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

作者: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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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叁(十)



      我只有三日时间,于是我每天都是绞尽脑汁想在铁木夺的书房里多逗留一会,我甚至把脑袋提在手上把茶水倒翻在铁木夺的衣服上,但结果我终究是没有那个胆量借那么短促的时间在铁木夺书房里翻找什么。
      我难过从书房里出来,走到院子里,沿着小径走到池边假山放下茶盘就忍不住哭了。我蹲在地上哭,我难过于自己的无能,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一面想护着刘呈,一面竟也不愿意行径如贼盗取什么机密,我一想到我看到那些人事,那些南朝军队的所为,我竟是憎恨着自己的国家。我有些悲愤和压抑,捂着脸我仿佛看到了年幼的篝火,我和半凡手挽着手欢快的跳舞,我想起半凡的无忧,半凡常说她不管天底下谁做皇帝,改什么国号,只要他能让人安居乐业她就喜欢。那时的我总有些虚无的家仇国恨,如今在战乱的洪流中竟也渐渐淡去,只想和家人一起安好。世事的潮流中,我们每个人都那么的卑微,谁的野心不会给他人带来伤害?所有人都在一路迁徙逃亡,只有造势的人在乐享其成,他们是自私的,我们是卑微无能为力的,多么明显的对比。战乱之前,我们负重于苛捐杂税,战乱开始,我们便颠沛流离,我们都不曾被南朝所善待,为何还要如此执着于南朝人三个字?
      我被自己的想法所惊吓到,愕然抬起头,看到墙头的日头明耀扎眼不禁有些头晕目眩,便扶着池边栏杆起来,半倚半靠着感受迎面吹来的冷风,我长叹一声,渐渐平息了愤怒,我知我是负重了压力和惊恐才会如此,如今我也别无他法,为了和家人团聚,我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夜里我躺在床上辗转,想到明日便是三日之期我便无心睡眠,院子里的梧桐树在夜风里低吟,我听着心烦就翻身披衣,俯身穿好鞋我却坐在了床沿出神,直到外头忽然灯火通明传来呼喊声。
      我大惊忙开门出去看情况,只见士兵点着火把拿着兵刃就冲进院子里左翻右腾地似在找人,两三个士兵一头就钻进我的房间,一把推开我就进去找了个底朝天,出来喊了声没有就又带着人离开去别的地方查找,我被这阵势吓到了,赶忙跑到前院去看,果不出所料前院铁木夺的书房是透亮,灯火中就隐隐闪着一触即发的危机。
      我忙到茶水间点火烧上水,开了茶柜哆嗦着拿茶杯取茶叶,是来不及好好煮茶,待水一滚就冲泡上,然后端着茶盘就去奉茶。
      我从侧门而入,进了小隔间便可看见大厅里的屏风,我隐约看见朝阳跪在地上,屋子里黑压压地站了好些个副将,我没有听到铁木夺说话,却感觉得到气氛的凝重。我迟疑了会,鼓足勇气端着茶走出去。
      我一路眼观鼻,鼻观心地走过去,稳稳将茶放在铁木夺书案前。我感觉到铁木夺抬眼看我,便微微行礼退下,还未走出几步忽听到铁木夺开口道:“你可认识你们南朝的皇帝?竟就在我们军营中。”铁木夺的话语略带笑意,我听来是嘲讽,而他还似在问我,我便大惊茶盘落了地。
      我回身愕然道:“怎么可能?!”说完我为自己单薄的语势感到羞愧,几个副将中有些忍俊不禁嘲弄道:“他们南朝人还有没有见过自己皇帝的?怕是没有想到搜刮他们心血锦衣玉食着的皇帝会微服。”
      我涨红了脸,有些气道:“我们的皇帝并不差,只是奸臣多!”
