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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日殊死(2)
晏楼晃了两下头,想挤出最后的清醒。
双手紧握剑柄,指心与那剑眼上的每一条纹路连结契合。用尽手中最后一丝的力,那剑终于被拔出,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中。
仅剩的几个侍卫本就是行将就木,不过片刻厮杀就已全部倒在了血泊中。
那群贼人试图探囊取物般尽数将晏楼围了起来,她和层层黑衣的中间躺满了毙于剑刃下的死尸。
堆得越来越多,引得后面的刺客再想冲锋却多了重重阻碍。
刺鼻的腥味连同这炽热的空气一般将那些人全都异化,眼中对猎物的渴望教唆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完成对死亡的奔赴。
气力几乎尽失的晏楼知道了她的剑已经流下了最后一滴血。
就在她准备自我了断的刹那,耳畔突然传来轰隆的马蹄声。伴随着震彻山林的怒吼,那阵仗越来越近:
“保护吴王!”
“是师傅…”垂落的眼眸瞬间有了光色,晏楼认出了那人的声音。
那道道素白袴褶一副摧枯拉朽之势,恍如秋风扫落叶一般,那些围攻晏楼的刺客瞬间便被冲击得七零八落。
许是被突然杀出来的禁军彻底乱了分寸,方才还占据绝对上风的刺客却如丧家之犬四处逃窜,不过一瞬战马上的刀光就让他们成为了立地亡魂。
眼前的景象变了天,殒命的号角停止了它的吹奏。
模糊的视线让晏楼无法看得真切,只瞧得一个身影在她的眼前下了马,正向她而来。
“师傅…”晏楼虚声唤着。
“殿下可有受伤?”
晏楼面色苍白强撑着气息,示意高相枫看向左肩上那道血糊的口子。渗出周边的血迹已经干了,只有那撕裂的玄黑之处触目惊心。
容不得半刻迟疑,高相枫迅速将晏楼抱上了马,唤回正在清理这惨烈现场的禁军:
“以防后面还有刺客,现在全部上马随我下山。”
“遵命。”
一路疾驰直达下山的路并非坦途,等着她们的却不再是黑衣刺客。
还未出山脚之时就见远处乌泱泱一大队人马,看起来在那处等候已久。
当淮王的目光落在高相枫怀中的晏楼时,脸色变得一股怪异之态。只见淮王的嘴里好似说了什么,她们因为隔得太远无法听清。
高相枫挥手命令身后所有人停下,眼神警惕地看着淮王。
眼瞅着目标没有靠近,那人勒马上前,还故作几分惊急:
“三妹这是受伤了?幸得高将军相救,快将三妹交于我吧,我那儿有上好的名医。”
这昭然若揭的居心攀上了那虚伪的嘴脸,却自然地浑若天成。
人马悬殊,高相枫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多谢殿下好意。”她看着淮王,六个字说得很是隆重。
“只是吴王如今身子有些不适,不便再来回颠簸,还请殿下放行。”
高相枫人刚说完,策马示意禁军跟上她的脚步。
“站住!”
淮王见高相枫转眼就要过去,急忙厉声喝止道:“本王的教令你也敢违背吗?!我们晏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得上你做主了。”
“殿下是指晏家什么事?”高相枫转过头,满眼讽刺地看向淮王。
“你!”淮王被这句话呛得语无伦次,愤怒地拔出剑指向她。
气氛在这一瞬间紧绷到极致,两队人马剑拔弩张,只待一声令下后又是一场拼杀。
山风呼啸席卷着旗帜,血雨在这一日洒了满路。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洪亮的传呼让高相枫终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陛下驾到!”
这个声音瞬间击破了刀光血影的对峙。所有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一改嗜杀之色,迅速翻身下马跪在地上山呼请安: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起来吧。”
在内官簇拥下的皇帝一身赤黄圆袍,她背着手,身后跟着季梧。
皇帝扫过一眼众人。晏楼尚且存有最后一丝清醒,但那紧皱的眉头和死死盯着淮王的眼睛,哪怕她只能看见一个十分模糊的轮廓。
皇帝立时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楼儿受伤了?”
