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明日同人影月(新篇)

作者:糖果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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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



      第二日一早欧阳明日就守在了我房门口。
      我刚一出门,嗖,一道金线射过来缠上了我的手腕。
      “你干什么?”

      他神色严肃的诊脉片刻后,嗖一声将金线收了:“你还好吧?”
      “休息两三天就好。”
      “在沈家老井你已经伤了元气,不能再耗损元气,何必为我……”他蹙眉。
      “别以为我是在卖你人情,”我走出房门,往院中去,“鬼医已经去寻绝地蜈蚣,等他回来交给你合成那玩意儿,绳子就该脱了。到时候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我这个人不大喜欢留烂帐。”

      这穷街陋巷和悦来客栈没法比,小院简陋窄小就罢了,空气也不好,大清早老远就传来了烧垃圾的气味。小院外已开始有流民聚集,他们隔着门墙往里窥视眺望,悉悉索索,叽叽咕咕。

      我问欧阳明日:“准备什么时候开门放他们进来?”
      “不急,”他说,“你还没吃早膳。”
      他喊了一声易山。随之易山便从隔壁房内端出个大大的托盘来往石桌上一放,八个小盅,八道滋补品顿时摆上了石桌。
      欧阳明日:“你现在需要补一下,调养精气。”

      我走过去,拿起长勺在各个盅内搅了一搅——五谷杂粮羹,药膳鸡,虫草甲鱼汤,雪莲子,还有几样没看出来是什么。
      嚯,这是一大早就要把我往死里补的架势!此处前不挨店后无饭馆,天刚擦亮就整出了这么多花样,还都热气腾腾的。我笑了:“煞费苦心,煞费苦心。”
      昨天陪他在这院中坐了大半天连口水都没想起让我喝。晚上替他打通了经脉,治好了手后这待遇立刻就翻天覆地的不同了。
      我叹了口气,坐下来:“你这个人呐,还真是势利。”
      有得吃我也乐得吃,拿起勺子各个尝了一遍,虽然都是滋补的药膳,味道还挺不错。早就知道欧阳明日这人在衣食住行上极为讲究,眼光和品位一流,从不让人失望。就连随便弄个药膳都比一般的高级。

      “过去的确很轻慢姑娘,”他在旁边诚恳的说道,“我没想到你肯为我……”
      “别,”我看了他一眼,“我不是你的客人,你也不是我的东道主。咱们就别提谁轻慢了谁这种话。你这个样子我反而有些不习惯。”
      他轻叹一声。
      我问他:“手好了吧?”
      “已完全无碍,“他灼然的看着我,“而今内力盈满,这事我因祸得福。”
      我笑了一下,将勺子放下来,用膳时我本就不喜欢有人在旁侧,加之本来也不饿:“饱了,你忙你的去吧。”
      我起身回房。内体依然很乏,今儿就没心情陪他在院中长坐了。

      “影月,”他唤了我一声。
      我转头看他。他看着我正色道:“我并非厌恶你。只是你有时锋芒太过,行为放浪,我实难消受。”
      我默然片刻,耸耸肩,正要转头离开。他又道:“但我或许…有些错看了你。”
      “那是你的事情。由始至终,我就是我。”
      “嗯。”
      他抛过来一个青花小瓷瓶:“聚元清妙丹。”
      我接过来,点了一下头,然后回到房中掩上了房门。

      这一天我都在盘膝打坐。欧阳明日的聚元清妙丹相当好使,比我自带的补气丹效果好了许多。短短一天的时间,枯竭的内力便重凝了一大半,看这样子用不了两天就能完全恢复。神医果然就是神医。

      这一天调息结束之后,我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起来。
      外面已是圆月高挂。
      我走出房门的时候,看见欧阳明日正坐在院中赏月。他赏月的模样一向很寂寞,圆月下独他孤零零的,莫名的有种惆怅的感觉。

      “好些了吗?”听见我的脚步声,他转过头来看我。
      我点了点头:“你的丹药很管用。”
      我们只说了这两句话。随后,我一跃上了屋顶。今日的圆月很不错,华光大盛。算算日子,原来今天是十五。神月大法日常最讲究的一点就是晒月。晒月之时要平躺开来,全身沐浴在月华之下,这样月精之气才会一点一点从肌肤渗透进去。这种时候最好是身不着衣,全身赤裸。不过眼下不是圣宫,不是山里,也就不必讲究这些。我躺在屋顶上枕着手,呼吸着月华之气。

