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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门锁发出轻响,裴俨率先走进去,将袋子放在玄关柜上,弯腰换鞋。温夜澜跟进来,也低头换回那双属于他的拖鞋。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客厅,然后,整个人顿住了。
不太对。
早上离开时还宽敞简洁的客厅,此刻多了许多……不属于这个空间的东西。
昨天坐过的沙发被细心的铺上了羊绒毯。茶几一角,放着他常用的那个深蓝色保温杯,旁边还有一本他带来的地质学期刊。靠近阳台的躺椅边,立着他的小行李箱,箱口没完全合拢,露出里面折叠的衣物边角。就连电视柜旁那个原本空着的角落,不知何时多了个简易的立式书架,上面歪歪斜斜放了几本他的专业书和资料夹。
这些东西不多,也不杂乱,只是因为出现在这里才显得如此突兀,扎眼。
裴俨换好鞋,正将买来的东西分门别类往厨房搬运,似乎没注意到温夜澜的愣怔。
温夜澜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蛋糕盒,发出轻微的窸窣声。他喉咙有些发干,一种混合着不安和一丝被冒犯到的情绪缓慢升腾。这算什么?他不过暂住两晚,裴俨就把他的东西像宣示主权一样摆得到处都是?
“裴俨。”他开口,声音比平时干涩。
“嗯?”裴俨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一盒草莓,神情自然,“怎么了?先把东西放下,一会儿捏坏了你吃什么”
温夜澜没动,他看着裴俨,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静,但话里的意思清晰明确:“我的东西……是你叫人准备的?我就在这儿住两天,过年前就回去了。”他顿了顿,补充道,“你不用这么麻烦。”
空气安静了几秒。
裴俨脸上的笑意淡去了一些,他拿着草莓走出来,在离温夜澜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扫过客厅里那些多余的物品,又落回温夜澜努力绷紧的脸上。
“麻烦?”裴俨重复了一遍,嘴角扯了一下,但算不上是笑,“你觉得这是麻烦?”
温夜澜抿了抿唇,没接话。他觉得裴俨应该懂他的意思。像裴俨这样的人,过年自然有他的去处,偌大的家族,热闹的聚会,觥筹交错的朋友局。自己这个临时落脚、关系不明不白的客人,实在不应该留下太多痕迹,更不该让对方花费心思做这些看似贴心、实则越界的安排。
裴俨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转身又回了厨房。温夜澜听到水流声,接着是打开橱柜、取出杯子的声音。没过多久,裴俨手里拿着两个高脚杯和一瓶开好的红酒走出来。
深红色的液体在透明杯壁里晃荡。他拿起其中一杯,走向温夜澜,递过去。
“拿着。”裴俨的语气不容拒绝。
温夜澜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冰凉的杯壁握在手里,带着红酒特有的醇厚气息。
裴俨自己拿着另一杯,却没有喝,只是用手指缓缓转动着杯脚。他走到落地窗前,背对着温夜澜,看着窗外下午略显灰白的天光。
“温夜澜,”他开口,声音不高,和平日里的张扬戏谑或宠溺都不同,带着一种罕见的无可奈何的沉稳,“你是不是觉得,我这种富二代,过年就得和一大家子人,或者一群狐朋狗友,聚在某个金碧辉煌的地方,虚情假意地推杯换盏,才算正常?”
