞去，从四面八方飞来的红线像鸟笼一样围住林生，只见林生于笼中舞剑，挥剑斩红线，一道剑气直冲上天，便将这阵法破了，顿时红线碎成了断线，纷纷扬扬地落下。
　　林生收剑入鞘，再次对蒹葭作揖，说道：
　　“失礼了。”
　　蒹葭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林生每次出手都要跟她说句失礼了，或许是因为她没听说过中原有句话叫做‘好男不跟女斗’。
　　林生觉得自己一旦出手，无论对方有理没有理，只要是个女人，他便是失礼了。

　　宋嫌刚醒来便看了一场打斗，觉得身心皆爽，把之前疼晕过去的事抛在脑后，鼓掌称赞道：
　　“不错不错。”
　　“醒了就再睡一觉。”林生说道，往自己房间走去，宋嫌快步上前把林生拦住，说道：
　　“我要趁醒着，问你些问题。”
　　“今日太晚，明日再说。”
　　“就今天，明天万一我又晕过去，还怎么问。”
　　林生看了蒹葭一眼，宋嫌立马就明白了，冲蒹葭说道：
　　“小姑娘早点睡啊，晚睡容易变老。”
　　“我已经两百零一岁了，不是小姑娘。”
　　“那老姑娘你早点睡，别变更老姑娘。”
　　蒹葭觉得跟宋嫌说话就是给自己添堵，气得回房，又是把门摔得‘砰’得一声，隔壁的树精爷爷被这一声响吓得一抖，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你有什么想问的。”林生问道。
　　“有很多，不如我们坐下来慢慢聊。”宋嫌指了指大厅中央的一方木桌子，屁颠屁颠跑了过去，一屁股坐在桌子边上，一脚踩在板凳上，伸出食指，对着林生勾了勾。
　　林生便走了过去，见桌上有茶盅，有茶杯，于是倒了一杯茶，正准备给宋嫌递过去，宋嫌倒先迫不及待地从林生手里夺过了过去，生怕被林生抢了一样，一口就喝了下去。
　　谁知那茶是刚泡的，刚喝到嘴里就烫得宋嫌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宋嫌正准备一口吐出，结果林生端起另一杯茶，小啜了一口，云淡风轻地说道：
　　“不准吐。”
　　宋嫌只好憋了回去，鼓着嘴让茶水在口中适应了温度后再咽了下去。
　　“林生，你也太坏了，那茶那么烫，凭什么不让我吐？”
　　“我让你不吐，你就不吐吗？”
　　宋嫌听着这话好像有点熟悉。
　　蓦地想起当日林生被浮生一掌击中时，他给他递药，他问他苦吗？宋嫌骗他不苦，他就喝了，然后宋嫌嘲笑他说：
　　——我说不苦，你就真喝啊？
　　敢情这林生是复仇来了，这小心眼，宋嫌懒得跟他计较。
　　“林生，我问你，你怎么好的？”
　　“什么怎么好的？”
　　“你中毒了啊，怎么好的？”
　　“我没有中毒。”
　　“啊？”宋嫌不知道林生是失忆了，还是傻了，说出这种话来。
　　“我是死了。”林生说道。
　　“瞎说什么呢！你不是好好在这里坐着吗？”宋嫌怀疑林生好是好了，可惜脑子坏了。
　　“我重生了。”林生说，语气平淡，和白开水一样平淡。
　　“兄弟，好歹是生死大事，你严肃点好吗？”宋嫌呶呶嘴，实在想不通林生是什么样的人，说死跟说着玩一样，但转念一想，自己不也是一天把自己的命不值钱挂在嘴边么。
　　林生从袖中掏出一卷书册递给宋嫌，宋嫌接过来一看，好家伙，居然是《异闻录》。
　　“这书怎么在你手里？”
　　“我醒来的时候，这书就放在我身边。”
　　“这跟你醒来有什么关系？”
　　“你看异宝那部分，‘轮回棺’。”林生说道，又倒了一杯茶，吹了吹递给宋嫌，宋嫌只顾着翻书，把茶水接过来，张口就喝，一口饮尽。
　　——轮回棺，乃置之死地而后生之物，为极北之地雪鬼飘摇所持。鬼者回其魂，人者还其命。其理类冰融水，水成冰，是为轮回。
　　看到这里，宋嫌笑嘻嘻地说道：
　　“原来雪鬼姐姐给我这东西居然是这么好个玩意，早知道我就不来这破地方了。”
　　然而对轮回棺的介绍还没有完。
　　——念宝物觊觎者众多，瑶入极北之地，纵入极北之地，争抢者亦甚，瑶复北行，至极北点而止。极北极寒，死伤无算，瑶亦亡，化鬼，宝物因存，数年无恙。后友人求，欣然予，命殒，雪落一夜而止，后极北之地无雪，遍地蛮荒。
