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枝甘露

　　周氏叹了一口气，柳儿似乎又消瘦了些，偏偏还不肯吃东西，喝的药又都吐了出来。

　　杨柳她微闭着眼睛，眉头微蹙一眼不发的坐在床头，面庞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眼神游离，也不知再想些什么，连周氏进了房间也没发现。

　　“柳儿啊，我炖了你最爱喝的红枣鸡蛋羹，你吃一些吧。”

　　杨柳仿佛没有听到周氏说的话，连头都没偏。

　　周氏沉默了一会儿，把汤羹放了下来，坐到了杨柳身旁，轻叹了一口气。

　　杨柳依旧没转过头来看周氏。周氏思忖了一会，缓缓开口：“柳儿啊，你还年轻，总有机会的。你不吃不喝，害的终归是你自己。”

　　杨柳似乎动了动嘴唇，但还是没说话。

　　“娘知道你心里苦，难受的话，就哭出来吧。”周氏拍了拍杨柳的手背。

　　杨柳还是不肯说话，只不过眼里的哀伤更重了几分。

　　周氏斟酌了一番，开口：“昨天徐公子和温公子都来向老爷提亲了。”

　　杨柳动了动，沙哑着喉咙：“是想娶大姐？”

　　“恩。”周氏点了点头。

　　“爹爹答应了谁。”杨柳淡淡道，一股悲凉的情绪笼罩着她。她刚刚没了孩子，他爹爹就急着为大姐张罗亲事。

　　周氏犹豫了一会儿，斟酌道：“后来，赵侯爷突然来了，也是说要娶杨枝。老爷原以为侯爷枝儿进门会是妾室，可没想到那赵侯爷竟说要娶枝儿为妻。”

　　杨柳身形一震，笑的惨然，“呵，大姐她可真厉害啊。”

　　“爹爹他答应了谁？”杨柳疲倦的闭上双眼。

　　“老爷他没立刻答应下来，就含糊着把事情给带了过去。”周氏想了想，“老爷怕是也没主意。”

　　“她比我好。”杨柳突然说了一句，神色竟隐隐透出悲怆。

　　周氏心痛的看着杨柳，“以后的日子谁能说的清楚，她可别高兴的太早。”

　　杨柳痛苦的闭上眼睛，“他这些日子都没来找我。”杨柳怔怔的流下泪来，“你说侯爷他知道吗，他一定知道。”

　　“他一定是怪罪我，才不来找我的。”杨柳像是找到了发泄口，抱着周氏嚎啕大哭起来。

　　周氏无比心疼，一直不停的安慰杨柳。待杨柳哭累了，渐渐睡去，才蹑手蹑脚的离开。她没敢告诉杨柳，老爷把这事情给瞒了下来，谢侯爷压根就不知道柳儿小产的事。

　　周氏没走多久，就见到林氏往这边走来。晦气，真晦气，周氏暗骂了一句，正想绕路。殊不知那林氏眼尖，见到周氏兴奋叫道：“这么巧啊！”

　　林氏这日穿了一件碧色的刺绣妆花裙，衬的人青春靓丽。身后还跟了一大群丫鬟婆子，深怕别人不知她受宠爱，周氏如是想。

　　“周姐姐刚去探望柳儿了吧。”林氏担忧的问道：“柳儿没事吧？”

　　林氏一副情真意切的样子，周氏看的牙痒痒，笑道：“没事，柳儿胃口好的很，刚刚才把一大碗汤羹给光了。”

　　“那就好。”林氏点了点头，“我还怕柳儿会因为媚儿的事想不开呢。”

　　周氏心一突，顿时起了疑心，“媚儿？”

　　“没，没什么。”林氏懊悔的捂住嘴，对着周氏笑道：“瞧我在乱说些什么呢。”

　　不安的情绪弄得周氏心神不宁，周氏连忙拉起林氏的手，“好妹妹，你就告诉我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没什么事。”林氏讳莫如深，“老爷不让我说的，要是被老爷知道了，那刻就惨了！”林氏夸张的张大了嘴巴。

　　“我不说，老爷又怎么会知道是你说的。”周氏把手里珊瑚手串脱了下来，戴到了林氏手上，“ 这是上好的红珊瑚，活血名目，与妹妹你肤色相配。”

　　林氏摸了摸珊瑚手串，犹豫了片刻，“我也是不忍心姐姐被瞒在鼓里。”

　　“妹妹有心了。”周氏点了点头，示意林氏继续说下去。

　　林氏把周氏拉到了一旁，顿了顿，“你可知媚儿有了身孕？”

　　“啊？”周氏打大吃一惊，“可是因为上次在院子里那事？”

　　“是啊。”林氏点了点头。

　　“媚儿她也真是，姑娘家怎么能随意丢了清白。”周氏满脸幸灾乐祸。

　　你们家柳儿不也一个德行，林氏暗自腹诽。

　　不过这话她可不敢当着周氏的面说出来，林氏神神秘秘的凑了过来，“你可知媚儿她男人是谁？姐姐听了，千万别过于激动。”

