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七五当顾问：五鼠闹东京

　　“提辖大人！我吃了……我娘子也吃了……”石泉语无论次地指着孙璧手中的油纸包：“我家两个崽子也吃了……”
　　孙璧觉得好笑：“吃就吃了呗，吃个肉瞧你怕成什么样。”
　　“人……人肉……”
　　“什么！”
　　石泉受了莫大的刺激，接连喝了三杯浓茶才将反胃的感觉压下去，但只要一想到自己吃了人肉，他立时毛发倒竖，哆哆嗦嗦的连话都说不齐全。孙璧好不心急，但见他如此模样又不忍心催促，又想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以至魔症了？
　　这真是人肉？杀人碎尸？梁县民风淳朴，难道真发生了这等大案！
　　他心跳如雷，突然觉得手中这包由油纸包着的碎肉无比烫手。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我……我一夜没睡好，今早天还没亮就起床。我……我本来就打算到密县去，既然起早了，就……就想早点出发，所以雨一停我就出门了。刚出家门就看见有一包东西，由油纸包得好好的，包得这么严密，我就想是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反正那时候还早，街上根本没什么人，而且那包东西就丢在我家门口，我一打开门就看见了，就像有人故意丢在我家门口一样。难道是菩萨给我的，我当时真这么想过！我不知我怎么了，反正就鬼使神差地打开来看了，原来是一包碎肉。我很高兴！我真的很高兴！”
　　石泉说话都有些语无论次了，说完他突然一把抓住孙璧，急切的眼神紧盯着他，似乎想得到他的安慰。但孙璧却骂道：“你这个人就是改不了贪心的毛病！难道你忘了年前在郑裁缝那里，你为了贪他两尺布，他婆姨堵到你家门口骂了你三天。这件事成为全县笑柄，难道你忘了吗！”
　　“提辖大人！我发誓！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贪小便宜了！真的！真的！”
　　孙璧甩开他的手，对他说要改掉贪心又小气的话实在不敢相信。
　　“然后呢？你怎么觉得这包肉是人肉？”
　　“不是这一包，”
　　“什么！难道……”孙璧突然浑身一颤，一个人的肉如果全被切下来当然不止这么一点，连忙问：“你捡了几包？”话出口后，他才发觉自己的声音低沉得厉害。
　　石泉伸出右手五个手指，又竖起左手食指：“六包！一共六包！”
　　原来他捡了一包肉很是高兴，当即走回家门，交给他婆姨，并让她和点白面，做几个肉饼子给两个儿子吃。然后再次出门，没想到在第二个巷口他又发现了一个油纸包，这次他想也没想，连忙走上前打开来看，果然还是一包碎肉。他就想是不是有人买了，没装好才掉下来的。会不会还有？连忙又顺着路边找，就这样被他找到六包之多，一大早就遇到这种好事，他再没心思去密县了，连忙回家。他婆姨已用第一包碎肉煎了两个肉饼，他的两个小孩一人一个，正吃得欢。
　　他大儿子叫石川，当年正八岁，是个半大的小娃，他见爹爹回家立时边嚼肉饼边对他爹爹说：“爹爹，今次肉饼的味道有些不一样。”
　　石泉笑道：“当然不一样，肉又没花钱买。”
　　说着就将她婆姨拉到一边，将五包肉又塞在她手上。她婆姨很高兴，连忙又去和面，这样他们用了第二包肉。石泉拿了一块来吃，不知是不是肉没花钱，吃着特别香，又说：“娘子，再做几个，今儿也给我们爷仨打打牙祭。”
　　他婆姨啐道：“你个吝啬鬼，不花钱的东西倒舍得。”
　　她嘴上虽骂，但仍然又拆开一包，刚把肉倒进碗里，就看见有一块肉比较大，她想挑出来重新切过，没想到当她看清那块肉是什么时，她突然一声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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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璧放下已凉透的茶杯，他揉了揉胸口，也不知是陈年往事触动了他心弦，还是说了半天话，牵动到胸口的伤势。杨达人见状，立时替他倒掉凉掉的茶，换了一杯热茶。孙璧感激地朝他点点头，待疼痛缓了一缓才又说道：
