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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助五姨
两天后,正如穆锦程所言,他最终还是和江世平见了面。他们约在格泰饭店的豪华包房,一谈就是四个小时,几乎是一整个上午,最后江世平出来的时候眉头紧的不能再紧了,他乘车扬长而去,穆锦程却若无其事地站在窗边,直到汽车转弯消失在视野才收回目光。
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彬彬有礼,待其为上宾,只是寻求名分的态度一直是坚决的,唯一的退步就是可以不要大张旗鼓的婚礼,因为他想,眼下这种状况,他的姐姐也不见得愿意张扬。而江世平最后那良久的沉默,也不知算不算是答应,总之,话也说得很明白了,江世平说了军费需求,他穆锦程也表明了筹款态度,配发军队的新装备可得与否,都看他江世平如何选择。
穆锦程的要求于江世平来说并不难,却也并不能轻易去办。
正妻去世后,除了五姨太,江世平并未再娶,虽也有过其他女人那也不过逢场作戏,从未说是要领回家去的,五姨太跟在他身边这样久,帮他抚养儿女长大,为他悉心操持家事,虽是姨太太之名却也已为正妻之事,是家中唯一的女主人,他深知离家外住的所作所为已然令她难过,倘若再如此不声不响就要娶穆锦绣进门,那恐怕是要彻底伤了她的心,说定还会将家中闹得鸡犬不宁。他江世平是军人,却不是莽夫,他明白情意深重不可轻弃的道理,身为统率一方的将领,他深知人心的重要性,得人心者得天下,可若家宅不宁,何以在外统领众人。故而此事,他并没有着急回应穆锦程,但一想到那数额不小的军费,他又是愁上加愁,再三思量下,他还是决定先回大帅府一趟。
五姨太刚巧在江世平到的前一刻钟出了府,她着急忙慌地是要去暮骧官邸。
江萱之前去的那一次进去看到了顾念辞,可看到的场景竟令她鼻酸落泪。面色苍白病态的顾念辞半倚在床头,头发披散着略显凌乱,垂放在被子上的手还缠着绷带。她不肯喝药,江北便命人按住她,捏着她的下颌强行灌药,她摇头挣扎,一直在哭,泪水和着洒出的汤药一起打湿了她单薄的睡衣,而江北就站在床尾,眼睁睁看着她这般痛苦也不为所动。江萱那时候就觉得喘不过气来,她见过顾念辞清冷孤傲的样子,也见过她温柔浅笑的样子,可眼前狼狈不堪的样子却是真真切切第一次看到,让人心疼又难过。
江北看到她的时候就出来将她带到客厅,面对自己妹妹的质问,他却只回了句“为了不让她死”,江萱不敢相信自己的三哥竟然变成了现在这样冷漠淡然的模样,但当她得知江北看到了方思哲的信时,她却还是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哭着跑回了家,将自己锁在房里,直到五姨太用钥匙打开她的房门,她才跪在自己母亲面前,将这一切悉数告知。她想,如果真的是因为她代传的那封信才让三哥和顾念辞变成如今这样,那她就不能再隐瞒了,她要救顾念辞,而她能想到的帮手,就是自己的母亲了。
五姨太和江萱到的时候,医生正在给顾念辞的手换药,虽然之前听自己女儿说的情况已然非常震惊和心痛,但当眼下看到那纤纤玉手上密布的伤痕,再看看那毫无血色的憔悴面容,她心中的怒火瞬间就烧了起来,根本不顾王存的阻拦,硬是闯进了江北的书房,见他还端端坐在书桌后,五姨太疾步上前,照着江北的脸抬手就是重重的一巴掌,打完,自己却捂着嘴哭了出来,她真的是气极了,不然她怎么会舍得对平日里那般疼爱的老三动手。
“五姨。”
“老三,你真是好狠的心呐你!”
江北低下头,不与五姨太目光相接。五姨太见他这副不言不语不解释的样子,心里更是生气。
“你不是疼她爱她吗?可你现在是怎么了?就用这种方式吗?她什么样的性子你不清楚么?你这样对她,是要逼死她么?”
“我就是为了不让她去死。”
“你糊涂!留人要留心啊!你不懂这个道理么?她如今吊着命跟你对抗,你还不知悔改!”
“那我能如何,她软硬不吃,哄不了骂不得,我不那样,怎么留得住她。”
江北转过身去,双手撑住桌面,眉头紧皱。
五姨太看着他的背影,叹息声沉重异常:“老三啊,你这次真的错了,但事已至此,倒也无话可说,如今我来,萱儿那丫头不清楚,可我知道是你的意思,你想让我帮你是不是?”
没有得到回应,五姨太摇了摇头,拭干面上的泪痕,缓声道:“这事儿现在就是我想帮也难了,你把事情做到这一步,你瞧那丫头现在的光景,那已经是走上绝路了呀,眼下即便我肯去替你说项,那也只能随缘了,就现在这样,人家是断不会答应的。”
“五姨,我想您现在来只用让她肯进食肯吃药,把身子养好,剩下的......她已经是我的人,迟早会答应的,只是时间而已。”
江北转过身来,幽深的眼眸诚恳的看着五姨太,后者凝视他片刻,撇过头再次叹气:“唉,你真是!真的是混账!”