      夜晚是万籁寂静后的祥和。
      当周围没有人声之后,躺在高处静静的仰望天空,时间久了会有一种与天地交融化为一体的感觉。心灵逐渐受到洗涤,就像是烦恼都不在了,负担也没有了。
      这样的寂静持续了很久,然后欧阳明日的箫声响了起来。
      他这箫声响得并不突兀,犹如从地下慢慢浮出再升到半空中一般,清清凉凉的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我经常听他吹萧,却很少去品味他的萧。
      今晚他的萧声清凉婉转,低低浮浮,听久了总觉得有几分伤感。

      我想起他说过,乐曲是语言和情感的延展,是天与人交流的一种方式。突然觉得他是不是缺乏知己朋友,缺乏倾诉的对象?所以他总是在向天倾诉着他的心情?一种忧伤而无奈的心情。
      对,就是这种感觉。
      尽管他掩饰良好,但我总觉得他心事重重,经常在不经意间便看到他锁眉垂眸,流露出伤感的模样。
      他到底来四方城做什么?
      我找了他很多年,大江南北四处撒网,遍寻无果。原来他一直藏身在天山上不问世事,现在却突然出了山,来到这四方城中。
      他必然有着某种目的,而且是极为重要的目的。

      到底是什么?我想了片刻,又觉得毫无意义。他的事情真和我没什么关系。
      就像他说的,理该彼此洁身自好,安守本分。
      我还是专心晒月。

      正在这时,两只千里鸟一前一后从远处飞来,一只停在了屋檐边,一只停在了我脚旁。
      真是赶巧。这几天安静得很,各路消息一个都没有,现在一来就同时来了两。
      我先把脚旁的千里鸟抓了起来。
      是金花来的信。
      信里传达的是鬼见愁和半天月的信息。
      金花说,半天月在沙漠之甍设伏擒拿女神龙一事进展得很顺利,正要收口,但关键时候却遭到了鬼见愁的破坏,导致功亏一篑,现在半天月正在大发雷霆。

      真是奇怪。司马长风对他那个义父比亲爹还敬仰和盲从,怎么会去坏他的好事?
      这其中想必有什么极其曲折的内情。
      从这离开后,我得去好好调查一番。

      这封看罢,我将屋檐边的那只千里鸟摄入手中,取下信件,看第二封。
      信纸刚一展开,我眉头就拧了起来。

      箫声不知是什么时候停止的。
      “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欧阳明日问我。

      “……”棘手算不上,但的确是个麻烦。
      闵文佩在训练中又出了状况。不知道是该说这小姑娘运气不好还是该说上天给她的考验太早。
      月神让这批种子去山下小镇行窃,主要目的是为了锻炼她们潜伏。
      杀手将来要执行的任务大多是在夜黑风高时潜入目标家宅中盗取和暗杀。
      让她们去平民家行窃只是为了让她们练胆,和习惯偷潜作预练。毕竟她们还只是些年纪幼小的孩子,又让其穿着破衫烂裤,就算被发现了也出不了什么事,一般人家对困苦的小孩包容心都极大。况且还有月奴尾随看护着。
      但闵文佩失败之后被家主追得惊惶逃窜时,竟从院子里抄了一把镰刀把人给误杀了。

      月奴几天前就来信汇报了这个情况。
      秧苗二九七任务失败,误用镰刀杀害家主,随后精神崩溃,钻入牛棚再不出来。

      大多数孩子在第一次杀人后都会经历这样的过程。精神受到巨创,一时间无法接受现实,恐惧不安,强烈自责,神志恍惚。
      一般过几天就会慢慢走出阴影,振作起来。
      我当日接到信后并没有当回事。
      但现在几天过去了,信上说她还是不肯出牛棚,已经饿得气息奄奄。月神现在只给她两天时间,再不自主回去就当是作废,让月奴就地处决了。

      欧阳明日:“你若有急事我可以陪你走一趟。”
      “这里搁得下吗?”
      “无妨。都是些寻常病患,我会吩咐易山明天将药派发下去。得空我还会再来这里,不差这一两天。”
      “好。”
      “你等等我。”他转动轮椅回房做交代去了。

      过了一会他回来院中,易山追了出来:“爷,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我得跟着你!”
      欧阳明日总有一种未卜先知的能力。他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却仿佛对事态了若指掌:“我们要办的事情十分紧急,恐怕没办法带上你了。”