      众人都嘲笑开,查牧悠悠道:“听你这口气好像你认识你们的皇帝,看来你也和朝阳一样,是奸细。”
      我诧异看向朝阳,发现朝阳受了伤,捂着的腹部一直在流血。我从来没有想过朝阳会是奸细,他分明一直是在怀疑我的。
      朝阳的脸色苍白很难看,而他的姿势分明是在请罪,我不解他们这样到底是在做什么,更担心刘呈的去向。
      查牧见我呆傻着不开口了,接着笑道:“你可知道这女细作的下场?”查牧走到我跟前,我未防备就被他一把抱起来,顿时周围一片笑声,我气恼不已第一反应便是扬手打了查牧一巴掌。
      别人笑得更起哄刺耳了,查牧一怔,随即脸上涌起了怒意把我丢抗到肩上,就向铁木夺道:“王爷,这个女细作竟敢当众打我,你就把她交给我来处置!”
      军营里的男人是粗鲁,谁都已经想到查牧要怎么对我,众人都浪笑说不能只便宜了查牧而亏了他们,我觉得自己仿佛已经被人当众□□没了尊严拔下头上的簪子就准备自尽,却不想铁木夺说道:“本王何时说过她是女细作了?”
      我原本要刺自己的簪子便一把刺到了查牧背上,查牧吃疼大叫了一声把我摔到地上。查牧愤怒就拔刀,出鞘的刀光一下晃到我眼前,我下意识闭上眼就扬起脸,那一刻我在想死了罢了,也无需再折腾了。
      但查牧的刀没有下来就被铁木夺制止了,铁木夺道:“本王没有允许你杀她。”查牧的刀落在了我的手侧一寸处,那咫尺的距离惊悚的让我觉得不如一刀劈死我来得干脆。
      查牧气愤道:“王爷!你为何要留下这个女人!?”
      铁木夺道:“她无罪,本王为何要杀她?”
      铁木夺的话指的是我,却是说给朝阳听,只见朝阳看到铁木夺的手下留情是心领神会就道:“求王爷饶命,属下必定将功折罪!”
      我惊诧气道:“将功折罪?!!你竟要帮他们抓自己的皇帝?!”
      朝阳愤愤看了我一眼,神情痛苦。查牧越发愤怒道:“王爷!她分明就是奸细!一心护着南帝!”
      我在地上看不到铁木夺的表情,只听到他嗤笑道:“查牧,本王就是欣赏她爱国要留她一命,难道你怕本王连一个女人都制服不了,非要你杀了她不可吗?”
      查牧失了言语,一时气不过揪起我是目眦尽裂,我咬唇亦瞋目,查牧把我丢摔出去后就跨步怒冲冲地走掉。
      我摔到了朝阳身畔,朝阳单手扶了扶我,我怕压到他伤口忙爬起来跪着。
      我不敢看铁木夺,低头看到自己披散的乱发也知道铁木夺定是十分嘲弄于我的。
      “得珠。”铁木夺明朗唤我,我不禁惊恐抬起头。
      铁木夺打看了我一会,说道:“你替朝阳看看,好好包扎包扎。”
      意料之外,我忙去扶朝阳,一路搀着他出去。

      朝阳躺在榻上盯着我看,我低头在水盆里净着手,猛然抬眼瞪他,他也是淡漠的神情看着我,不躲不闪。
      我走过去就着蜡烛去看朝阳身上的伤口,溶溶的血早就湿透了衣裳,我便动手脱朝阳的衣服。朝阳这下倒愕然了,道:“你做什么?!”
      我看了他一眼,道:“替你清理伤口。”
      朝阳挣扎起身道:“你且去叫军医来。”
      我冷哼道:“你没听到你要效忠的王爷指定我给你看病吗?难道你想忤逆他的意思?”
      朝阳突然骂我道:“你真是愚昧!”
      我气不搭理他,扯开他的腰带脱去他一半的衣服,皱眉道:“你的伤口很深,需要动针缝上。”
      “去叫军医!”朝阳怒道。
      我见朝阳一使劲血便越发止不住,按住他道:“你倒是消停一会,我是大夫,你是病人,不分男女,我都不介,你这么激动倒是做什么?难道你还怕我把你治死了不成?”
      朝阳冷哼一声道:“你父亲是厉秋水,是大神医,我怎么会怕?”