　　宋嫌把后面这段文字看了一遍又一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林生，‘命殒’是我理解那个‘命殒’吗？”
　　林生点头，看宋嫌的反应，宋嫌应该就是那个求借的‘友人’，而借来做什么，林生醒来时看到一地的水，也自然明白了。
　　宋嫌又看了一遍，再看了一遍，手指轻轻摩挲着‘雪鬼飘摇’那四个字，仿佛看到雪鬼姐姐对他说：
　　——那你朋友肯定是个女人，对不对？
　　——不是，是个男的。
　　——哦。那我借。”
　　想不到，这么久之后，宋嫌才想起一直以来都没有问过雪鬼姐姐叫什么名字，这个在他生命里连名字都没留下的人，却把她的生命都给了他。
　　宋嫌捏紧了拳头，一拳打在桌子上，杯子里的水荡了出来，洒在桌子上，顺着桌沿滴到地上。
　　“啪、啪、啪……”
　　每一滴坠落都格外清晰，明明就那么一点水，却滴了很久，林生看着滴到地面的那摊水，没有抬头也知道里面有几滴是宋嫌默不作声的泪水。
　　“宋嫌，我……”
　　林生觉得很抱歉，为了救他，牺牲了一条命，还害得宋嫌这么难受。
　　“林生，你不要觉得对不起我，或者对不起雪鬼姐姐。救你，是我的选择，愿意救你，是雪鬼姐姐的选择。我们都知道自己的选择会带来的后果，无他，只是遵从自己的内心而已。”
　　宋嫌扪心自问，如果他知道救林生的唯一办法是找雪鬼借轮回棺的话，他还是会去借。如果他知道救林生需要用雪鬼的命来抵的话，他依旧会去借，只是心中带着愧疚与挣扎罢了。既然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就要坦然接受。
　　而此刻，最让宋嫌感到难受的是，借冰棺当日，他语气颇为轻佻，玩弄的意味大于真诚，而雪鬼姐姐依旧二话不说就借给了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也许宋嫌说的救人只是一个玩笑，就把自己的命搭给了他。
　　宋嫌何德何能，承受雪鬼姐姐这无条件的信任。

　　林生看着宋嫌，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孤独的轮廓，看起来脆弱又渺小。黑暗之中，宋嫌额上的赤色人头骨印记又变得黯淡。
　　好像，上次黯淡是在打开越阑珊的坟墓的时候，那个时候，宋嫌也是憔悴得让人怪心疼的。
　　好像，宋嫌只要一伤心，额上的印记便会黯淡。林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世上奇怪的东西太多了，他不理解的也太多了。
　　此刻的宋嫌，他就不懂，觉得离得好远好远，与平时吊儿郎当的那个宋嫌有很大的不同。
　　“林生……”
　　听见宋嫌叫他，林生抬头看着宋嫌，那眼神好像是做错了什么事，等着宋嫌骂他一样，结果宋嫌只是说道：
　　“等我们回去了，就去极北之地看雪鬼姐姐，好不好？”
　　林生恳切地点头。
　　“剩下的事，明天再说吧。”林生起身，拍拍宋嫌肩头，结果宋嫌突然就靠了过来，刚好靠在林生的右腰。
　　林生怔住，没有躲开，任宋嫌靠着，甚至还悄悄挪了过去，让他能更好地靠着。
　　宋嫌见林生没有闪躲，像故意撒疯一样，双手抱住林生的腰。林生以为宋嫌心里难受，就拍了拍他的背说道：
　　“回房睡一觉就好了……”
　　这时，宋嫌突然仰起头，朝林生说道：
　　“抱我回去好不好？”
　　每个人都有至少一次言语或者行为失控的时候，那么宋嫌此刻便是这个时候，但林生明显还很理智。
　　“不好。”对于宋嫌无理的要求，林生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道。
　　听此，宋嫌把手放开了，往后坐了坐，离开林生，头也一下子耷拉了下去，右手使劲按着胸口，像是心口又开始疼了一般。
　　林生于心不忍，又靠近宋嫌，右手把宋嫌的头往自己的怀里按，然后左手抱起林生的小腿，把宋嫌缩成一团，像抱西瓜一样面无表情地把宋嫌抱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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