      他说得没错。从此地到阳山小镇六百里路程,我轻功纵行尚且需要半日时间,如走马车到了目的地黄花菜都凉了。现在只得带着欧阳明日连夜赶路。

      我从屋檐上跃下来:“易山,你放心。两日之后我会把你家爷安全送回来。”说完这句话后,我将欧阳明日的轮椅一托,飞掠而走。

      我们走的时候是上半夜,等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天色已经微亮。小镇还笼罩在一片秋意蒙蒙的薄雾之中。
      闵文佩所在的那户在城郊,幸好左邻右舍不多,也都隔着一段距离。

      我托着欧阳明日的轮椅落到院中,把轮椅放下地。
      留守的月奴立即现身,半膝跪倒:“楼主!”
      “起来。”

      月奴站起身快速的瞟了一眼欧阳明日,目光中有一丝诧异,但他立即收回了目光,眼观鼻鼻观心。
      我问他:“二九七怎么样了?”
      “还在牛棚里不肯出来。”
      “有人发现吗?”
      “暂时没有。”
      “善后事办得怎么样?”
      “被杀的是当家男人,尸体已弄到荒山掩埋。这家还有一个女人两个孩子和一个老头,属下已将他们关到了地下室。”
      我点头。
      月奴继续道:“这几天已经有四拨人上门找过家主,再不处理,恐怕很快会引起猜疑了。”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她如果再不出来我会亲自处决。”
      “是。”月奴转身掠走。

      牛棚在侧院,黄泥砌的墙茅草盖的顶。老远就能闻到一股重重的牛粪味,混合着草料的气息。
      走进牛棚。轮椅的滚轮在沾满牲畜屎尿的潮湿地上碾过,欧阳明日微微皱起了眉头。我估计他这辈子都没进入过这么昏暗肮脏的地方。他默默的将我们之间的绳子收了又收,大约是不愿意让绳索拖到了地上,和我之间的距离贴得死死的。

      闵文佩倒在角落的草料堆上。旁边还有一头黄牛。那黄牛在见到我们之后,躁动的移动了两步,牛蹄子踏在尿水中溅出了水花,它摆了下头,发出哞的一声。
      闵文佩一动不动。
      我看情况不对,上前用手在她头颈部探了探,发现她气息很沉,而且高烧很严重,已经不省人事。

      “欧阳明日。”
      欧阳明日领会,金线一弹,缠上她的手腕诊脉片刻,随后嗖一声收了金线,从袖口掏出一个紫玉瓶来,倒出一颗黄褐色的丹药:“你掰开她的嘴。”
      我扣住闵文佩的下颚,将她的嘴打开。欧阳明日立即将丹药掷进了她的嘴里,然后又用金线打了她几处穴道,催发药性。不一会功夫,闵文佩哼咛了一声就开始悠悠醒转。

      欧阳明日:“培元丹只解燃眉之急。这孩子受了多日的寒冻和饥饿,已经虚脱。必须得让她吃些东西。”
      我明白。
      “先将她带离这里,弄些流食给她。”
      “不必这么麻烦。”我就地取材,一记掌刀过去将那头黄牛给杀了。黄牛倒地之后,喉颈处的鲜血喷涌如泉,挣扎了两下便死去。我取了牛槽旁边舀饲料的破木瓢接了一大瓢牛血灌入了闵文佩的口中。
      闵文佩多日未食,神志已经饿得恍惚,咕咚咕咚中就将那一大瓢牛血给吞了。

      “非得这么粗暴吗?”
      我回头看了欧阳明日一眼,见他的眉头拧得很深。我说道:“不然我们可以去找个气派的酒楼,请个细心的丫鬟,再慢慢的熬上一锅小米粥。”
      “……”他没再说话。

      闵文佩喝了牛血之后,一会的功夫就清醒了起来。
      “姐姐,姐姐,”她看清楚我之后就开始语无伦次的啜泣,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我杀人了!杀人了!那个人就倒在我面前,喷了我一脸的血,他眼睛睁得那么大!睁得那么大!好恐怖的!”
      我双手抓住她的两肩,轻唤道:“二九七。”
      她抖抖抖,整个人缩起来:“我没想杀他的,没想杀他,他和我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杀他。他眼睛睁得那么大!他死不瞑目!他一定会变成厉鬼来找我!爹爹说,爹爹说,杀害无辜是万恶的罪行,会下十八层地狱的,下十八层地狱,下十八层地狱……”
      我见她的样子越来越不对劲,已经有疯魔的征兆,于是加重了几分力捏住她的肩头,大喝一声:“秧苗二九七!”
      她吓了一跳,抬头茫然的看着我:“姐姐……”
      “别叫我姐姐!”
      “……楼主。”
      “你任务失败,该当何罪?!”
      她呆若木鸡。
      “东西偷到没有?”
      “没有,我杀人了……”一行泪又从她眼中滑落。
      “人杀了便杀了!东西呢?!”
      “……”
      “去偷过!”我命令。

