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社之恋

　　【Scene one】
　　“我在大剧场。你那边怎么这么吵？啊……软件展览会？哦……嗯哼，身边都是学弟。嗯哼，对，有很多很帅的学弟。”颜七费力地在嘈杂的背诵声中听着老爸在那头阴阳怪气的语调，“你放心吧，这次演出所有的照片，我一张都不会给你留下。”
　　好不容易按掉电话，颜七叹了口气抬起头，正好遇到不远处顾阶的幽幽寻味的目光，他
　　一下舞台，发现你还是没变。颜七娴熟地地拽了下热裤角，把自己包进白色羽绒服，低下头灰溜溜地走了。

　　【Scene two】
　　在《芝加哥》里，舞女就是女囚。
　　当女囚在时，律师常常不在；当律师在时，女囚不在；当他们都在舞台上时，却又分隔在遥遥相望的两端。
　　执法者与犯罪者无论何时总是无法触及的。
　　入戏的人，只会觉得身边的人和事是那么不真实。
　　被排演的人生，其实没有想象中一帆风顺，因为他们害怕犯错。
　　每次幕落回到后台，一群人匆匆忙忙抱住剧本，啃得比高考语文书还仔细，谁也顾不得踩了谁的脚。
　　最后那一场弥漫在干冰中的群舞，跳到颜七对灯光都麻木，也渐渐对掌声充耳不闻。
　　那场舞，彷如梦想者之死。
　　直到音乐停住、幕落，她才脚底发麻地醒过来，走向后台。
　　身后那巨大的欢呼声告诉剧组一百多号人，他们渡尽劫波，他们终于成功了。

　　【Scene three】
　　“大家……呜哇哇——！”小月和江宁扑上去拥着嚎啕大哭的嘉哥，“你们俩不错……好不容易没……没露内裤……呜哇哇——！”
　　落幕时，是一个平凡的十点。
　　原定三小时的戏，结结实实演了四个小时，一千两百人的剧场，最后连夹道都坐满了人。后台弥漫着速食便当的味道，刚从舞台下来的一拨人欢天喜地的抓起鸡腿连着骨头啃，那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心如此轻巧。
　　“二段第二句的时候没跟上，后面差点脱轨，我还以为完蛋了！”一姐倚着颜七的肩膀坐下，暂时丢下十厘米高跟鞋，疲累地揉着腿，“发明高跟鞋的男人真是贱……”
　　小李拎着计时器，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进来，“都愣着干什么，谢幕去了！”

　　【Scene four】
　　年轻人的谢幕，更多是随性。
　　“年轻真好啊！”文姬拉着蒿里行往人群里挤，好不容易才在一个偏远的小台阶上坐下。舞台上正在恶搞谢幕，第一个结束节目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生和一个晚礼服的女生在表演，东北二人转。
　　“哇哈哈哈！真是什么人都有，前面坐了个怪大叔！”文姬指着前面一个抱着相机缩头缩脑接电话的墨镜大叔哈哈大笑。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把她踢飞十米远！蒿里行的黑色瞳孔阴得吓人。本来，她说自己长得不安全、不敢一个人走夜路回家，他才好心腾出加班时间送她，结果一出紫峰大厦就被塞进出租车，红灯都没遇到一个，就已经开到了N大校门口。

　　好像有人在说怪大叔……颜爸打了个哈欠，把电话塞回兜里，似乎听到身后一阵脆耳的狂笑。他稍微偏了个头，想了想，还是转过身来一动不动地坐着。
　　低调，低调，他只是偷偷来拍照的。
　　顺路确定些事情。
　　(ˇˇ)

　　【Scene five】
　　顾阶不急不慢地走进后台，一屋子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聚集而来。
　　“我这辈子只有三次紧张到头晕。第一次，六岁感冒去医院接受人生第一次挂水；第二次，十二岁的时候被我妈逼着穿裙子；第三次就是等着嘉哥从那扇门里出来的那一秒了！”一姐光着脚跑到顾阶面前，脸皮绷得能刺绣，“学弟啊，学长学姐们都老了，实在不知道你这玩的是哪一出？”
　　“心跳。”顾阶擦干脸，随手把湿透的刘海撩上去。
　　“靠！”一姐眼一亮，退后了几步喊道，“小叶，这边有个化妆组的漏网之鱼！”
　　顾阶摇摇头，退几步站住。他九十度弯下腰鞠躬，认真地说道，“很抱歉！”

