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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性沟通
宋安秋下一次想起回周晏清消息,已经是傍晚了。
周晏清:我差点报警。
宋安秋:抱歉,忙着安抚我导,忘回消息了。
消失这么长时间周晏清也没想着说真的打电话过去关心一下,因为十之八九都是这家伙又在工位上摸鱼被姜临潮抓包了。
姜临潮当然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不至于对着组里的本科生发这么大的火。周晏清只当是小情侣之间的默契,压根也不打算放在心上。
周晏清:所以呢,你怎么安抚?
宋安秋发回来一张照片,烤肉店,海边那家,周晏清很熟悉。
周晏清:这不就是找个借口约会?
宋安秋:嘿嘿。
嘿你个头。
周晏清:约会半途还和我聊天?不怕你导收拾你?
宋安秋:什么?nonono!
她又发过来一张照片,画面里是陆子荫,正坐在宋安秋旁边。画框边缘还有一个人被截出去了,只留下一只手抓着陆子荫的袖子。
单手看消息的周晏清瞬间换成双手拿手机。
周晏清:?
一个问号,但是有无数个问题。
宋安秋:安抚我导是昨天的事情。
后来安抚到床上去了,忘了给周晏清汇报而已。
宋安秋:今天庆祝楚严河毕设完工,他也正式从羽协退休了。吃中餐。
周晏清:那我妹?
宋安秋:不是你让我们多照顾她?
周晏清:她旁边是谁?
宋安秋一愣,看了一眼旁边和陆子荫聊天的许映欢,又低头看手机。
周晏清铺垫半天,好几个问号,也无非只是为了让最后这个问题显得行云流水。
宋安秋想到昨天周晏清问的问题,挑眉坏笑。
宋安秋:你猜?
周晏清:许映欢。
宋安秋:不能是别人?
周晏清没有马上回。
旁边的姜临潮看到宋安秋看着手机笑,知道她没干好事,把碗里的肥肉悄悄挑到她碗里。
周晏清:不能。
宋安秋一愣。
宋安秋:这么笃定?
宋安秋:好吧,确实是许映欢。
宋安秋:周晏清同学,你控制欲好强。
宋安秋只是开玩笑,但周晏清却一本正经地回复。
周晏清:有吗?
有些问题,在意识到问出口之前,只是笑谈,不值一提。等到真的上了秤,才怎么都打不住。
宋安秋:有点。
宋安秋:对了,你妹今天摔了。我猜她没告诉你。
.
陆子荫确实摔了,把何平和其他人都吓了一跳。
不过玉德的草坪还算松软,没磕到哪里。只是腿上旧伤发作,痛了一阵。一时半会跑不动。
都是内伤,既不留痕,也不长痂。
她坐在桌边,时不时揉一揉,看上去没什么大碍。许映欢在她旁边说今天赵商良被你吓了一跳,我让他和你打一架。
就在这个时候,周晏清的消息进来了。
陆子荫抬手打断许映欢:“我回个消息。”
许映欢问都不问就翻白眼:“死姐控。”
周晏清:在干嘛?
陆子荫:吃饭。
刚点下发送,陆子荫的手指就僵住了,暗叫不妙。
周晏清:和宋安秋他们?
完了。
虽然陆子荫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心虚。眼睛飞快地眨了几下。
陆子荫:我忘记和你说了。
周晏清:你就不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拜陆子荫所赐,周晏清也学会了旁敲侧击,暗戳戳。
陆子荫心说这根本不是重点吧。
她看了一眼旁边,宋安秋看着碗里的肥肉面露难色。
陆子荫:安秋姐?
周晏清:嗯。
周晏清:那你猜,她还和我说了什么?
戳戳戳戳戳。
陆子荫揉了揉腿,摸了一下耳朵。
陆子荫:我没事。
周晏清:真没事?
陆子荫:真没事。
周晏清:回去拍张照片给我,我要检查。
陆子荫:好。
陆子荫:但晏清姐你也不是医生……
周晏清:那我就不能检查了?
陆子荫:没。
陆子荫:我知道了。
也许只是错觉。陆子荫在某一瞬间会觉得,周晏清变得更喜欢撒娇了。
或许周晏清一直都是这样的,像个孩子一样。周晏清在她们重逢的第一天就说过这样的话。
可过去太久太久,周晏清其实也只是在陆子荫面前露出这一面而已。和她的朋友们在一起的时候,周晏清总是要更成熟一些,更自若一些,更遥不可及一些。
但在陆子荫这里,周晏清总是会忘记提醒她,那横亘在河流中的,名为时间的鸿沟。
周晏清:嗯,我还有事,你先吃饭去吧。
过了一会,周晏清又补充。
周晏清:不准喝酒。
.