      我顿住了手,看向朝阳惊道:“你怎么知道我父亲是谁?”
      朝阳不做声,半晌道:“那日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哪日?”我愕然,随即回神道,“你,你怎么会听到?!那你为什么不——”
      朝阳愤愤瞪向我,这下我明白朝阳每次看我的眼神不是恼怒而是恨铁不成钢,朝阳压低声音道:“我知你是无辜的。”
      我浑然糊涂了,一面替朝阳清理伤口一面急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分明在帮我,为何又要为铁木人做事?!在铁木人面前我无辜不无辜不重要,我也无所谓!”
      朝阳道:“我原是细作,如今我不是了。”
      我气道:“阵前倒戈你倒好意思说?!”
      朝阳愤怒一把扯过我道:“我不是阵前倒戈,是我比你看得清楚?!他拿你的家人威胁你,难道你觉得这样的人还值得你为他卖命吗?”
      我瞪着朝阳道:“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只知道我是南朝人!皇上他是一个好皇上,只是世道太难,若是早几年有皇上这样的明君,我们南朝也不至于落魄于此,他处于高位有比我们更多的无奈,他猜忌防备都是无可厚非的事,他若不谨慎,怕是早被你出卖害死了,不用等到今日!”
      朝阳恨道:“你真是迂腐又天真!”
      我气道:“那你何必救我?!”
      朝阳看着我许久不说话,当我背过身取麻醉散和针线的时候他忽然道:“你可知道那日我为何说要搜你身?不过是他要试探你,没想到你竟这么傻!若换做他人,你也要在别人面前脱衣服吗?!”
      我涨红了脸,道:“不要再提说那件事情了!试探我又如何?难道你会那么简单就相信一个人吗?”
      朝阳道:“你真是无可救药!”我气得不做声,端过烛台搁在手边,闷头替朝阳缝伤口,朝阳欲动,我就翻了翻烛台向他道:“再动,我就拿蜡烛烫你。”
      朝阳攥起拳一时没了动静,气哼哼地咬牙躺着,许久抬起头沉声道:“你可知道我什么要护你?那是因为笛舍将军临走前交代我的——铁木人他们倒待你不好了?”
      我手一抖,道:“我从没有说过铁木人不好,但他们侵略我们国家亦是事实。”
      朝阳倒吸一口气看了看伤口,道:“你这么护着他,难道就是因为他曾经为你的父亲平反?你又了解他多少?”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朝阳说我眼里的刘呈是什么样的,我心疼他的励精图治,心疼他的风雨飘摇,心疼他不屈不挠的抱负,每一次刘呈戒备冷漠看着我,我都觉得我看到了他心里的孤寂,小的时候他是慰藉我心中孤单害怕的那棵大树,如今我长大了,我就不希望他倒,而且他也不能倒,他若倒了,我们便成了亡国奴,便是真正的流离颠簸。
      “不单是因为我父亲,你既要倒戈向着铁木人,那你便是不能理解我的心怀的,我们也无需再说了。”我说道,手上按紧了伤口。
      朝阳问道:“笛舍将军于你有恩,若有一日他要你杀笛舍将军,你也会做?”
      我低头慌乱,道:“我只要找到家人,我就会离开。这些事便都与我无关,我也无能为力,我只求我家人平安,我们宁愿颠沛流离。”
      朝阳倒头苦笑出声道:“你果然天真。”
      我不应声,心却是突突地跳动不安。
      “你竟连自己多有价值都不自知?”朝阳好似在悲悯我,看着我说道。
      我看了朝阳一眼就侧开脸,说道:“不要再说话了,也别动,我很快就缝好了。”

      从房间里出来,我怀里抱着盆脏水,眼睛却能望着清明的月亮,这样的月亮和我在草原上看到的是一般的明亮漂亮,夜风吹得我有点寒,我的心里却有一丝丝暖意泛上来,那是因为笛舍,我想到这一段时间来,笛舍三番四次救我于危难,临走还不忘我的安危,我总算又感觉到了一次真情暖意;这么好的人,我是断不能拖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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