高相枫小心扶着她:“吴王似是中了毒箭,还请陛下传太医!”
皇帝一个眼神看向身侧:“艾纵,把吴王带回行营,速速传太医来。”
“遵旨!”
晏楼的状态看起来已是无法行走,艾纵领着几名宫人小心翼翼地背过晏楼。晏楼被带走时,微弱的喘息声下只剩紧盯着淮王的怒目横眉。
艾纵带着人走后,皇帝的目光随即便阴沉地落在高相枫身后的那些人。她没有严声,却有着令人心悸的压迫:“这些人也是长安带来的?”
还没等到该回答的人开口,淮王就已抢了先,他以最快的速度跪着挪到皇帝跟前:“启禀陛下,高相枫明明无诏随侍却出现在行营,儿臣请治高相枫欺君之罪。”
此次秋狝的名单上的确没有高相枫,但皇帝并没有问她何故在此,淮王以为自己抓到了一个可靠的把柄。
皇帝侧过身看向季梧,心领神会的她解释道:“高将军奉了太子的手令来送加急文书,方才陛下正与臣等在幄殿商议此事。”
这个解释显然把淮王接下来已经准备好的说辞堵得死死的,原本一脸义愤填膺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眼中满是没想到的错愕。他显然没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陷阱,竟闹了一个笑话。
自从此前大司马谋反的事后,皇帝对禁军的把控高度敏感。高相枫出身军中,自也是知道的。她身子几度紧绷,却也不愿出卖太子:
“军情紧急,臣担心送文不力,臣便求太子殿下赐了些随护。”
这个理由在皇帝面前脆弱得一碰就碎。实际上她并不在乎任何说辞,她在乎的是眼前这个人确实动了禁军,动了她的底线。
皇帝眼神越发阴郁地打量着高相枫,带着审视的意味:“季梧,你觉得呢。”
联想到方才文书的内容,季梧看出了此刻皇帝眼中的猜忌,却还是劝道:“陛下,如今北胡的人都在这儿,不得不为长远计。”
皇帝听完未置一词。
淮王以为皇帝要大发雷霆,正准备看高相枫的好戏。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如何添油加醋,将太子也拉下水。
谁知皇帝只是盯着高相枫半晌,转身离去之前嘱咐了另外一件事:“你明日一早带晏楼回京,京师的条件更好些。”
皇帝竟是什么责罚也没有,淮王感到不可置信。他不死心地跟上前想要说些什么,却不料皇帝突然看向他,那阴冷的脸色让他背脊刺寒怔在原地。
只见御驾离开后季梧竟还在这里,淮王便把救助的机会放到了她身上。只是季梧是太子的姑母,他往日里总是不得机会与之拉进关系,他深知季梧为人正直断不会徇私,所以也很渴求能够偶尔得到季司徒的指点迷津。
“司徒大人。”淮王一脸挚恳小声唤着季梧。
“殿下,”季梧颔首应了一下,看起来像是等着淮王找她很久了,“若是山上有什么不干净的,还望殿下派人尽快处理了。”
这话一下子在淮王脑中炸开,莫非季梧知道什么了?心虚使得他乱了心神,表上面却还嘴硬道:
“司徒大人这话,我听不明白。”
“吴王遇险,殿下作为手足至亲料理善后乃是天经地义。再者…”下一句话让淮王彻底卸下了戒备,“殿下此举堂堂正正,日后若有人提及此事,自然不惧那起子闲话。”
淮王瞬间舒了眉眼,揖手笑道:“多谢司徒大人。”
好在晏楼及时把那支毒箭拔了出来,伤口所中之毒并不深,太医吩咐只需按时内服外敷进药半月即刻。
只是回到吴王府的时候,她还是一直昏睡着。
虽说太医每日都会开了药送来,但晏楼喝药的效率却十分糟糕。有时候即便勉强喂进去两勺,也会吐出一勺,这让所有人都心急如焚。
看着床榻上瘦削苍白的晏楼,焦灼在景忬的内心持续翻滚,但她什么也没说。倒是听岚守在旁边,那抽涩的语气听不出已经哭了多久:“殿下你不能不喝药啊…”
这样下去不行。
景忬看向听岚,眼神有些不自然侧面示意道:“你去看看晚上的药开始熬了吗。”
那人已经通过眼神告诉她的意思,听岚点头后离开了屋子,将空间留给了她们二人。
只有这个时候,景忬才敢稍有外露自己的心意。她轻抚过晏楼的脸,眼里瞬间蓄满了泪光,留不住的每一滴眼泪都是她无尽的悔意。