　　“如果不是这半截手指，石泉一家必会将这六包人肉全吃下去。当时在下听了他的叙述，头皮都炸了！梁县是个什么地方，小得连正经的衙门都没有！所以在下当时就招来县里所有的公人（宋捕快，又是吏役，称作公人），一十七人，加上在下，一共一十八人。人员到齐，在下作了四个决定，一来通知人手去荥阳县报备，同时请来荥阳县的仵作，毕竟这包肉是否是人肉，不能光凭石泉一家说了算。二来组织公人去查，县里可有人失踪，如果不是县里的人失踪，那么这两天有无外来人员入了本县。三来一个人，就算是不成年的小孩，也不可能只有这六包肉，内脏、人骨去了哪儿？同样被剁碎了？还是被丢弃？被掩埋？第三批人最多，负责在全县范围内搜索剩下的人肉。四来是场所，一个活生生的人被人剁成了肉酱，在哪儿杀人？在哪儿分尸？这些都需要有一个地方，最有可能是利用屠宰的地方，在下首先想到的就是本县的屠夫许志生，而且他家离石泉家不过隔了七户人家。”
　　他的分析头头是道，在场众人无不信服。
　　卢方道：“不错！杀人还要碎尸，这凶手简直丧心病狂，普通百姓怕是无法做到。屠夫就不一样了，常于屠杀，又有刀具，就算在自家里屠宰也无人觉得异常。”
　　杨达人赞同地点了点头：“不错，那孙老弟接下来如何？可是这屠夫杀人？”
　　“不知道，因为到最后我们连究竟有没有人被杀都不知道。”
　　此话出口，在场众人无不惊愕。韩彰首先开口：“怎么会呢？不是发现了人肉吗？难道伍作验明不是人肉？”
　　“经伍作反复验证，的确是人肉。但有一个问题，人除了有肉还有骨头和内脏吧，人骨和内脏凶手又做何处理？石泉家仅存了一包，后来又找到三包，在这四包人肉里面，除了那半截手指，就没有一点骨头的痕迹。而且我们搜遍了整个松山县，连半根人骨都没有发现，就算凶手把人骨熬汤喝了，那么多的骨头他总不会全吃进肚吧。”
　　杨达人立即说：“会不会凶手把人骨、内脏丢进了山里，被野兽叼走了。”
　　孙璧摇了摇头：“你们大概还不知道梁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穷山恶水，以前连豹子都没有一只，再加上那两年天公不作美，粮食欠收，很多农户就成群结伙地上山打猎，把稍大一点的动物全打来吃了。怎么可能还有野兽，就算真有野兽，真被野兽叨来吃了，总该剩个渣吧。”
　　这件悬案困扰自己十年之久，孙璧每每提起就头痛不已，他揉了揉额头，继续道：“那段时间梁县没一人失踪，连外来人员也没有失踪的。我们只能把期望放在找人骨上，但几乎每天我们都跑遍了梁县的每一寸土地，甚至连河底都摸了个遍，还是没有。当时我们不仅不知道凶手是谁，凶手在什么地方杀人、碎尸，我们甚至连死者是谁、死者是男是女、是老是幼都不知道。后来来了一批又一批的捕快，最后连家师亲自出马也没能侦破。”
　　“那这案子与你被革职又有何联系？”
　　孙璧听韩彰如此问，不由得苦笑一声：“该说祸不单行呢，还是该怪朝廷的严苛法度。当年那件毫无头绪的碎尸案很快就上报到了大理寺，大理寺责令十日破案。家师因在下牵涉其中，为怕在下受到责罚，便领了绶命前来。很快十天过去了，案件毫无头绪，我们一干人等，甚至连县太爷都被打了板子，十大板（古时左右各打一下为一板，十大板就是挨二十下），家师为主，责罚翻倍。打板子还是其次，主要家师名声太重，打这板子犹如下了他的面子。在下当时就被撤了职，县太岁看在家师份上，又同挨了板子，可谓同病相怜，就给在下在县衙留了一号编制。提辖一职，虽说是个小官，但也管辖一方，因那件碎尸案，在下从提辖大人一下降成白丁捕役。”
　　说起过往，孙璧唏嘘不已，不住摇头：“这事还不算完，当时碎尸案犹如瘟疫一般扩散出去，除了梁县，密县、荥阳县甚至连广武都引起了不小的恐慌，头三个月家家避户，人人自危，无人敢出门，就算在白天，梁县也犹如死县。因这件事，没多久县太岁就被撤换了，跟着是家师，朝廷撤了家师总捕头之职。家师十三年总捕头，无案不破，却因这件案子成为终生污点，又因凶手始终没抓到，他郁结于心，一病不起，半年都起不来床。大夫说是因为当时挨了打，又没调理好，落了病根。这件事情，不仅累得我被罢官，更累得家师受辱、受病、受灾，最后更被罢官，当时如果不是在下牵涉其中，师傅他老人家大可不必亲自前来！”
　　这事他一直很愧疚，尽管过了十年，但愧疚感一丝都没减少。这时说到动情处，他鼻中一酸，眼框一热，两滴男儿泪就滚落下来，他赶忙拭掉眼泪，端起面前茶杯，朝众人团团一敬：“不说了！不说了！来，来，来，孙璧以茶代酒，再敬各位一杯！”
　　说罢，一口喝下，只可惜杯中是茶不是酒，他此时想要的是那种火辣辣，从喉辣到心的烈酒，这样才能消除他心中的愧疚与痛楚。在场之人无不为他与“四路元帅”的际遇感到惋惜，卢方见他落泪，又想起猫鼠之争，烦恼再次填满他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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