　　见周氏不明所以，林氏小声的说了句，“媚儿前些天向老爷坦白了，哎呀，是谢侯爷，原来是谢侯爷啊！”

　　周氏愣在原地，如坠冰窖。

　　“妹妹开什么玩笑。”周氏面无血色。

　　林氏急了，叫嚷道：“我骗你做什么，哎呀，媚儿她连孩子都怀上了，不也没办法了嘛，全都和老爷说了。”

　　周氏手脚冰凉，整个人浑浑噩噩，也不知是怎么回到房间的。

　　******

　　杨柳睡的迷迷糊糊，一直在做些奇奇怪怪的梦，头昏昏沉沉的，醒来时整个人大汗淋漓，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杨柳一睁开眼睛，便看到坐在床头的杨媚。杨媚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看，嘴角挂着微笑。差点把杨柳吓个半。

　　杨媚微微一笑，柔声道：“姐姐别怕，媚儿是来探望姐姐的。”

　　多日未见，杨媚似乎出落的更为楚楚动人了。梳着双髻，两边插着流苏。身穿桃色的罗裙，身材似乎丰腴了些，娇媚无骨入艳三分。面色红润，光彩照人。

　　相较之下，杨柳面色苍白，头发散乱，形容憔悴。一时间，杨柳心里不是滋味。

　　“姐姐瘦了许多，是还吃不下东西吗？”杨媚担忧的蹙起了眉。

　　杨柳艰难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媚儿多虑了。”

　　“那就好。”杨媚释然一笑，“听到姐姐的事情，媚儿吓了一跳，现在没事就好。”

　　杨柳脸色微变，没有答话。

　　杨媚四处打量了一番，疑惑的皱起了眉：“姐姐房里怎么不烤火啊，冷的慌。”杨媚突然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把窗柱拉了下来，关上了窗，扭头道：“这么冷的天，还开着窗，房间里冷冷清清的，对姐姐身体不好。”

　　杨柳愣了愣，“那就关上窗户吧。”

　　杨媚坐回了杨柳床边，两人也没什么话可说，一时相顾无言。

　　杨柳也没和杨媚闲聊的心思，两人一直没什么交情，上次见面还打了一架。一静下来，气氛便有些奇怪。杨柳疑惑杨媚的来意，便认真打量起杨媚来。

　　当杨柳看到杨媚腰间的玉坠时，整个人竟控制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你腰间的玉坠是从哪来的？”杨柳厉声道，一阵刺骨的寒意刺痛她的心。

　　杨媚脸色大变，把玉坠藏了起来。

　　杨柳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扑了过去，把玉坠子抢了过来，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杨媚，像是要把她看进骨里。杨柳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你怎么偷了谢郎的坠子，他宝贝的很呢。”

　　“是她给我的。”杨媚倒也没瞒杨柳，脸上还带了一抹可疑的红晕，一副少女怀春的样子。

　　杨柳疯狂的大笑了起来，泪也同时涌了出来，“是他给你的，哈哈哈哈……你说是他给你的？” 杨柳突然变得愤恨起来，手抓着杨媚的脖子，“小贱人，不知羞耻的浪蹄子！”

　　杨媚惨叫了一声，捂住肚子，嘤嘤的哭了出来，“姐姐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别伤了我的孩子。”

　　杨柳的手悬在半空中，难以置信的看着杨媚，“你说什么，孩子？”

　　“我怀了谢郎的孩子，姐姐念着姐妹情分手下留情啊。”杨媚哭的梨花带雨。

　　杨柳陷入了沉默。

　　“滚。”杨柳紧握双拳，指甲都快陷入了肉中。

　　“你给我滚出去！”杨柳用尽全身力气对杨媚嘶吼道。

　　杨媚怔了怔，哭着跑出房门。

　　房间里又只剩下了杨柳一人，可是她此时目沉如水，心如死灰。

　　谁来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侯爷不来，难道不是因为责怪她，而是因为有了新欢？杨柳头皮发麻，心如刀割。

　　想起周氏欲言又止的表情，杨柳一瞬间想明白了很多事。

　　爹爹没有在来看她，是因为放弃了她，杨柳颓然的倒了下来。

　　那侯爷呢？是不是也放弃了她？

　　她娘亲呢，难道也放弃她了吗？

　　杨柳连呼吸都觉得困难，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莫名的，她想起了杨枝，也许她现在正偷偷的嘲笑着她。一想起杨枝美艳的脸庞，杨柳就涌起深深的无力感，就像梗在喉咙里的刺，疼的连喝凉水都疼，偏还拔不了。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连杨媚都来嘲笑她。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比不上杨枝。但杨媚呢，她凭什么，凭什么踩到自己头上？

　　她比不上的人，一个就够了，一个就够了，她接受不了第二个眼中钉，心中刺。侯爷不爱她了，孩子也没有了。

　　杨媚，你随我一起去死吧！

　　杨柳的身影甚至有些穷途末路的悲怆而萧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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