说完,转身就要走,临到门口却又犹豫停步,微微侧头道:“我可以尽力劝一劝,但不是维护你这混账事,而是心疼我的念辞。你可明白?”
“是,多谢五姨。”
江北看着五姨离去的背影,终于松了一口气。
五姨太为了方便照看顾念辞,索性收拾了些简单的行李,在暮骧住下了,一连数月,事无巨细,处处把关。每每等到顾念辞意识清醒一些就与她说话聊天,安慰她的痛苦,分担她的眼泪,让她重新体会到了久违的母爱的温暖,尤其是在这样艰难的时候,那心里的感动和感激愈发浓烈。
这一日,五姨太照例在顾念辞午睡之后上来看她,见她今日的状态好了很多,面上笑意渐深。
“今天感觉怎么样?手上的伤还疼吗?”
“比前段日子好受多了,就是有些发痒。”
“发痒是好事儿,我问过洋医生,那就是伤口要愈合的征兆。”
五姨太边说边拉过她的手,还是冰凉的触感,顺手又替她拉了拉被子。
“这天儿啊是越来越冷了,你这被子还得换厚一些的,这屋也冷,要不,干脆跟五姨回大帅府住吧,咱们那儿房间里能烧壁炉,暖暖和和的。”
闻言,顾念辞只是缓缓垂眸,盯着被面上的暗花,她下意识想握紧右手,可稍一弯曲,伤口的紧绷感就让她放弃。
五姨太眼见顾念辞的模样,沉沉叹了口气,开口说出了这数月来都未能说出得话,提及了数日来都不曾提及的那个人,她想这是时候了。
“念辞,还记得那刚到家里来的时候吗?我是说,那个有你江伯伯,有我,有旭儿,有琪儿有萱儿,有......老三的家。”
五姨太见顾念辞不为所动,却依然暖着她的手,眼睛看着窗外,一桩桩一件件的回忆起往事来。
“那时候,家里多好啊,你们都还是孩子,萱儿也小,我记得好像是她刚学会走路吧?记得有一次旭儿带你你们出去看戏,回来的时候你拿了个糖人儿,萱儿看着了,摇摇晃晃跑过去扯你的衣服,等你蹲下来了,她就一把抢了你的糖人儿,满手黏糊糊的还咯咯笑呢,你也不恼她,倒是老三急了,冲她瞪眼,萱儿也仰着头瞪他来着,一大一小,好笑死了;还有一次啊,你学校放假,老三怕你在家闷,就说要带你去骑马,你不想去呀,就说想待在家里看书,哪儿也不去,这话可被老三听着了,转头就买了一屋子的书堆你房里,那门都快堵了,还往里搬呢,你急的不得了,他倒还以为你是见那么多书激动呢;对了,你们第一次见二姐夫那次也是,你一句我一句的,配合默契着呢,逗得二姑爷啊尴尬极了;还有呢......”
“五姨。”顾念辞垂了眼,面上的微笑已然消失,出声打断了五姨太的话。“您别说了,我不记得了。”
五姨太看着她,缓缓叹了口气,柔声道:“念辞,你别怪五姨在这儿做说客,这么多年你与老三的事儿,五姨桩桩件件都看在眼里;要说你真的不喜欢他吗?我不信。可如今,他干的这混账事儿,要说你恨他怨他,我信......”。眼看面前的人儿眼眶已红,五姨太另一只手抚上她的面颊:“我的好姑娘,这一次,老三他真的错了,可那都是因为他心里有你啊;太在乎一个人,才会失控才会犯浑,你不知道你离家出走的那阵儿,老三不眠不休,整个江城都快被他翻了个儿,车站封了又解,解了又封,他找不到你的去向,就每晚都在你房里,不管他多晚回来,都要去你房里,点着灯,就那么熬着,熬到天亮,又出门去,直到后面再也撑不住了,就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他那副模样......”
“别说了五姨,我不想听。”
顾念辞抽回手,双手捂住耳朵,一摇头泪珠子就掉下来。
“你可知道,那是老三第一次.....第一次跪在我面前,求我,求我把你还给他。”五姨太的眼眶也湿润了,她不愿去回想那时江北狼狈的样子,那时那个原本意气风发的儿郎,在她面前服软求助的样子。而听闻此言,顾念辞也略感惊讶,捂耳的手稍稍松了些,怔愣片刻,彻底放下来,放在丝滑却冰凉的被面。
“他......真的那样做?”
“不然你以为呢,就这么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就那么生生跪在面前,从那时候起我就明白了,你真的是他的命,是他的心头肉啊!”
“可是......可是他那般欺辱我,他......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
“傻姑娘,咱们都是女人,你总该明白的,那些事儿,迟早是经历的,更何况现在木已成舟,你不跟他,还能跟谁啊?”
五姨太给顾念辞擦着眼泪,语重心长的语气,说着顾念辞最揪心的事实。她自己又何尝不知道这话扎着顾念辞的心,可若是不让顾念辞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又如何能动摇她,让她再次接受江北呢?说到底,五姨太还是疼江北的,她还是想要尽己所能,将二人的事情不仅仅缓和,而是要真真切切的办成,动摇顾念辞是首要的,她觉得眼下已经达成;接下来她需要一个强大的外力来做催化剂促成,而这个外力非她那已数月不归家的丈夫不可。
是时候,要见上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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