      “我做不到……”静默半晌,闵文佩痛哭流涕,两手捂着眼热泪滚滚,“我再也不想参加这样的训练了!”
      我冷声道:“路是你自己选的。我给过你机会。你当这是儿戏?现在又想反悔,按照暗月楼的法规我可以处死你!”
      闵文佩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她用暗哑的声音有气无力道:“死也比现在好过……”

      我从腰间掏出一个黑色瓶子给她:“这里面装的是断肠药,吃了它,你就可以解脱。”
      闵文佩颤巍巍的将手伸过来接了,然后她神色变得很安静,双眼直勾勾的看着瓶子发呆。

      过了一会,我问她:“你还记得你哥是怎么死的吗?”
      她一楞,抬起头来看我。
      “他可曾害过人?”
      “没有。我哥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那你爹你娘呢?你闵家那几十口人呢?他们可曾害过人?”
      “没有没有!我爹是个英雄,我娘也很善良,我们闵家没有一个是恶人!!”她激动起来。
      “如果好人有好报,那他们为什么要死?”
      闵文佩瞪大眼睛无言以对。

      我又问:“你杀的那个人,你觉得他很无辜吗?”
      闵文佩不说话。
      我继续道:“是谁说无辜就不能死?!善良人就不被杀的?!”
      闵文佩脸色剧变。
      “这天底下本就没有无辜的人,只有无能和弱小的人!天道法则并不是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而是强食弱肉!老天爷不会替你惩处恶人。如果你死了,就和你那无能的闵家一起被埋葬。杀人者将会永远高枕无忧。只有你活着,他们才会有血债血偿的一天!”

      “你想清楚了没有?”

      我转身从袖口中抖出寒月弯刀来,插入牛腹中一勾,将整颗牛心掏了出来。
      “你可以选择逃避。也可以选择补充些体力,继续完成你未完成的任务,然后返回暗月楼领受惩罚。”
      “你自己选吧。”
      我将牛心放到她身侧,带着欧阳明日离开了牛棚。

      站在旁边的小山坡上,欧阳明日的脸色阴沉了很久:“你可真会安慰人。”
      我不以为意:“只有青闺里的大小姐才需要被安慰。”
      他转过头来愤懑的质问我:“你们神月教一定要行这么歹毒的事情?!连个小女孩也不放过?!”
      我也静静地注视了他良久:“你们正派人士最愁人的地方就在于总爱拿自己当个卫道士。以为自己有随意批判他人的资格。”
      “我说的有错?”欧阳明日指着坡下的农院,“她已经快被你们逼疯了!你们竟然让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手染鲜血!她能承受得了?!”

      闵文佩杀人的确是太早了一些,这也是始料不及的事情。她的内心还没有强大到让她进行杀人训练的时候,这只是一个意外。
      我沉默了一会,道:“世事总是意外频发。不是你想或者你不想,就能随意选择。否则,谁不想活在一个幸福快乐的家庭?否则,世道哪来的三教九流?若人人都可以随心所欲的选择,人间还会有正邪之分吗?”我转头看他,“世间人事各显其态,不也正是因为很多时候没得选择?”
      欧阳明日沉默了。
      过了一会,他担忧的看着坡下:“要是她不出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相信她会出来的。”
      “你就不担心她会喝下那瓶毒?”
      担心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人跌倒了必须靠自己站起来。如果总有人扶着,就会丧失自己站起来的能力和勇气。”
      闵文佩,你一定要走出来。
      我默念道。

      半个时辰后,闵文佩走出了牛棚。她先在院中呆站了一会,然后就去了里屋。等从里屋出来之时她的肩上就多了一个包袱,那包袱看起来沉甸甸的,应该是这家最值钱的一些东西。
      闵文佩挎着包袱回到院落之中,突然对着堂屋方向跪了下去,如同对父母行跪拜之礼一般,恭恭敬敬的匍匐在地,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站起来离开了此地。
      我松了口气。
      等她走远后,我和欧阳明日才下了山坡,回到这家院子。我找到地窖入口处,将锁门打开,在地窖门口用石头压了五张千两面值的银票,然后便离开了。

      返程的时候我雇了辆马车。
      一路上欧阳明日不说话,这件事情让他很不愉快,他的眉头一直紧锁着,面色有些沉重。
      我坐在窗口边上,眺望着窗外风景,尽量少和他眼神接触。
      我以为我们会这样沉默的走完全程。

