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皇长歌

　　五年前，凤皇还只有七岁，那年冬，送走了覃国质子，本是好事一件，没成想小凤皇却因此病倒。想到那覃国质子，虽可怜他命途多艰，但却真真是灾星一枚，来时带了极重而阴毒的刀伤，不知如何与凤皇结交了，累得当时仅有五六岁的小凤皇为他苦苦求药，险得救了他一命。他走后，年纪小小的凤皇竟然因为忧思过度而发了怪疾，请了多少神医圣手施药也不见起色，就当所有人都以为要留不住他的时候，却出现了一个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

　　高人不知来自何方，只自称寻山道人，说有一法可救凤皇性命。这道人须发皆白，与那年冬天里整日整夜不停的大雪无二，至少也是耄耋之年，然而却鹤发童颜，脸上不见丝毫岁月的痕迹，容颜与他的年纪极不相符，且筋骨强健，在寒冷的冬日仍只一袭单薄的道袍，脸上却仍是自得之色。寻山道人不请自来，妙手回春，还真把本来药石无灵的小太子给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在皇宫逗留了数日，寻山道人又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走了。说也奇怪，皇宫守卫森严，可疑之人如何随意进出？而那个世外高人却像是突然凭空出现，又倏尔消失无迹，所以后来大家都以为是遇到了真正的仙人，传到宫外，越发被说得神乎其神，都说淹国小太子是个有仙缘的。

　　而事实上，在道人逗留淹国皇宫的数日之内，文帝还曾与他切磋了棋艺。两人在庭中对弈，寻山道人就将凤皇染疾的来龙去脉为文帝一一说道清楚，并预言将来会有一场巨大的变数，不论是变革还是灾祸，皆与凤皇有关。

　　“风、火、水，将搅乱世间，如同搅乱一池腐水……”文帝还清楚记得当年寻山道人所言。

　　“那敢问道师有何解法？”

　　道人摇头轻轻一笑，“无解无解，全看他三人的造化……一切冥冥中早已有所安排，非人力可改变，不过……”他停下手中棋子话锋一转，“此事也并不只在他三人，北夷南蛮，中原诸国皆牵涉其中，涉事之广连此刻的贫道也预见不了。皇上酷爱弈棋，对博弈之事也是行家里手，棋盘之上的争锋相对正如同战场上的冲锋陷阵，甚或国与国之间的实力较量，黑白两子，棋局终了时终有胜之一方，或至少皆大欢喜，以和棋为终。然而这只是小局，真正的大局则不然，大局者，需要全盘考量，不但要让棋子活，更不能令整盘棋局成了坏死之局。只是，此事难而又难。依贫道看，棋局之中不断落子提子，子与子间又互相影响钳制，正如世间之事的发展全靠人力的推动，然而到底什么人在何时如何触动了事情进程的关键，却是只有……”老道神秘地指了指天，“天，才知道的，然而再如何，人终归也只是局中一子，所以说，结局如何，全凭造化……”

　　文帝听着道人的话若有所思，寻山道人又道，“皇上弈棋多年，知道棋子有黑、白两色，可曾听说这云子还有第三种？“

　　“愿闻其详。”

　　“不过是贫道的臆想，皇上可只当玩笑听着。这第三种棋子，便应叫做‘黑白子’，黑、白二子自然是互相容不下的死敌，‘黑白子’则不然，它没有身份的束缚没有阵营的规约，它不为黑，也不为白，只在最有利的位置最恰当的时机选择以黑色抑或白色继续，因此，它最有可能在颓局中力挽狂澜，扭转乾坤，也最可能在将胜之局突转风向，让人一败涂地。两面棋，亦是双刃剑也……”

　　道人说得意味深长，文帝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些暗示，于是试探着问道，“可是，该到何处寻这黑白子呢？”

　　“呵呵，这其他的，贫道不知，然而淹国之内便有一颗，既然我们有缘，贫道也可以向皇上指明……”老道最后落了一子，“哈哈哈，贫道赢了，皇上承让。运该如此，命该如此，全是造化……全是造化啊……”说完，老道自顾自地捋须大笑起来。

　　高人所言自是高深莫测，文帝至今仍是一知半解。然而当年寻山道人所说的“黑白子”便是指的恰好先凤皇一年所生之人，即是穆之芳。然而老道并未明示这子该如何运用，只是临走时给了他两个锦囊和一对凤凰佩。