　　顾阶就这样在所有人面前低下了头。
　　你原是懂得低头的。
　　忍耐忍耐、江山永在。颜七告诉自己有点吃不消的心脏，咽下很多疑惑。能让他忙得无法抽身，必定是青城发生了不小的事情。是什么？他刚从天阶一顾化身而来，而每一次她都只能远远看着，什么都帮不了他。
　　当然……唯一接近的一次还是被他踢飞的……O(╯□╰)o
　　“这什么状况！”柱子晃着头，根本就没想起来这一茬。
　　一姐拍拍他的肩膀，无言地走回颜七身边。

　　“学弟啊，我的十一斤肉差点因为你白掉了。原谅你可没那么容易，除非结束之后——”小月凑到他身边，“四国KTV，怎么样？”
　　顾阶笑着默许了。
　　“我都跟你们说八百遍了，他回来的，结果还是一个个急得跟猫捉老鼠一样。”嘉哥换回羽绒服，抱着饭盒边扒边走。
　　每次他真诚相待，都会给颜七一种他会变乖的错觉。不过参照已经吃过的无数亏来说，她可不敢轻易相信。
　　果然，明知她脸色凝重，顾阶反而温和地笑起来，“作为惩罚，让我去奉献安可的最后一个节目吧。”

　　【Scene six】
　　蒿里行从包里掏出已经被挤扁了的面包，打开看了一眼，皱着眉头嫌恶地塞回袋子，“蔡姐，你就不能饶了我吗？拉沧海来也好吧。”
　　“沧海太烦了，还是你话少。”文姬一秒不停地按着手机拍照，“再说，沧海肯定会溜过来的。咱们作为青城的城民，怎么能不来看城主的演出呢？”
　　蒿里行无奈地看着她喜气洋洋的笑脸，对着她一丝不苟的妆容禁不住疑惑，“蔡姐，你当初怎么会进青城的？我是指，你比我们成熟——”
　　“嫌我老是吧？”文姬抢过话，拉下脸。
　　蒿里行连连摇手否认，接着恶毒地想起来，她的确是青城成员里年纪最大的一位。
　　“也没什么。”文姬扬起头来，似乎在回忆很遥远的事情，“有一天我一边唱着歌、一边烤着面包，过路的城主大人就走进店门来了。”
　　“这么简单？”蒿里行简直不敢相信。

　　“能有多复杂？相信我，没什么是复杂的。等你再过五年到了我的年纪，就知道人生再复杂也就那个样子。”文姬按住嘴角，“那时的顾阶还穿着校服呐！啧啧！想起来就流口水。而且，那时的沧海还不是个顶着帅哥皮囊的大叔。至于乐乐，那个脸好软好好捏，真乖啊！”
　　“于乐……他乖？”蒿里行眯着眼睛。
　　“乐乐一直是贴心的暖宝宝！”文姬陶醉地凑到他脸边，“喂，说说你又是怎么进青城的？”
　　蒿里行弯起嘲讽的嘴角，故意一字一顿的，“有一天，在酒吧里遇到了你的贴心的暖宝宝。”
　　文姬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伸出手臂强行把他勾住，“小弟弟，你就给我编吧！其实你们这个年纪有面包和牛奶就够活了，哪儿那么多郁闷的事情。我的贴心暖宝宝不可能去酒吧！至于你，那就实在说不定了。”
　　我那不是装郁闷，我是真郁闷！怪不得连沧海都让她三分。蒿里行冷不丁被埋在她胸前某个柔软的部分，有口难开。
　　“咚——！”剧场的侧灯关了，一架三角钢琴被推上舞台。顾阶走出来，向观众鞠了个躬，转身在钢琴前坐下。
　　文姬很郁闷，“又是钢琴，每个星期都听他叮叮咚咚的敲，敲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有没有创意！”
　　“好像不是……”蒿里行费力抬起头，眼看着顾阶把话筒架在空空的谱架前。

　　【Finale】
　　他想，这是今天最后一战了。
　　双手停在熟悉的黑白键盘上，竟然会有些颤抖。顾阶闭上眼睛，记起那一片深渊般的天空。一指音符按下，钢琴声轻柔地响起。
　　已经停不下来了，只希望你能听懂。他平静地睁开眼睛，唱出来——

