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末行医记，病人是冲田总司

　　福泽抬起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拍抚着冲田因激动而略显紧绷的后背，极尽温柔地安慰着他。

　　“总司……我没事的。近藤先生还有土方先生，他们都有提前安排，会处理好一切的。你要相信他们，不要再想着一个人去战斗了，你身后还有新选组的大家啊。”

　　她不希望冲田总是逞强，明明大家都很在乎他，他不用独自承担一切的。

　　冲田沉默着，抱着她的力道却稍微放松了些。

　　他低下头，一想到她扭伤了脚还故作镇定，眉头不由得紧蹙，脸上满是懊恼和自责。

　　“抱歉，都是因为我太莽撞才害得你受伤。近藤先生和土方先生说得对，我做事有时候是太不顾后果了。”

　　他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带着少有的迟疑，“可我一想到……”

　　冲田的话戛然而止，没有说完。

　　福泽不知道他未尽的言语里，究竟是懊恼她撞见了坂本龙马，还是后怕她差点被激进派志士伤害，亦或是愤怒于伊东的刁难与怀疑。

　　“请不要这样说，怎么能怪你呢？是我自己穿着不习惯的木屐，跑得太急不小心扭伤的，和你没有关系。”

　　她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又用专业的口吻补充道，“再说了，我是医生，我比谁都清楚这伤只是普通的软组织损伤，看着肿得吓人，其实并不严重，好好休息几天就能恢复。”

　　感受到她话语里的宽慰，冲田紧绷的身体似乎终于放松了一些。

　　他缓缓松开了怀抱，但双手仍扶着她的肩膀，低头仔细端详着她的脸，像是在确认她真的没有大碍。

　　福泽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偏过头去。

　　“倒是你，别光顾着担心我。我再看看你的情况吧？这段时间忙着搬到西本愿寺，都没来得及为你复诊。”

　　之前他就告诉她，给他的那些肺结核特效药已经全部吃完了。

　　冲田顺从地在榻榻米上坐下，福泽也忍着脚踝的不适，跪坐在他面前，重新为他进行细致的检查。

　　她先是询问了他近日的症状，那些肺结核患者的典型症状几乎已经完全消失，他也不再咯血咳痰。

　　接着，她又仔细为他听诊了肺部的声音，之前所听到的湿性啰音似乎也没有了。

　　虽然在这里做不了痰检检测结核杆菌，但从身体整体的状态来评估，应该是已经痊愈。

　　只不过她还不能完全放下戒心，结核杆菌存在休眠体，即使自己带来的结核药还有一部分储备，也并不确定会不会有其他特殊状况发生。

　　她看着冲田一脸期待的眼神，实在不忍心把这后半段话告诉他，反正也不是一定会复发吧？

　　“虽然药可以不用再吃了，但身体机能想要完全恢复需要时间。平日里饮食还是要注意，多吃高蛋白的食物，像是鱼肉、鸡蛋、豆腐，不能挑食，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

　　冲田听到这话也很高兴，他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带着点狡黠的笑容，语气轻松地说道：“那么现在，福泽医生就不用再整天为我提心吊胆了吧？”

　　他顿了顿，目光炽热地看着她，“也许很多事情我们无法改变，会觉得无力。但是你看，治好了我的病，让我能继续活下去，这本身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证明有些事情，是可以被你改变的。”

　　即便是痊愈了，他想到的第一件事还是拿自己这个例子鼓励福泽。

　　是啊，她救回了原本历史上必然因肺结核而死的冲田，这难道不是对历史最有力的干预吗？

　　面对冲田直白的鼓励，她有些慌乱地低下头，掩饰着自己的失态，伸手轻轻推了推他。

　　“好、好了！诊断完了，你还是回去吧，别再在我这里待着了，免得又被哪个队士看到，明天又要传出什么‘冲田队长男女通吃’之类的奇怪谣言。”

　　她试图用玩笑来化解这越发暧昧的气氛。

　　冲田闻言，笑出了声，他倒是完全不在乎这些。

　　不过他还是站起身，在准备离开的时候回头，对她露出了一个孩童般纯粹的笑容。

　　“那我去巡逻了，晚上回来，我会买些金平糖带给医生的。”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福泽的房间，脚步声渐行渐远。

　　吃过午饭后，福泽刚收拾好碗筷，意想不到的是阿蕗来找她了。

　　“福泽医生，”阿蕗攥着袖子小心翼翼地说着，“我……我最近夜里总是睡不好，听说你的医术很好，就想来请教一下，有没有什么安神的法子呢？”

