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忆

　　琥珀色的，流水色的。金的银的，红的绿的，是漫天的烟火。
　　它们很美。它们没有内容。
　　也就是说，它们不会令人感动，但是它们很美。

　　最后一瞬，金色爆发，宛如金蚕丝雨。细腻的流失。
　　双城望着天空，甚是安静宁静，还没有来得及体味的宁静。
　　夜空沉寂了，人们重新忙乱起来。

　　夕阳像烟火一样烧起来。彼时彼岸，花落花开。

　　他的手指上带着淡淡的烟草味道。他很喜欢闻。□□，或者红双喜。因为他在妈妈家里不能抽烟，所以只能在外面抽，抽半包扔掉。指头上有味道的痕迹，而嘴里的证据已经被七喜淹没。
　　他的眼睛很美，始终很美，依然很美。过节了有很多亲戚都夸他的眼睛，依然是夸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不是纯黑，而是蓝黑，像蓝黑墨水写出来的痕迹。像很深很深的字。仍然透着那一抹蓝。他是一粒被烤开的海水。
　　他的额头有一点点老。
　　他被安排相亲。陪那个女孩子吃饭很久逛街很久跳舞很久，然后很绅士的对人家说，我对你这类的女孩子没兴趣。
　　这儿冬天美得很沉重。比秋天压住马路的叶子还要沉重。有时候没有雪的冬天比有雪的冬天还沉重。化了雪的残冬最喜庆和沉重。
　　他不喜欢任何不新鲜的味道，但他热爱自己的手指。和烟草有关，和水果有关，和爽肤水有关的手指。上面的味道混淆而又深刻。
　　比起街上花团锦簇的脸庞，他更爱自己刚洗过的浅灰唇色的面容。

　　他每天开始大量的阅读，几乎像上学的时候一样。上高中。大学几乎不能算作是上学。中国的大学，然而中国的高中几乎不能算作是教育。
　　他曾经一个人很拼命的阅读，他知道这为了的是逃避生活，空虚。逃避空虚等于承认空虚，他很痛苦。甚至这些痛苦后来也给他带来了好处。他成了一个善于思考的人。这不是一件好事。但是相对来说也不是一件坏事。总的说来阅读令他完美。感觉完整的安慰。于是他此时又找来了阅读。并不犹豫。
　　当然他并不想要戒烟，如果他想戒烟他一定会选择阅读来转移注意力的。他现在想戒的是别的。烟草比起来不重要，很不重要。耗损生命是一件不重要的事情，意志也不重要。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冲动。是的，冲动。我们需要保证某一种冲动。本能，野心，或者什么。但是我们必须有，生活必需残缺。我们需要某一种突破力。而生活需要突破口。
　　他的完美只是为了残缺而存在。

　　他从不曾想念什么人，他已经过了为爱而想念，或者为了想念而爱的时候。爱不是除了爱以外的任何一件事儿。他经历了太多片段的故事。现在他明白了爱只有一个终点，幸福。而当你不想到达终点的时候，在哪里下车都行，没有开始远近。

　　他把戒指拴在十字架项链上戴着，他的爱情和宗教一起丁丁当当。
　　他的脖子埋在黑色羊绒衫下面。他的十字架和戒指很薄很美，他的皮肤也很美。
　　他的羊绒衫像坟墓的黑色表土。

　　他穿着很薄的衬衣，极薄极薄的，比肤色绯红一点的颜色，像流淌在皮肤上的血。

　　而新年的爆竹有着很红的外衣。

　　他在第三天回家，钥匙串儿在钥匙圈上轻轻撞了一下，叮，钥匙圈儿划了一下他的虎口，有点不易察觉的疼儿。他的手推开一面棕的门的时候，不自觉地瞥了下对面贴着对联的房门。
　　他的旧对联撕了一半在下面，但是并没有贴新的。
　　他把包扔下，直接下去了。
　　买好对联贴上门，才进来轻轻的吻一下小楼，你好，想我么？
　　小楼说，好久不见。

　　他记得他上次回家来时候对他说，好久不见。
　　而那甚至还没有几天。

　　他们轻轻的拥抱。每个人像拥抱对面的一团空气。
　　眼睛凝望在半空中不可知的一线。
　　他们感觉这一系列的步骤都是做滥的。熟练，并且俗气。

　　是的，新年是不俗气的，在农历六月过年是俗气的。
　　爱情不是俗气的，没有激情的爱情举动是很俗气的。

　　那只是复制。甚至够不上缅怀。

　　他们在初秋的九月也可以只眷恋对方身体的温暖。却在深冬的二月满足于室温了。
　　他们甚至不感到疲惫。只有爱情才令人感觉到衰老。背离会感觉年轻的。

　　他们深深刻刻的老去，这是一件好事，再好没有的事情。

　　他们相互背离着年轻，也不错的。至少相似的是爱情来临和离开，同样令人喜悦。他们可以欢喜的完成这一次爱情合作愉快。

　　是的，每一时刻都有无限的可能，每一秒都有无限的可能。当你望着这一刻，这一千的可能的时候，这是令人崩溃的，你觉得你的生活不再有任何希望。

　　所有的路都已铺好。所有的棋子都已摆好。所有的结局都已写好。所有的人都已死去。

　　双城轻轻的敲开家里门，手拉着一起和小楼往外跑。
　　干什么干什么啊？
　　我要买对联去啊，别人家都挂上了。看看这都几天了。
　　那你不回来，是我的事儿么？
　　是，是。看见我高兴吗？高兴就只管高兴啊，比想别的好。

　　…如果这样写来，这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小楼气愤愤的一甩手，谁要你管我了。
　　呵呵，双城一笑，行啊学会吵架了，来给哥哥再来一句。

　　你说这些个对联多无聊的，十年也不知道换一句词，就拿几个字颠倒着写。
　　你看这个福字好看还是那个？
　　你看这……

　　唉你怎么不理我啊。
　　你不理我三天，我还你3个小时。别动，还有两小时29分钟呢——
　　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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