　　这对玉佩雕工粗放，形象不甚精细。上面看着像是一只展翅欲飞的神鸟，身上的羽毛尾翼像是化作了火焰，细一看，又觉得倒是火焰燃成这凤鸟，凤与火，火同凤，互相吞湮浑然一体。玉佩有两个，实为一对。通常成对的玉石配饰，多是制成两个月牙，可合成一圆。然而这对凤凰佩却并未沿袭旧式，而是由两块整玉分别刻成两块形象相似的圆佩，其上所雕凤鸟相似度近十成，唯一不同的便是朝向，凤头朝天，取凤凰涅槃意，凰颈恋地，俯视天下，不细看根本无法注意到它们的不同。更巧妙的是，两块玉佩竟能够通过背面的纹理契合成一块，十分惊人。这对玉佩，雕工虽则粗犷，却也看得出雕刻家的别具匠心，实在不落俗套。

　　“这对凤凰佩乃是由采自荆山的璞玉所琢，沾了神鸟的灵气，赠与皇上的一双儿女。公主戴凰佩，太子着凤佩，一则可在关键时换条性命，这第二，天地的变换将在何时开启，便由这玉佩来指明，玉有异动之日便是开局之时。棋局一开，黑白子现，那时皇上便照着第一个锦囊中的指示去做……”

　　“那这第二个……”

　　“第二个锦囊日后必有用武之地，皇上切记莫要弄反了先后。”

　　文帝收下寻山道人所赠之物，“道师未卜先知，可否为朕指明，这天下终将如何？”

　　老道却只说“天机不可泄露”便抿唇不语，扬长而去。

　　如果按照寻山道人的说法，这穆之芳无论好歹，却是个关键的人物，若凤皇要将他留在身边也并无不可，只是定要叫人对其严加注意。文帝打定主意时凤皇已经住了口，在一旁等着自己发话，他略考虑了一下才道，“难得你有上进心，你看着办，可不要在宫中给朕惹出什么乱子。”

　　“太好了，谢父皇，我这就安排下去，让人将他接进宫中。”

　　“此事不急，别忘了朕要关你的禁闭，你这几日都不准再惹事了，等会儿下去了同你皇姐说一声，朕一样要罚她！”

　　“是！那么，儿臣这就先行告退了？”凤皇早就想着逃之夭夭了。

　　“下去吧。”文帝现在思绪纷乱，也不想再教训儿子了。

　　凤皇闻言如临大赦，就准备着要退出御书房，却又突然被皇帝叫住了。

　　文帝心中想着寻山道人的预言，心中一种奇怪的预感：中土世界即将到来的大乱，风火水三股势力的纠缠，还有黑白子凤凰佩……想到此处，他鬼使神差地瞥了一眼凤皇腰间，却正应验了他的预感——虽然两块玉佩极其相像，然而他还是一眼就看出，凤皇的凤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长生的凰佩。

　　“凤作凰时便化风”，难道这就是寻山道人所说的一切开始的征兆？

　　“空儿，你的玉佩哪儿去了？！”文帝的声音有些发颤，他一时间竟难以接受一切来得如此之快。

　　“父皇说什么呢，不是在儿臣腰间挂着呢吗？”凤皇以为父亲动了怒了，想要掩饰，又想着赶紧溜走，却一把被皇帝抓住。

　　“还胡说！”文帝扯过玉佩细细看了，确实是凰佩，“这是你皇姐的，你还要瞒朕？！”

　　“好吧，儿臣的玉佩确实弄丢了，”凤皇只好承认，却仍一副嬉皮笑脸无所谓的样子，“既然没了就算了，说不得哪日又失而复得了？”

　　“你！”皇帝被他噎得气急，“你不知道其中利害，朕早与你说过此物关系重大，叫你一定好好保管，你怎么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太也不懂事了！你如此任性妄为不知轻重，让我如何放心将国政权柄交到你手上？雍青易戎呢，你把他们叫来，朕要问个清楚，他们到底是怎么照看太子的！”

　　皇帝突然的暴怒让凤皇无所适从，他不知为何皇帝如此动怒，不过是为一块死物，即便它如何珍贵也不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吧，心中虽这样想却也再不敢招惹对方，只得任凭文帝发泄心中怒火。而文帝这边冷静下来之后，对于穆之芳的事，却有了另一番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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