　　福泽看着她那略带憔悴的脸，心中那点因她与冲田亲近而产生的不自在，反倒被医者的本能压了下去。

　　她略微思索了一下，随后点点头，“请你稍等。”

　　福泽起身去了自己存放药材的小杂间，为了节省现代的药物她现在常常依赖于汉方药剂，因此为应对紧急情况而备了不少常用的药材。

　　她挑选了些晒干的艾草、干菊花还有一些桧木屑，又将自己平日晾晒的柑橘皮、柚子皮磨碎混入其中。

　　最后，她用一块干净的棉布，将这些混合好的香料包好，缝制成一个简单小巧的布包递给了阿蕗。

　　“睡前把这个放在枕边，香气有安神助眠的作用。”福泽又继续解释，“你平日里戴在身上，也有驱散蚊虫的功效。”

　　阿蕗接过布包，凑近闻了闻那混合的味道，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谢谢你，福泽医生！”

　　她小心地将布包收进怀里，再次道谢后才终于离开。

　　很快就到了傍晚时分，福泽因为脚伤未愈、行动不便，只能在自己房间附近的廊下，慢慢晾晒清洗好的绷带和衣物。

　　就在这时，她看到冲田巡逻回来了，他那身浅葱色的羽织在夕阳余晖下格外醒目。

　　几乎在同一时刻，阿蕗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像只欢快的小鸟似的迎了上去，手里还捧着一个木盘。

　　她笑容明媚，声音娇柔地喊道：“冲田大人，您回来啦！我听说您最喜欢吃甜食，这是我今天特意亲手做的豆沙团子，您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福泽离得有些距离，听不真切，只隐约看到阿蕗似乎伸手将团子递到了冲田嘴边，而冲田竟然微微低头，就着她的手尝了一口，随后还点了点头。

　　若是往常，冲田的反应大概是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走开了。

　　紧接着，福泽就看见冲田从怀中拿出了包着金平糖的小纸包，打开后分了一些给阿蕗。

　　那两人似乎还有说有笑，气氛融洽，好一会儿之后才各自分开。

　　这一幕，莫名让尽收眼底的福泽内心感到失落，她谈不上那是种什么感觉。

　　为什么之前一直对阿蕗冷淡回避的冲田，突然之间变得与她如此亲近？但她立刻告诫自己，她无权过问更没有资格干涉。

　　她只是默默收回目光，继续手中的动作，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冲田显然注意到正在洗衣服的福泽，朝着她走了过来，脸上还带着方才未散的笑意，手中拿着那个剩下的金平糖纸包，想要像往常一样递给她。

　　福泽却在他打算开口之前抢先一步，端起旁边装满湿衣服的木盆，用敬语刻意表现得疏远。

　　“冲田先生，如您所见，我还有许多绷带和衣服没有清洗晾晒，先失陪了。”

　　说完，她不等冲田反应，便端着沉重的木盆，忍着脚踝的不适，有些踉跄地转身离开，留下冲田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那包答应要带给她的金平糖，脸上写满了茫然与不解。

　　接下来的几天，因脚伤不便，福泽的活动范围大多局限于小范围内。

　　而冲田自那天之后似乎也变得忙碌，只是偶尔才会过来匆匆来问候一声，停留的时间很短。

　　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让福泽更加闷闷不乐。

　　这天午后，她抱着慵懒的小判坐在廊下晒太阳，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它柔软的毛发，望着庭院里茂盛的草木，不由得喃喃自语。

　　“呐，小判……你说，我是不是变了呢？”她像是在问猫，又像是在问自己，“变得，连自己都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小判只是舒服地喵呜了一声，继续在她怀里蹭了蹭。

　　福泽被自己的行为逗笑了，无奈地摇了摇头，将小判轻轻放下，慢慢站起身来。

　　“真是的，我居然无聊到和不会说话的猫聊天了，还是出去走一走吧。”

　　福泽慢慢踱到前院，远远地便看到冲田现在正在指导新入队的队士们练习剑术。

　　他神情专注，动作示范标准，阳光照在他身上，竟让她一时看的恍惚失神，直到看到阿蕗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小跑着来到场边。

　　待一段练习结束，阿蕗立刻迎上前，掏出自己的手帕，极其自然亲昵地伸手为冲田擦拭额角的汗水。

　　而他竟然没有避开，反而微微低下头配合着她的动作，嘴角甚至还扬起了一抹少年气的温柔笑意。

　　那一刻，福泽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扼住了，什么也说不出口，她仓促狼狈地想要离开这个让她感到窒息的地方。

　　她一瘸一拐地朝着屯所外走去，一边在内心苦笑着自嘲：福泽千夏，你究竟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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