如果能早些送出那封信,也许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她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晏楼扶靠在枕上。她舀起一勺药汁放入嘴里,那丝苦涩立时便粗鲁地钻入她的舌尖,涩得她眉心微蹙。她没有咽下去,而是调好姿势慢慢俯下身,只待唇齿间相触的温热后,她将药汁一点点地推入晏楼的口中。
一点一滴地把所有交给她,晏楼的喉咙艰难地滚动着。
她终于没有再吐出来。
就这样一次一次地交付,直到那一碗药终于见了底。
晏楼醒来的时候,自回京已经过去了两日。
她只觉得全身酸麻无力,四肢沉重得抬不起分毫。她试图动弹几次,却发现连简单地起身都很是吃力。
就在这时景忬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看到正试图挣扎着起身的晏楼,她连忙上前放下药碗,按住了她:
“太医说了,现在还不能下床走动。”
晏楼没有说话,也没有看着她,那双往日深邃眼眸此刻却冷得像个冰窟,却没有一丝温度。
她的反应也使景忬僵了一下,这会儿也顾不得其它。
这表面的和平坚持了不到半晌。
当她把药喂到嘴边时,晏楼却没有张开嘴,反而是盯着她冷眼道:
“看到我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晏楼很难不把悬鸿池的事和朗薄联系在一起。
景忬愣了一下,只是眼中没有丝毫错愕。她没有正面回答晏楼的问题,而是姿态放得很低,小声安抚道:“先把药喝了,好吗?”
晏楼没有丝毫退让,甚至有些近乎偏执:“我问你是不是很失望啊。”
景忬的思绪也渐渐回到了现实,她放下药勺无奈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你不清楚吗!”晏楼眼中的怒火瞬间旺盛起来,她再也无法忍受这种虚伪的平静,她猛地抬手一把便打翻了景忬手中的那碗药,此刻那深色的药液如同她此刻心中肆意的怒火。
“你给我走,”她沉声嘶吼着,一字一句说得很是用力,“我不想看见你。”
景忬怔怔地盯着那几近破碎的碗,又看向晏楼那近乎疯狂的眼神,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而当她意识到似乎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快要逃离掌控时,她才逼迫自己的脸色瞬间变得冰冷,毫不犹豫地转身便要离开。
对着那道决绝的背影,晏楼方才的盛怒瞬间便化为一股巨大的恐慌。
“景!”
极度的情绪反转下让她几乎是哑了嗓子,她顾不得身上的剧痛挣扎着要下床,试图去追回那快要消失的人影。
然而还未等她迈出一步,整个人便如不受控制般向地面重重摔去。
这痛感虽远不如那日的毒箭,却让她的眼泪下意识地夺眶而出。
方才还想着逃离,那一声吃痛让景忬几乎是失控地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蜷缩在地的那人,一手捂着受伤的左肩,另一只手无力地撑着地面。
那双眼睛里早已没有了愤恨,而是令人心碎的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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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梧就是第一章的季於,之前有宝宝说名字生僻字太多,在这儿暂时改一下,等到完结了会再修改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