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魂谣

　　莫颜语一个人傻乎乎地站在番禺书的房中，对刚才的一幕有点莫名其妙。
　　在她恭敬地向姓番的行跪拜之礼时，那厮却不知为何拔腿走了，还未及站起，便听见重重的关门和锁门声。
　　莫颜语追至窗前，却看见他直接跳入池中没了进去；她不敢吆喝，怕惊动太多人，只得退回去等着，想着那个人发完疯自然会放他出去。
　　是，她莫颜语是下了套子，因习武之人轻易不会收徒，这人又是那种性子；所以她千折百回先让他应了，这样便可赖上他；可他也不至于气到把她拘住，然后跳水塘发泄啊；不想收自己为徒，不应便是，反正自己也就不占理，也不会怎样。
　　——这男人的心思真真难猜。

　　等了很久，终于听到有人上岸的声音，便又奔至窗边眼巴巴的看着。
　　番禺书一身湿淋淋地向这边走来，墨发全都散开，几缕贴于面颊之上，月色给透湿的银袍打上一层清光，增添了一丝平日未有的魅邪之态。
　　他就站在池边，眼神幽黯盯了莫颜语好一阵子，盯得她有些发毛才慢慢收回目光；不再看她，径直走向落兵台，抽出一柄玄铁长戟，便在沙石上舞了起来。
　　“呼呼”劲风声随之响起，玄沉尖锋瞬间似收拢了所有清辉，又于瞬间将月华劈散开去，天地光华此时全都聚于此处；长戟在他的手中，有蛟龙出海之姿，又有鹤啸九天之势，精彩难以言表。
　　莫颜语刹那间便忘了自己的处境，完全迷失在番禺书的一招一式里。

　　舞了好一会儿，番禺书渐渐收住，慢慢走到屋前；莫颜语听到开锁声，忙趋于门前立好。
　　番禺书推门进来，站在莫颜语面前，也不说话，就挂着一身水珠散着墨发低头瞅着她。
　　挨得太近了，莫颜语想退后一步，却发现后面的案几挡住了去路，遂讪笑着对着他的脖子说道：“番兄莫气，小女子只是仰慕您的一身武学才——您不乐意，就算了，算了。”
　　番禺书不语也不动；莫颜语觉得气氛诡异地有些禁不住，便抬头想看看那人的表情，一仰脖，却有一滴水落入她的眼中；莫颜语使劲眨眨眼，便低下头伸手去揉。
　　正低头揉着眼睛，那个冷冷的声音却自上方传来：“我做你师傅，有什么好处？”
　　莫颜语大喜，赶紧放下手，抬头眨着眼睛道：“除却杀人放火不义之事，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这时眼睛总算不痒了，眼前却一片模糊，番禺书的身影变得朦胧，莫颜语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依稀看到他愈发显得红润的唇角勾起，那人的声音闲闲传来：“这可是你说的，好，立上字据。”

　　莫言语拿着那张摁了手印的纸笺，站在案边；番禺书递与她后便没再看她，一个声音淡淡传来：“明日戊时不必去武场，来此处便可。”

　　…………

　　做人徒弟需自觉，莫言语第二天起得极早，未到约好的时辰便赶往松若园，灯笼也未及提上。来到园门口，却见园内正燃着一堆火，莫言语凑上前去探看，见烧的是绸缎丝帛之物，便有些奇怪；问道：“这么早烧的是什么？”
　　那丫鬟抬起头来道：“是床罩和少爷的……”
　　房门突然被打开，番禺书身着亵衣，散着墨发站在门口，冷冷道：“虾米，别多嘴！”瞥了莫颜语一眼，重重关上门道：“在这儿候着。”
　　那叫虾米的丫鬟便“哦”了一声，低头拨弄那火堆，不再言语。
　　丝帛之物易燃，不一会儿便化成了灰烬，虾米将其顺势扫到了练武场中，莫言语听到她嘟囔了一句：“连着三天了，真是浪费。”

　　这一日番禺书的指点不甚多，只是告诉她以往练剑过于冒进了，基本步法若不扎实，便如沙地起屋，极易坍塌；便盯着莫言语将基本步法走了一遭又一遭，将其不到位的姿势扭正。
　　莫言语对番禺书的剑法甚是佩服，故此，虽则此日练的都是以往觉得枯燥而不喜的部分，但都认认真真做了下来。
　　末了番禺书道：“你体力和悟性都不错，然运剑时根基不稳是大忌，勿心急，且慢慢练上。”

　　…………

　　辰时二人前往主屋进食，还未及坐下，却见番夫人喜滋滋地拿出了一套鹅黄色衣裙。
　　莫颜语心头颤了一下，便见衣裙已被抖开，正是如今最流行的的烟水罗千瓣榴花云底裙。
　　自从昨日拜番禺书为师，今日又蒙其指点，莫……语自发觉得他是该罩着自己的，遂投去求救的眼神。
　　番禺书却只是懒懒一笑，便大咧咧坐于餐桌前；就听见番夫人道：“颜语，最漂亮的姑娘就该有最漂亮的衣裳，饭罢就换了去吧。”
　　莫……语苦笑道：“可饭后还得练武，故此……”
　　番夫人截断道：“又没人催你，明儿个练也不耽误，伯母得提醒你，想抓住男人的心，就得穿得妩媚风情，你看我……”
　　俩人都听不下去了，莫颜语刚想开口，番禺书已发话：“娘，有人催她，我催她。”
　　番夫人瞪了儿子一眼：“你如今凭什么催她，你还不是她的……”
　　莫颜语急切插道：“凭他是我师傅，伯母！”
　　番夫人张着的嘴半天合不拢，过了一会儿盯着莫颜语道：“我的儿，你们俩迟早是要完婚的，这师徒成婚有违人伦你们可是知晓？”说完便挥手屏退了侍候的仆妇。

　　莫颜语怔住。
　　三人便都沉默。
　　番夫人却突然呵呵笑道：“不曾想我家憨蛋儿却是如此知情识趣的人，玩甚么师徒游戏，真真好手段，有点你爹的影子了，娘甚是欣慰，甚是欣慰！”
　　番禺书怔住。
　　突将手中衣裙塞于儿子怀中道：“你这个做师傅的总该送徒弟个见面礼。”
　　又诡秘道：“娘指点你，你可趁夜深人寂之时，命徒弟起身练功，再装作严加管束用水泼之，到时便亲手为她换上衣裙，甚有情趣，甚有情趣！”

　　番禺书镇定道：“娘，饿了。”
　　番夫人投去一个了然的眼神：“娘知道——憨蛋儿‘饿’了许久了！”
　　莫言语心中哀嚎：“苍天呐，来个正常人救救小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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