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朝天子

　　第三十三章

　　「虎牙，你想複雜了。正如你所說的，影衛忠誠\的對象是皇權，不是我。今天我的身份是大監國，我甚至擁有了與皇上對等的皇權，但明天呢？又有誰能夠保證永遠和未來？掌握皇權最高峰的人叫皇帝，而那個人現在的名字叫展燁。這就是事實。」

　　展襄把這一切都視作與自己無關般淡淡的說。但虎牙和李闖都可從他古井無波的臉上，看出那一絲被刻意隱藏的無奈。

　　虎牙突然如夢初醒，吃驚的脫口道「難……難道…皇上想對付主子您？」太可恨了，枉主子一心一意的為他謀\權登位，現在位子都還沒坐暖，便想除掉主子了嗎？實在太可恥了﹗

　　「不是你想的那樣，他不會傷害我的。」雖然他是望著虎牙，但他眼底所映視的人卻不是眼前的虎牙，而是那一個他。

　　是的，他深信無論他做什麼，也不會危害他的性命，至少他還有這一點兒的自信。但沒有防礙他的性命的傷害，難道就不叫傷害嗎？展燁，你這個性倒是遺傳了十足你的親母，殘忍而且恨心﹗

　　今晚的夜空像極了他的心境，冷冷的寒風刺骨，厚厚的一層烏雲蓋月，連半絲明亮也透不進來，撥不走，吹不散。

　　在虎牙的帶路下，他們為了避開影衛及其他禁衛，而故意繞了幾個圈子的遠路。停停走走了差不多半個時辰，才到達天牢的看守大門。

　　天牢不愧為世上最暗無天日的地方，逕自一個不知名的士兵從這裡為他打開鐵門時，一股濕氣混和著的悶臭立即撲鼻而來。越往深處走，難忍的臭氣便越是濃烈。尿臭、腥臊、霉爛等的味道混在一起，實在叫人嘔心欲吐，腳底下每踏一步，都避免不了踩上濕滑墨黑色的臭水。

　　他匍自接到林勇暗中從宮中傳來的通知，便立即著手安排潛進來的事宜，因此現在雖是已時了，但他還是顆粒未進。但是也幸好如此，否則吃了也是白吃，他必然會把吃進肚子裏的東西都吐得乾乾淨淨。就是現在的他也感到滿嘴苦酸的泛吐之感。

　　從沒有踏進過天牢的展襄，終於明白這是一個怎麼可怕而討厭的地方。自小喜歡乾淨整潔的他在這兒多待的一秒也倍感難受。

　　但事實証明，人類果然是一種有很強適應力的生物。約莫兩刻鐘過後，雖他的眉頭還是微皺起來，但他已經適應了邁天可怕的臭味，甚至可說是處之泰然。雖然他的鼻子儼然被可怕臭氣給薰壞了。

　　「天牢的環境真不是人待的地方，這三天他們是怎麼過的？那些位高權重習慣享受奢華舒適安逸的大臣貴子們，能夠忍受得了嗎？」在一片死氣寂的牢中，展襄的聲音如銀鈴般響起。

　　聽見主子的提問，虎牙立即盡職的回答。「回主子，那些大臣們全都被關在另一邊廂，而且都是上層的位置，那邊的無論通風還是什麼的，都比這裏好得多，事實上那兒的環境跟普通大牢相差無幾。而那些逆賊\的情況我也探聽過了，他們也算安份，沒鬧出什麼事情來。」幸好他早已機警的特意查過，否則當主子問話時，他卻答不上半句，那他這個下屬還是不要再做下去的好了。

　　「唔。」展襄點點頭，很是滿意虎牙的機伶。虎牙的確是一個可做之材，或許該考慮過些日子後便把他調回身邊來，反正皇宮內的眼線也多的是，他所做的小動作也只有七天為限，就是穩瞞也是現在。等燁兒正式登基後，他也再沒有什麼事需要向『皇上』隠瞞了。