好心提醒,旧事重提。
“陆子荫。”
陆子荫放下手机,看到许映欢一本正经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许映欢刚打算说些什么,挠挠头,咂咂嘴,放弃了。
宋安秋一转头看到陆子荫,先是一愣,然后第一反应是满地找酒。
许映欢终于绷不住笑起来。
“你脸太红了。”她戳了戳自己的脸。
当然没人知道陆子荫想到了什么,陆子荫自己也不愿意回想。
饭桌那边,有点上头的楚严河正在发呆,面对着满朝闹腾的文武百官,会长大人嘴里一根鸭掌吃了半年。
还是姜临潮照顾他,找他搭话:“想什么呢?”
楚严河回过神:“想到我这就快毕业了,有点唏嘘。”
“你不去李陈钊那读研?”姜临潮笑,“毕业还早呢。”
“话是这么说。”楚严河挠挠头,“不过我最近也在想,读研也未必是好事。”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了一眼旁边正在和其他人吹水的宋安秋,才又看向姜临潮。后知后觉地说:“啊,我没啥别的意思。”语气平淡,也没什么抱歉的意思。
“理解。”姜临潮倒是很懂。
“而且你看啊,我其实也没干过啥,在羽协干了三年多,大四了一拍脑门就去找老师,一边蹲实验室一边考研。说不上坏,但其实也没多好。”
“怎么突然开始伤春悲秋了?”宋安秋回过神,发现聚餐的主角在感慨人生。
“我没伤春悲秋啊,我哪里伤春悲秋了。”楚严河反驳,“你嫂子最近读书也不太顺,我们两个就经常电话里聊这些。你们这种天天腻在一起的当然不懂我们什么感觉。——哦,小陆同学应该知道。”
陆子荫没想到这个环节还能Q到自己,脑袋一缩,稀里糊涂地点点头。
她知道吗?她知道的。
但楚严河其实不知道她知道。
她到底知不知道?
“总感觉这句话怪怪的。”许映欢砸吧半天,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楚严河有点喝醉了。姜临潮上一秒还打算拍拍他的肩说别想那么多,下一秒就听到他接着说:“不过我前段时间也听李陈钊和周晏清提过,如果她愿意,也可以推荐她出国读研。她很有能力的。”
没人接话,所有人很默契地先看向陆子荫。
宋安秋一看就知道,周晏清没和陆子荫提起过这件事。
陆子荫稍稍露出惊讶的表情,笑了一下,也没回答,就低头吃饭。
奇怪的氛围。满桌人都这么觉得。
楚严河本科毕业在即,周晏清在海外项目推得四平八稳,沈叙这几天出外地跟组没空赶回来,宋安秋晋升会长,姜临潮职称审核顺利,许映欢成绩进步,陆子荫稳坐年级第一。
就像故事里写的那样,所有人都很顺利,所有人都前程似锦。
但陆子荫莫名有些不安。一点点。
还是像故事里写的那样,少年们长大,散开,来日方长,而各奔东西。
又会去哪里呢?
陆子荫只知道,现在想这个有点太早了。所以她只是揉了揉腿。
宋安秋终于忍不住,开了瓶酒给自己和楚严河满上。
“哎不管那么多,喝酒喝酒,祝大家都前程似锦!”
.
周晏清收拾收拾东西离开实验室,刚好看到学校里的钟楼遮住了夕阳。云一片一片地涂抹在天空上。
她消息栏里,陆子荫给她发了一条安全到家的消息。随后跟了一张照片,是换上短裤的陆子荫拍的双腿。线条匀称,白白净净,除了一条还若隐若现的划痕,看不出什么受伤的痕迹。
周晏清不知道自己其实咽了一口唾沫。
朋友圈里,宋安秋发了一张照片,是饭桌。很刻意地把画面里本应该有的姜临潮的手截掉了。
姜临潮也发了一张,不过内容只是一轮月亮。四月过半,只剩下一条柳叶。
周晏清习惯性点赞,过了好一会突然收到了秋扬发过来的消息。
秋扬:你认识姜临潮?
