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天涯

　　在将军府的日子，小默觉得自己成了真正的“闲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甚至连梳妆打扮都不用举自己手之劳了。元旦到来，街上热闹非凡，也尝试着到外面走走，结果母女二人出行时，前有开道，旁有护卫，后有侍女随从一大堆，实在是过于劳师动众了。试了几次，兴味索然，小默也就不再出去了。
　　本想打探一下宋营中的消息，自那日离开后，便一直不知他怎样了。可府中之人对此毫不知情。完颜镜宇对于自己的旁敲侧击早已心知肚明，也不会透露一星半点的消息。布烈倒是常过来，陪着自己说说笑笑，但每每言及宋营之事，总顾左右而言他，小默揣测定是镜宇嘱咐过他，不让他告知自己。
　　只是，越是如此，小默越是焦躁不已。
　　没几天，凤翔下了一场小雪，园中小径上的雪是早已扫净的，但墨绿的冬青上还披着几层雪衣，几棵矮松顶上也缀着一髻儿白花，腊梅的暗香在风中浮动，煞是诱人。
　　黄色的花瓣与冰雪相融，淡雅而馨香。这几日母妃兴奋异常，忙进忙出，自己却不曾为她做过什么。见这花实在美丽可爱，不由想为她送去一枝。
　　伸手欲折，一边的丫环眼疾手快地将那一枝折了下来，递到了小默手中。小默哑然，连这样的小事都不让自己动手。
　　擎着那株梅花，屈曲的枝干，疏密有致的花儿，沁人心脾的花香，小默的心情不由得好了许多。沿着园中的小径，踏上抄手走廊，顺着弯弯曲曲的青石砖右转，便到了内室，居中一间便是母妃的卧房。
　　朱漆门，金琐窗，雕栏玉砌。小默的脚步不由得轻快了许多，忽而想起什么，抿唇一笑，放轻了脚步，想给母妃一个惊喜。
　　“母妃，”小默身子一顿，完颜镜宇在？不知为何，见到这大哥，小默有些惴惴然，停了脚步，欲转身离开，“妹妹回来一事，中都已传开了。”
　　听得事关自己，小默沉思了一会儿，决意继续听一会儿，或许能从他口中多知道一些消息。
　　“镜敏得以回来是好事，传开就传开了，这有何关系。”那是母妃，“倒是你，有空就多陪陪妹妹，虽说打小不在一起，但你俩一母同胞，再没别的兄弟姊妹。别老板着脸对你妹妹。”
　　“哼，若不是怕妹妹伤心，母妃，你觉得赵逸那小子能活到现在？”完颜镜宇冷冷一笑。
　　听至此，小默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这些天有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的呢？他出什么事了？或者，他身边将会有什么事呢？
　　“母妃，妹妹回来之事一传开，京城的好几位公子可都已向父王提出了婚嫁之事了，这事，你怎么看？”隔了一会儿，完颜镜宇方又说道。
　　“这事不行，你父王也作不了主，我们母女刚刚重逢，这事容后再说。”欣雅有些不悦，这些公子哥，连女儿的面都不曾见过，谈何钟情，还不是冲着靖南王女儿这名号来的。
　　“母妃，我倒认为这是好事。至少，妹妹如寻得一大金好男儿，就不会一门心思想着那赵逸了。时间一久，也便自己忘了。”
　　“哪有这么容易？你是男子，不明白当一女子动了真情时会是怎样的固执的。这事急不得，慢慢来吧。而且，母妃也舍不得呀。”
　　一字一句，声声入耳，紧攥着手中的一树梅花，尖厉之处已刺破肌肤，小默却似毫无知觉。

　　冬日的月亮，清冷异常。月光从窗口垂落，似轻纱笼住了屋外的树影。穿透树影，洒下一地的碎银。
　　小默的房内熄了烛火，如水的月光流泄一地。拥着锦衾坐于窗前的榻上，双手支颐望着天空的月亮出了神。
　　今儿该是元宵了吧？早些时曾见到空中灿烂的烟火。想来，临安定比凤翔更为热闹，但不知宋营中祈福的孔明灯有否升起。或许，在凤翔的城楼上能见着，只是在这将军府内，怕是有也瞧不见。
　　他，一想起，小默便不由得心疼。此时，夜已深，他可曾安歇？平日里，他爱喝泡了柑橘的茶，可有人为他沏？公务繁忙之时，他总会一坐大半天，可有人为他揉揉肩？……一点点，一滴滴，心心念念，满是他。
　　他，在生气么？他曾说再不许自己离开，可此次，如此决绝不告而别，他会有何反应？他，可有想念着自己，他曾说自己是他的女人，那般甜蜜的话语，却让自己生生的撕裂了。
　　脸上有些许的凉意，手轻抚上脸，却发现泪已满腮。本以为自己能控制好思绪，本以为能为他做好这件事，可为何，却让自己痛彻心肺。见到娘亲与大哥，固然高兴，可难道，自己真能从此不见？
　　若见，以何身份？金国郡主？苦笑了一下，他不会在意，但如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怕不仅是自己，连他也会难做。那，仍以小默的身份，则从此远离爹娘大哥。团聚才多久，又要分离？这让人情何以堪。娘，又如何承受？
　　无声地流泪，终至哽咽出声，直至无法抑制地颤抖着。在这静夜中，愈发凄凉。
　　锦衾上埋首之处已有湿意，可小默却仍无法止住低泣。
　　窗外，寒风吼叫，似虎啸，又似那夜的狼嗥。云影移动，将皎洁的月遮了起来。只是，再没了那暖意融融的怀抱，天，冷入骨髓。
　　门外似有轻响，好一会儿，小默才明白过来，是有人在敲自己的房门。只是如此夜深，是谁还会过来？
　　忙胡乱地擦了一下脸，下了榻，也不穿鞋，直接光着脚便去开了门。
　　浓重的夜色中，开门的“吱呀”声传得格外远。门外，尹荷手提一盏灯笼，欣雅披大红色毡袍跟在后面。灯笼在风中忽明忽暗，生怕一忽儿就会被吹来。
　　小默见到二人，忙大开房门，让二人赶紧进来。初春的深夜，这天气还是很冻人的。
　　尹荷进了屋子，见到屋中阴暗，忙提着灯笼去点燃了蜡烛。原本黑黢黢的房内亮堂了不少，也驱散了屋内些许的寒意。
　　小默扶着欣雅进了屋子，白玉似的脚感受着砖石上透骨的冰冷，但她却觉着这冷，能让自己更好受些。
　　见她穿得单薄，欣雅便向榻边走去，欲让她窝进被子中。无意间低头，却见小默一双芊芊细足踩在地面上，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赶紧让小默上榻，拉过被子将她的身子裹住，示意尹荷先出去，自己则坐在了榻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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