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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先生,那我们一言为定
周丹喝光了一杯酒,才得以从包厢脱身出来,躲到外头喘口气。会所的回廊处有个凉亭,她坐在石凳上,点了根烟,却只吸了半根就掐灭了烟头,她是女星,还要靠容貌吃饭,既要节食保持身体,又要时不时地跑去美容会所做SPA,仿佛把身体当作一件瓷器,描金绘画,务求瓷器的完美精致。去了洗手间,又对着镜子补妆,不知是不是酒意的缘故,脸色嫣红如春露海棠,她在镜子里端详片刻,突然璀璨一笑,明眸皓齿,艳若芙蕖,年轻的肌肤莹润若有光,她早已懂得在底线以内,利用自己的美貌来为自己争取一些机会,只是那个底线让她觉得越来越难以坚持,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珠光宝气,娱乐圈本就是奢华奢靡的极致。
“你知道我为什么挑中你?”吴青虽然才做了她半年的经纪人,但两人倒是脾气相投,吴青对她更像是亦师亦友,“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一个会所里,那种地方做小姐,你也别嫌我口气不好听,起初谁不是被逼无奈,不过这一行赚钱快,有些人陷进去了,到死都是糊里糊涂,做一天算一天,甚至还做着风花雪月的白日梦,但是你不同,你目标明确,不会对男人心存幻想,永远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她对镜补妆,听完倒是微微一愣。
两人在洗手间补好妆,吴青又帮她理了下头发,半是劝半是哄:“委屈的时候,多想想自己的目标,要强是好事,不过凡事都要有个度,过了头,就叫清高了,什么人什么命,别太端着,一会儿好好哄哄那个汪总。”
周丹面色有些冷淡,不置可否。
吴青见她这个样子,也不生气,反倒笑了笑:“觉得我把你往火坑里推了?”
“吴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吴青倒叹了口气:“你入行第一天我就跟你说过,娱乐圈看着光鲜亮丽,各种滋味也只有自己知道,好资源是要靠你自己去争取的,别人不会白白送到你手里。”
两人出了洗手间,迎面就碰上了那个汪总。
“周小姐,”他拽着周丹的胳膊,脸直凑到她面前来,笑眯眯地问,“今天晚上跟不跟我走?”酒气喷了她一脸。
“汪总,”周丹忍着恶心,勉强笑着敷衍:“你醉了,我们先去包厢。”
“去什么包厢,我带你去个地方,保管你满意。”
也不知道那汪总是真醉还是故意耍酒疯,两手臂趁机都搂上来抱她,周丹又气又急,一时语气就冲起来:“你干什么,放手!”
“哟,欲擒故纵?”那汪总把脸一沉,“你要多少,尽管开价。“
周丹也冷下脸:“汪总,请您自重。”
“别给脸不要脸!”
吴青忙过来圆场,好说歹说,那汪总也不听。
正闹得僵持不下,只听到有人喊了声:“原来是老汪啊。”
那汪总看到来人,倒放了手,笑着打了声招呼:“邵总,您跟何总也来玩儿?”
“老汪,你也悠着点,”邵择良走过来,脸上神情似笑非笑,“让嫂子知道了,等会儿又要打上门来。”
那汪总只是讪笑着点头:“见笑见笑。”
周丹眼眼看着那两个人擦肩而过,终于忍不住喊了声:“何总。”
何东晟偏头打量她一眼,眸色冷清,更像是一种事不关己的淡漠。
周丹已经绝望,漫长得仿佛过了半个世纪,终于听到那人开口:“周小姐。”
“哟,原来周小姐也认识何总?”那汪总试探地问。
“有过几面之缘,”何东晟淡淡的语气,“周小姐一直让我印象深刻,改天有空请周小姐吃饭。”
虽然寥寥几句,但何东晟走后,那汪总打量了她一番,竟然也没有再发作,后来回了包厢,也客客气气起来。这场应酬一直到半夜才结束,周丹随着副导一起陪同几个投资人出了会所,几个人站在门口仍旧是寒暄一番,才纷纷坐车离开。
已经是年关时节,寒冬腊月,半夜里还飘起了柳絮大雪,天气冷得噬人心骨,周丹在门口略站了站,保姆车缓缓开过来,因为会所正门口已经停了一辆车,保姆车没法掉头,只好停在了稍远处,吴青不得不下车跑过去,一边给她披上大衣,一边低咒:“要死了,哪个乌龟王八蛋把车停在这里,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走吧走吧,小心点,下雪了,地上滑。”
周丹踩着高跟鞋,刚迈下一个台阶,会所大门又被人推开,香气混合着热气迎面扑来,她不由一顿,侧身回头看了一眼,昏黄的路灯下,只见一个修长的身影从灯光里走出来,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衬出翩然优雅的风度,他目不斜视地步下台阶,身边的助理似乎还在汇报工作,司机却已经替他打开了车门,那人弯腰正要坐进去。
“何——何总。”她以为只是心里惊呼,没想到已经喊出了口。
那人回头看她,大约因为光线昏暗,他微微眯起了眼,眉宇之间略有倦色,又好像是不耐烦,却仍是极有风度地跟她打招呼:“你好,周小姐。”
她搜肠刮肚地找出话来:“静汐——静汐最近好吗?”