周晏清眨眨眼。她正好回到公寓,关上门后才划出去重看朋友圈,姜临潮的点赞列表里,秋扬也在上面。
周晏清:我也想问。
秋扬:徐乘没跟我提过啊。
秋扬:她现在在怀大?教书?
周晏清:你们认识?
秋扬过了很久都没回消息。
等到周晏清用才买的热水壶烧了壶水,她才回。
秋扬:算吧。
除了陆子荫的事情,周晏清总是很敏锐。
周晏清:她是我隔壁组的导师。
但她很克制地回答。
秋扬:哦哦。
秋扬:她以前就在这学校读书,偶尔来我这喝酒。
秋扬:那时候酒馆刚搞起来,她还挺照顾我生意的。
周晏清看了一眼窗外,那个钟楼已经飘在了很远的地方,变成了一个孤单的影子。
她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两个人“嗯”了几声后,没了下文。
周晏清没追着问,就收到陆子荫新发过来的消息。
陆子荫:忙完了吗?
周晏清耳朵动了动,喝了口水,抿了抿嘴唇。
周晏清:刚回公寓,准备先洗个澡。
周晏清:快睡了?
陆子荫:嗯。
“对方正在输入中”。持续了很久,但直到消失,都没有发出来一个字。又过了一会,陆子荫的新消息才发过来。
陆子荫:方便打电话吗?
周晏清笑,熟练地在通讯录里找到那个名字,直接拨了过去。
.
“喂?”
陆子荫抱着玩偶,躺在床上,背靠着墙。电话那头传来周晏清的声音。
“喂。”周晏清补了一句,“晚上好。”
“晚上好。”
“看你腿上还有点痕迹,不影响跑动?”
“我没事的。”陆子荫抓着玩偶的那只手,捏了捏。
“那我换个问法。”周晏清顿了一下,“第几名?”
“第二名。”
“这么厉害。”周晏清浮夸地夸赞,两个人都在笑。
笑完之后,陆子荫才悄悄弹了弹舌头:“你那边,进度怎么样?”
“嗯……挺顺利的。”周晏清思考了一会,“在忙一阵子,估计就差不多了。”
“那什么时候回来?”
周晏清没吭声。
大陆的另一头,她靠在桌子上,垂下的那只手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夕阳正在收敛光芒,时间飞速萎缩。
她不用扳指头就能算出来。来不及。
“五月中,十几号。”
所以很简单地回答。
“嗯。”陆子荫也答得很简单。
干涩的沉默。逼得周晏清又喝了两口水。
“感觉怎么样?”
周晏清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啊?”
“就……那边的环境,什么的。”陆子荫也不知道怎么说。她本就没想好措辞。
杬州已经是陆子荫走过最远的地方了。她只能靠着网络和书本想象另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周晏清行走在不一样的街道上,也一定会遇到不一样的人。
那些事情就算陆子荫问,周晏清也没办法全部讲述一遍。因为如此琐碎,从来无法事无巨细。
所以我们把这样的距离称为遥远。
“呃,一般吧。”周晏清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听一句答一句。
对话又卡住了。
周晏清明显感觉到陆子荫有话想说,但她只听到对面的两段呼出的气旋。
“你会考虑出国留学吗?”陆子荫。
听上去是那种咬咬牙的时候咬到了舌头说出来的话。
“还没想好呢……”周晏清咂咂嘴,“而且我还没考雅思。”
“哦。”
陆子荫抱着玩偶躺下,声音瓮里瓮气。
“楚严河说,你导师和你聊过这事。”
周晏清一愣,眼角抽了抽。
这帮人怎么这么热衷于出卖队友!?
“他只是提了一下,我还没给他答复。”但她连忙说,就像是在安抚。
“嗯。”陆子荫躺在床上,缩成一团,“我只是问问。”只是问问。
藏不住的幽怨,总有几滴会随着气声飘到大陆尽头。
“你……希望我出国吗?”
周晏清突然问。
然后那一阵气声便颤抖了几分。
“晏清姐不该问我这个问题。”
几个月前,陆子荫也说过完全一样的话。她的想法没有变。
“如果我离开,你会不开心吗?”
但周晏清的想法变了,哪怕只有一点点,都足以让她看着彻底沉没的夕阳,小声问出这个问题。
吸气声。在安静的夜晚里变得格外明显。
“这个问题,更不应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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