温夜澜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他没有否认,因为这确实是他潜意识里的想法。
裴俨轻笑了一声,有些无奈。“那你可能想错了。至少,我家不是那样。”
他转过身,倚靠在窗边的矮柜上,目光平静地看向温夜澜。“我爸妈,感情很好。好到有点……过分。从我记事起,他们就把二人世界看得比什么都重。过年过节,除非是推不掉的重要家族宴会,他们露个面就走。其他时间,他们更乐意自己出去过。环游世界,去某个小岛,或者就找个清静的地方待着。用我妈的话说,臭小子已经大了,该学会自己找乐子了,别打扰我们谈恋爱。”
温夜澜愣住了。他完全没想过会是这种情况。在他的认知里,所谓的豪门,即便内部有再多纷争,表面上的团圆和热闹总是必要的仪式。裴俨描述的画面,与他想象的截然不同。
裴俨喝了一口酒,:“所以,我从小就很独立。不是被迫独立,是他们就有意识这么培养。自己安排时间,自己处理基本生活,包括,学做饭。”他嘴角弯了弯,这次带了点真实的弧度,“一开始是兴趣,后来发现,能把自己照顾好的感觉,不错。至少饿不着。”
“至于朋友,”裴俨晃了晃酒杯,“林墨他们,你也见过。热闹是热闹,但说白了,聚在一起也就是那些消遣。有没有他们,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温夜澜脸上,观察着他的反应。“所以,过年怎么过,对我来说,真没什么所谓。可以叫几个人出来瞎闹腾,也可以就自己待着,清静。”他向前走了两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声音压低了些,“当然,如果……如果你愿意,就我们两个过,也行。”
最后这句话,他说得很轻,但很坚定。
温夜澜的心怦怦跳着。他垂下眼帘,盯着杯中的酒液,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裴俨的这番话,搅乱了他所有既定的印象。原来这个人,并非他想象中那种浸泡在家族荫庇和浮华社交里长大的典型纨绔。更不是小时候霸凌他的那些混不吝,他话中的背景,让温夜澜感到陌生,又隐隐被触动。
他想起裴俨在厨房熟练的背影,想起那些恰到好处的早餐,想起客卧里那些新准备却无比合他心意的毛绒玩具……这些细节,忽然有了更具体的来处。
“你……”温夜澜抬起头,想问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他发现自己对裴俨的了解,确实少得可怜。过去,他看到的更多是裴俨强势介入他生活的那一面,是那个在商场上手段雷霆、在情感上直白迫人的裴俨。而此刻站在他面前,平静讲述着自己家庭和过去的男人,显得既熟悉,又陌生。
裴俨看着温夜澜眼中一闪而过的探究和犹豫,心中那点闷气消散了不少。温夜澜在试着了解他,哪怕只是出于好奇,这也是进步。
他走回吧台,把酒杯放下,又拿出醒酒器,将剩余的酒倒进去,动作不紧不慢。“是不是觉得,我跟你以前想的……不太一样?”他问,语气恢复了平常那种略带懒散的调子。
温夜澜诚实地点了点头。
裴俨笑了笑,重新拿起酒杯,走回沙发边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酒慢慢喝,故事……可以慢慢讲。”
温夜澜犹豫了片刻,还是走过去,在沙发另一端坐下。他小口抿了一下红酒,醇香微涩的口感在舌尖化开。
温夜澜组织着语言,目光落在自己交握的手上,“手段强硬是因为环境,商场就是那样?”
“嗯。”裴俨靠在沙发里,长腿舒展,“裴家的生意做得不小,盯着的人也多。我接手得早,二十出头就被我爸扔进集团最复杂的部门磨炼。那里头,老狐狸多得是,表面笑脸相迎,背地里捅刀子的手段层出不穷。你不够狠,不够快,不够决断,明天可能就被吞得骨头都不剩。那种地方,讲温情,讲退让,就是自寻死路。”
他转动着酒杯,眼神有些放空,仿佛在回忆那些并不轻松的过往。“时间长了,这种行事方式就成了习惯。遇到问题,第一时间想的就是怎么用最有效、最直接的方式解决掉,扫清障碍。可能……确实会显得不近人情。”
他看向温夜澜,眼神变得认真:“但温夜澜,你得知道,那是对外人,对竞争对手,对商场上的规则。对你……”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我不是想对你用那些手段。我只是……习惯了那种思维模式。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看到你受欺负,我就想立刻把那些让你难受的人和事都清理干净,给你一个干干净净的环境。可能方式确实激烈了点,没考虑到你的感受,让你觉得害怕,或者被冒犯。这是我的问题。”
“我没有……觉得被冒犯。”温夜澜低声说,更像是在对自己解释,“只是不太习惯。”不习惯有人这样不计代价、不问后果地为他出头,不习惯这种近乎蛮横的保护。
“不习惯没关系。”裴俨的声音缓和下来,“我们可以慢慢来。你可以告诉我,哪些方式你不喜欢,哪些事情让你不舒服。我尽量改。”
温夜澜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过年前就回去”,或许也带着某种试探,在给自己留后路。而裴俨没有生气,没有强行挽留,而是用这种方式,向他坦诚相待。
客厅里再次安静下来。
裴俨看温夜澜不再像刚才那样充满紧绷,便又起了话头,语气轻松了些:“还想听点什么?比如……我小时候的糗事?”
温夜澜抬眼看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他确实对裴俨的过去产生了好奇。更重要的是,他自己的童年苍白得像一张纸,除了孤寂、忽视和偶尔的恶意,几乎没有留下什么鲜亮的、有趣的色彩。
听别人讲述一个截然不同的、热闹的童年,对他而言,有种陌生的吸引力。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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