　　拐了一個彎子，出現在他們的面前是一面面積不大的密封牆壁，而牆壁的中央有一道陝窄的鐵門。

　　「到了主子，這兒便是水牢了，那個女人就是被關在裡面的。」

　　『水牢』是天牢的其中一間閉禁室，更可說是天牢的核心所在。在展夏皇朝立國起，歷代中就只有一級的欽命要犯才有資格榮幸地領敎水牢的滋味。

　　說得清晰一點，其實水牢只不過是一間密封的房間，房間的地面凹陷成一個小池，深約丈許，而儲在池中的水當然不會是一般清水，毋須仔細特意深究，絲絲腐化的味道便會隨著一片污黑的池水中，滲進所有人的嗅覺之中。

　　被關在水牢的犯人，跟被關在其他房間中所不同的地方，便是在這裡，沒有所謂的十大酷刑，因為沒有必要，根本毋須多此一舉。這裏的惡劣環境，永無休止的黑暗和恐懼，已經足以叫上世間上任何心志最為堅定的人都步向瘋狂。

　　沒有死，卻不像活，不能死亡，卻永遠絕望。沒日沒夜的等待，等待那一絲的光明，而伴隨著光明的是一次次的疼痛、抽打及鞭刑，然後又是一片黑暗的等待，周而復始，永不休止。人是害怕黑暗，渴望光明的生物。水牢的犯人在絕望之中祈待那一刻的光明，然後以扭曲歡喜心情來歡迎疼痛的來臨。

　　沒進過水牢的人，是不會明白在這兒的犯人是以多麼欣喜的心境來抑向痛楚，在瘋狂的邊沿利用一次次的痛來認明自己還是生存，還是清醒，還未有瘋癲，還算是一個人。

　　沒多久虎牙便打開了鐵門，門後是一個陝小的空間，這兒亮著一絲昏暗的燭光。而林勇則已在這兒等候多時了。

　　當他忽瞥來人便是展襄本人時，他立即下跪行了個禮「主子，那女人在奴才用刑後便招了。」

　　「嗯，我聽說了。你也不要跪了，起來吧。她現在的情況怎麼了？」當問及那女子時，展襄的語調明顯冷然起來。

　　「昏過去了，奴才用刑時有把持好力度，她決死不了的。」

　　他看著林勇只是過了幾天，臉頰便明顯的凹陷下去，即消瘦又疲憊的臉容，他實在感到一絲揮之不去的不忍和愧疚，嘴邊的話沒再多加思索便脫口而出。「對不起，林忠的死，我有推御不了的責任。」

　　「不……主子啊，是忠兒命薄，天命使然，怪不得別人的。」聽見展襄再明白不過的話，林勇立即雙眼通紅，老淚縱橫的啞聲道。

　　「你能想通便好。」久久，展襄才這麼的擱下這一句話。

　　「奴才曉得的。主子對奴才的心，奴才是心知肚明的。而且當年要不是得到主子的向太上皇求情，奴才全家都活不到今時今日。奴才的命是主子的，無論發生什麼事，就是主子立即要了奴才的命，奴才都不會哼出半聲﹗」林勇信誓担担，一臉坦然的跪在地上指天立誓道。

　　「好了好了，還不起來了？年紀都一大把了。你可讓虎牙看得快要掉眼了。」展襄故作輕鬆的道。在他旁邊的虎牙則咕嚕地暗想道，怎麼忽然拉上我，我那有掉眼哩。當然這句話，不但沒敢說出口，就連表露在臉上他也不敢。

　　「是奴才失態了。奴才這就把門打開。」說著他頃自用衣袖迅速的抺掉涕淚，掏出腰閒的鑰匙。未久『咦呀』一聲，滿是鏽漬的厚重鐵門，便給林勇使力推開。

　　林勇，這個侍候他多年的老奴，是他為數不多，最為放心信任的人之一。多年來彼此間已經漸漸習慣了的這種半主半從，亦師亦友的關係，他不希望失去他，也不希望有一天必須傷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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