他仿佛若有所思,抬眸看了她一眼,一瞬间目光竟像是锐利如电,她不由一怔,他却已经收敛了气势,神色平淡:“她去了安哥拉后,我们也很少联系。”他身旁的助理低头不知道说了什么,他不过挑了挑眉,又看向她,语气像是随意而漫不经心:“周小姐也没跟她联系吗?”
“元旦的时候我在网上跟她聊过天,”她努力让自己微笑,“您也知道,静汐她一向不爱多说话,轻易也不肯跟人发牢骚,问她什么,她总是说都好。”
“她就是倔脾气。”他倒也笑了一笑。
后来回去的路上,吴青就一直若有所思地打量她。她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不愿意多说,于是闭着眼睛假寐。相处久了,吴青也渐渐摸透了她的性格,是一个打着不走,哄着走,吃软不吃硬的脾气,便也不动声色。
这天吴青扔给她一个剧本,告诉她是某个导演的。
周丹心里一动,知道这个导演很是出名,很多女星出道都是被他捧红的,于是很下了几天功夫做准备。
试镜那天,导演对她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结果没过几天,几家娱乐报刊同时登出她早年拍□□的照片,一时之间网上也是传得沸沸扬扬,她本就不是什么大红大紫的明星,事情却越炒越热,明显是有人故意造势,她得到消息后气得浑身打颤,还是吴青看惯了这些手段,知道内里乾坤,马上就打电话联系那个导演,果然某导演的回复也变得闪烁其词。
最后吴青只是叹气:“你看看,这么好的机会,谁让你没后台呢,别人轻而易举就把你干下去了,你能怎么办?”
周丹怔怔地,低着头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后来几天,她仿佛也安之若素,甚至还跑去非洲的某个小镇参加了一次公益活动。回来之后,倒有些精神恍惚,犹豫了好几天,终于在一个傍晚拨通了那个电话,接通的一刹那,她感觉到自己手心里全是汗,心跳加速,几乎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是何——何先——生吗?”