　　爱终于成手心断线的奇迹
　　离开 这一场匆匆落幕的戏
　　后来我在风中为你哼一支夜曲
　　唱不清是你朦胧的写意

　　爱终于成心底枯萎的执迷
　　离开 收藏起忽然泛黄的回忆
　　后来翻一页崭新却落下了旧笔
　　写不尽还是你沉默的无题

　　如果我不曾装作丝毫丝毫不在意
　　会不会已牵手那些年错过的演绎
　　如果我愿意卸下骄傲骄傲的面具
　　该不该爱你绝不迟疑

　　如果我燃尽生命里最凄美的悲喜
　　能不能篡改生命里终了留白的结局
　　如果我走尽这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能否与世界上最遥远的你
　　再一次相遇

　　前奏响起来的时候，1874宿舍、沧海和于氏兄弟都挤在二楼狭窄的看台上。
　　一姐一边俯视着叶枫的头顶漩涡，一边玩笑，“刨除个人偏见仔细看的话，顾阶的确是个很有魅力的人。但是一般女孩子都不相信大大超过理想型的人，不真实。对吧小七？”
　　颜七心不在焉地望着舞台上看不清表情的顾阶，摩挲着嘴唇。
　　你也会唱歌。
　　今晚之后，我们就不会再有交集了。这也算我给你的回答吧。也许你不知道，我并非不喜欢你，极有可能是我先在意你，只是我摸不透你，而我害怕冒险。从此后，你是学弟，我还是学姐，学姐是真的追不上你的脚步。颜七想到这里，吐了口气，真的觉得窒息。
　　“这歌好像没听过？”沧海疑惑地趴在栏杆上。
　　“歌词有点耳熟啊。”小四也伸长了脖子。
　　颜七终于注意到周遭不寻常的安静，渐渐听清楚了顾阶低沉优美的歌声。

　　爱有谁能轻易说已经释怀
　　离开 有谁遗忘了泪水也无奈
　　后来有谁不去想那一年我们都还在
　　有谁不去猜那一段纯白

　　如果我不曾装作丝毫丝毫不在意
　　会不会已牵手那些年错过的演绎
　　如果我愿意卸下骄傲骄傲的面具
　　该不该爱你绝不迟疑

　　如果我燃尽生命里最凄美的悲喜
　　能不能篡改生命里终了留白的结局
　　如果我走尽这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能否与世界上最遥远的你
　　再一次相遇

　　我悄悄哼着孤独孤独的旋律
　　寻觅着霓虹下和喧嚣里虚妄的安静
　　多年后回头才唏嘘有些人无与伦比
　　原来你仍在我的伤口幽居

　　如果我燃尽生命里最凄美的悲喜
　　能不能篡改生命里终了留白的结局
　　如果我走尽这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能否与世界上最遥远的你
　　最遥远的你
　　……

　　大概会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宛如柔嫩的春苗破土而出的瞬间，向着世界喘息不已。心忽一瞬消失了，只剩下灵魂咚咚跳动着，而所谓理智被他毫不留情地逼到了死角。
　　这才是，心动。
　　颜七死死捂住嘴，仿佛只有自己身边的尺寸时光正在逆流。
　　他唱着的歌是一个咒语，把他们的心同步过来，把那晚他们无意之间写就的故事突如其来地塞进她的脑海之中，一幕一幕、无比清晰——
　　梵高一般的星空，在阁楼的天台上，闪耀着画家垂死的目光，而脚下已腐朽的，涵盖了万物。挪威遍布雾霾的森林里，夜光是淡蓝色的。星空就和你现在所见的一样，朦胧，清冷。你慢慢走着，不期而遇一个女子，她从森林深处踩着月光走出来。她并不美丽，却令你想要回头。她的眼睛倾诉着她在等谁。她跑向了泛着细碎浪花的海边，海的呼唤从远方传来，她的呼唤藏在心里。她停住脚步，坐在礁石上，等梦境已过、晨光初现，她消失在泡沫里。每一个雾霾的夜晚，她都会从森林深处再度走出，等一次涨潮落下，等一艘船靠岸。而我……而我毫不怀疑。而我毫不怀疑她的存在。她的名字，叫……
　　叫什么？我想不起来了！我已经决定忘掉一切了！你又为什么！
　　小四本想轻声唤颜七，却意外地看到她身后的八哥比划着噤声的动作。
　　这是一首还没有来得及在世间出生的歌。
　　即使是在这个大得离谱的剧场里，也绝对没有人知道它叫什么。而最妙的是，当在场所有人都欣然以为他正为他们而演唱时，只有她——他仅仅想要的听众——知道那是唱给她的心声。
　　好久不见，《世界上最遥远的你》。
　　颜七腾地站起身，无视众亲友的疑惑注目，头也不回地跑向后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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