      然而半途中,他突然开口:“你也是这样过来的?”
      “什么?”我转头看他,延迟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
      欧阳明日:“你当年也是身不由己?”
      这该怎么回答?
      我想了一下:“时势催人变。有时候你不愿去做的事,在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可能会变得迫不及待去做。这也算不上身不由己吧。”
      “你第一次杀人也和她一样?”
      “不……我和她,和她们都不同……”
      “为什么?”
      他今儿问得有些太多了。九年前那件事本是我和他之间不可触碰的一件禁忌。但越是禁忌越是如同枷锁般沉在心里。或许我和他迟早都得就这个问题谈上一次。

      “九年前屠杀苍狼寨便是我第一次杀人之时。别人杀人一人有余,我第一次杀人就斩了两百七十八个人头。当时的场面壮烈。你在一边亲眼目睹,我就不用多说了。”
      欧阳明日沉默了一会:“你和那窝土匪究竟有什么仇?”
      “十二年前我一家二十八口在经过盘龙山的时被劫杀,是灭门之仇。”
      欧阳明日点点头,应该是和他推测的一致。他随之道:“一门之仇,所以便要十倍讨还?”
      “你是在和我做算术题?”
      “我只是在想你若不是天生噬血,怎能承受这样的杀戮?”
      “这大概就是因为我第一次被溅一脸血的时候,就是我娘的血。从那以后我看见任何人的血,内心都不会再起伏。”
      “你娘,她……”
      “她死得比其他人曲折一点。被几个当家的先拖到林子里奸辱了一番,然后她提刀自刎的。当人怀了必死之心时,大概连自己的孩子是否在旁侧也就不用在意了。”
      欧阳明日一愣,很久没有说话。

      “有一段时间众姐妹吃不下饭,连喝水都会吐。她们受到了良心的谴责。良心是个什么东西我感觉不到,但我也不见得比她们好运,因为我撞见了你这个灾星。”
      “你还在恨我?”
      “九年来,因为这噬心虫,我有三次差点死在沙漠,两次差点死在敌营,一次引发我走火入魔。至少,我不会感激你。”

      “我当日没有阻止你杀那些土匪。但你为什么要杀那个孩子?”
      “他是苍狼王的儿子。”
      “稚子何罪?”

      “稚子何罪?”我讶异片刻,然后猛然一阵大笑,“欧阳明日,你们正道有一句话叫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们喜欢用这句话来劝导世人。但我问你,血海的深仇,旁人看得清淡,作为当事人又有几个能放得下来?”
      欧阳明日不答话。
      “肉不割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痛!行事要么不做孽,要么就斩草除根,又何来的冤冤相报?”
      “……”
      “稚子不该死,那么就该留着让他成为后患?”
      “那孩子不会的。我会教他大是大非,教他不为仇恨而活,”欧阳明日定定的看着我,“你说的这些话乍听之下有理。但假如世人皆是如此,岂不是太过冰冷?人间总需要一些暖意。正是因为有那些不计得失的人,他们愿意宽恕,愿意放下,这个世界才能变得温暖美丽。以怨报怨,以暴制暴,只会徒生出更多的仇恨和悲剧。”

      “你们正派人士的情怀我又怎能体会,“我耸了耸肩,“我也不过就是个魔教妖女。”
      “你本可以不是。既然已经报了仇,为何还要回去神月教?倘若远离纷争杀戮,噬心虫便可无害!”
      “有了神月教我才能学得这一身本领,报了家仇便过河拆桥,这种事情我做不来。”当然后面还有其他的原因,我便没必要和他说了。

      欧阳明日陷入了漫长的沉默,这个话题便没再继续。
      就这样一路无话中,马车行到了四方城。
      等走进悦来客栈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易山一直等在大门口,老远看见我们就冲了过来:“爷,你总算回来了!”他松口气。
      我将轮椅交接给他:“你家爷我还你了啊。没缺胳膊少腿。”
      易山眉开眼笑:“多谢影月姑娘。”
      我突然发现这个粗壮的汉子笑起来居然还有酒窝,蛮可爱的。笑了一笑,我往前先行了几步。

      走到厢房门口时,欧阳明日突然叫住我:“影月姑娘,晚膳一起到大厅里用吧?”
      他是在邀请我?
      我顿住脚步,诧异道:“你不辟谷了?”
      他摇了摇头:“不用了。过去我们有诸多误解,以后还当坦然面对。”
      我沉吟片刻:“准备一壶好酒吧。”
      他微微一笑:“我还会准备一道西湖醋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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