这两年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修炼到家,没想到在他面前还是这样慌乱。
“是我。”
“我——我是周丹。”由于对方的沉默,她不得不再次提醒他,“静汐的同学,周丹。”
“你好,周小姐。”
她深深吸了口气,努力调整语气:“不知道何先生今晚有没有空?我想请您吃饭。”大约因为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她又加了点儿勇气,故作轻松,“上次何先生帮我解围,我还没有感谢您,一直想找个机会请您——”
“举手之劳而已。”对方打断她,明显敷衍,“周小姐不必挂在心上。”
“何先生的举手之劳对我来讲却是雪中送炭,我——”
“周小姐太客气了,”对方再次打断她,“不过我最近行程已经满了,下次你可以先跟我秘书约个时间。”
“等一下,何先生,”她听出话筒彼端那人的不耐烦,像是要挂电话,忙又喊住,“我——我还有事情想跟您聊聊,是——是关于静汐的。”
话筒里仿佛微微一顿,仍旧是有点不耐烦的语气:“不好意思,周小姐,我晚上的确没有时间,”周丹心头骤然一空,也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觉得沮丧,下一秒却又听到那个声音说,“明天早上九点,寰宇广场,我请周小姐喝咖啡。”
周丹调了三个闹钟,结果第二天闹钟还没响,她自己先醒了,窗帘的缝隙里透出淡淡的亮光,四周静谧,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于是干脆起床梳洗,最后坐在梳妆台边,对着镜子化完妆,又挑了一件低胸包臀长裙穿上,站在镜子里左右端详。
凹凸有致的玲珑曲线包裹在长裙里,衬得身段越发妖娆多姿,透出一股娇矜的诱惑。她背对着镜子,转过身,前后左右地对着镜子端详,还是觉得不满意,脱了裙子,又换了一身A字款的长裙,虽然没有了凹凸的曲线美,却比之前显出几分清纯气,她又是侧身,又是转头地端详镜子里的自己,总觉得哪里不对,大概是妆太浓了,她只得又卸妆重新再化,这样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时间居然还很宽裕,到咖啡厅的时候,甚至比约定时间还提前了半个小时。
她不由松了口气,自己先点了杯咖啡,缓缓啜着小口,思量着等会儿的开场白。九点刚到,就见那人非常准时地推门进来,她微微坐直身子,他已经走过来。
”一杯水,”他坐下后,打发掉侍应生,开门见山地问她,“周小姐找我谈什么?”
她自认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狼狈无助的打工妹,这两年多的时间里她凭着拍广告,签下星宇,也参加过各种盛会,见过不少名人政客,应付起来也逐渐游刃有余,褪掉了当年的青涩,她以为已有足够的自信来面对当年那个高高在上的人。
“何先生吃过早餐了吗?”她努力微笑。
那人扬了扬眉:“周小姐,我时间有限,只有十分钟。”
她咬了下唇,又抿了口咖啡:“何先生贵人事忙,不过——”
“周小姐还是挑重点说,这十分钟我还是推掉了钜诚的华董才安排出来的。”
“我——”她觉得自己正在被打回原形,心慌无主,词不达意,“何先生这么忙,肯定没有时间陪女朋友,怪不得静汐要跟你分手。”
她口气不免有些冲,他竟然也没拂袖而去,反倒觉得有趣似的,笑了一笑:“周小姐说错了吧,要论忙,她可比我忙多了,有一段时间吃个饭我还得先跟她预约。”何东晟喝了口水,看了下腕表,像是提醒她:“周小姐,还有五分钟。”
那人望着她的目光犀利而深邃,像是一把刀能劈开一切,她在那样的目光下几乎无所遁形。
“前段时间我联系静汐,她似乎病了,虽然她什么都不肯说,但我知道自从她去了安哥拉后,精神一直不太好,”她深吸了口气,仿佛孤注一掷,压上最后的赌注,“上周我出国参加一个公益活动,也正好有时间就拐过去看她,她瘦了很多,又染上了病毒性感冒,”她抬眸觑了他一眼,又微笑了笑,“也不知道我说这些,何先生爱不爱听,听说你们分手了,当然如果您这边觉得这些事已经与您无关,我也就不多管闲事了。”她作势要起身离开。
何东晟已经开口:“周小姐想要什么?”
她顿住身形,慢慢转过身,勉强笑道:“何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静汐是我朋友,我——”
“周小姐,其实有些事情我们不妨直接一点,我没那么多时间,”他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敲着桌面,像是在思索,目光深沉,“我跟静汐的确有点小问题,她又有自己的想法,非要跑去安哥拉,我尊重她的选择,但是她在那边我也有点担心,如果周小姐有时间,可以多去看看她,她有什么意外状况,也希望你能及时告知我,当然如果耽误你的工作,我可以做出补偿。”
话已经说得这样明显,她觉得自己应该高兴,这不就是她本来的目的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沉默的一刹那里,她竟然觉得难受,像是有一根针,突然无声无息地扎入心脏,连痛都是麻木的,只是说不出话来,仿佛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她向来理智,永远都清楚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而爱情,她那无望的爱恋本就是玻璃杯上倒映出来的彩色泡沫,都幻象都是转瞬即逝的。
她终于转身,微笑:“何先生,那我们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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