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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执念
妖市街道上的两旁店铺林立，各色奇珍异宝在灯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食物香、妖异香料和各种精怪气息混杂在空气里，叫卖声、谈笑声、醉醺醺的嘶吼交织成一片奇特的喧嚣。
晏雪临走在前面，一身藏青色锦袍，金丝飞鸟纹随步伐若隐若现。半截面纱掩住了他过于招摇的脸庞，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
柳重焰落后半步，目光落在那道身影上，唇角勾起笑意。
“阁主平日的红衣明艳夺目，换了这身藏青配金蓝，倒是贵气沉稳，别有一番风致。”
精心的搭配得了赞许，晏雪临的尾巴不自控的就晃了晃，他瞥向柳重焰：“油嘴滑舌。”
“就当是阁主夸我了～”
两人并肩融入熙攘的妖群，静静走着，流光溢彩的灯笼在头顶摇晃。
柳重焰看着这光怪陆离的景象，阵阵喧嚣声中，心神都有些恍惚。
“妖族的世界……倒比我见过的人间热闹多了，”他低声感叹，“人间常说盛景繁华，却也不知这妖市夜景也算得上烟火人……妖间？”
“人间没这么多牛鬼蛇神。”晏雪临下意识反驳，一个侧身避开踉跄撞来的醉妖，皱了皱眉。
话出口后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认真：“你们人族，短短数十载春秋，过得比妖族有滋有味多了。虽人族之中也不乏奸恶……但大多本性纯良，心思简单，不像妖族。”
这番评价出柳重焰意料，他讶异看向狐妖：“真没想到，阁主对人族评价这么高吗？比妖族还高？”
随即又焕然大悟道：“也是，那些妖族向来鄙视的剑术和符咒之法阁主都会了，想必阁主也不会多仇恨人族……”
晏雪临不置可否，轻哼一声。
“可前些日子声势浩大要围剿您的仙门，还有我这个图谋不轨的小骗子，可都是人族——就算如此，阁主也不恼怒吗？”
晏雪临脚步放缓，微微垂眼。
“仙门视我为祸乱人间的妖邪，为护佑凡人讨伐我；你为求在妖兽爪下活命、为求变强欺瞒我……立场不同，谁都没错。我厌恶的，只是随意拿他人性命做棋子的谒天司。”
他抬眼望向喧嚣街道，那些忙碌、争抢、笑闹的妖影，落在他眼中似乎蒙着一层微光。
“说来似乎很可笑，我信人性本善。”
晏雪临声音轻得像风。
“可人，一旦掌力握权，‘善’就极易扭曲。力量能护人，更能蒙眼，让人恃强凌弱，颠倒是非……”
话锋一转，带着不满，他指尖隔着衣料轻戳柳重焰胸口，力道不重却幽幽含着控诉意味：“你看，你们人族的仙门，就总是不分青红皂白，什么脏水都往我头上泼……还，有，你，”
他语气加重，“为了变强，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第一日就敢不知死活来招惹我？？”
柳重焰被他这一连串话说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眨了眨眼，反问道：“阁主……这是在说教我？”
“哼，”晏雪临鼻子里哼出一声，面纱微动，“只是陈述事实。”
柳重焰故作深沉长叹：“说得我都惭愧了。胆大无脑、油嘴滑舌、满心贪欲……这就是我在阁主心中的形象吧。”
他摊手，一副认命样。
“你才知道？”晏雪临毫不留情。
柳重焰却突然想到什么，笑着凑近：“可我看阁主小时候，分明不是这么想的啊？真看不出，当年那个被欺负了就偷下泻药、专挑人修炼关键时刻捣乱的小狐狸，如今竟成长得如此深明大义、悲天悯唔唔——！”
晏雪临像被踩了尾巴，猛地转身！闪电般捂住了柳重焰那张讨嫌的嘴！
动作带起的微风拂动了他耳边发丝。掌心传来的温热气息让晏雪临心头一跳，随即涌上更强烈的羞恼——这混账！当街揭他老底？？
柳重焰惊讶得瞪大了眼，直直望进那双因羞怒而灼亮的眼眸里。
瞬间凝固。只余心跳和喧闹背景音。
柳重焰突然不怀好意的弯了弯眼睛。
他竟伸出舌尖，迅速在那带着淡淡莲香的温热掌心上——舔了一下！
晏雪临猛地倒吸冷气，几乎尖叫着缩回手！
“你？？？！！”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手掌，又猛地瞪向柳重焰，面纱也遮不住他震惊的表情和瞬间爆红的耳根。
……
“阁主！阁主！我错啦——”
少年放轻声讨饶，在喧嚣街上追着那道怒气冲冲的藏青背影，“您等等我……我不认路啊！”
他追得紧，晏雪临步子更快。
两人“你追我赶”的动静，在熙攘妖群中着实显眼。
晏雪临面纱遮脸，但那股迫人气质和怒意加上柳重焰的呼喊声，一下引得众妖纷纷侧目避让。更有年轻的小妖窃窃私语：
“天哪……那狐妖哥哥好好看……”
“后面追的那个也好俊……”
“小情侣吵架吧？闹得好凶哦？”
“啧啧，一看就是狐族大美人的脾气…！”
细碎的议论声钻入晏雪临耳朵。他脑门嗡嗡响，猛地急刹转身——
一把抓住了追至眼前的柳重焰胳膊，强行把他拽进街边一处香料堆的阴影里，压低声音切齿道：“还嚷？生怕整个妖市不知道忘忧阁阁主在这儿被你追着跑吗？！”
柳重焰被拽得一趔趄，抬头对上阴影里燃烧怒火的眸子。
狐妖胸膛起伏，显然气得不轻，面纱下隐隐磨牙。他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嗓子警告：“再闹下去，我真把你丢在这喂妖怪！”
“阁主我错……”柳重焰立刻乖顺认错。
“闭嘴！”
晏雪临打断他，烦躁地揉了揉额角，埋怨道：“……就不该让漓丝把我的记忆搅和给你……”
话出口，他自己也微愣，脸色更难看了。眼睛紧紧锁住柳重焰，声音压得更低：“柳重焰，别以为你看了我的过往，就觉得有趣、无所谓、常挂在嘴边了。”
柳重焰一愣，看着晏雪临。
“妖市不是什么乐土…在这里，盯着我、随时想踩我一脚的、觊觎我和忘忧阁的数不胜数。”
“今日你这玩笑话，若被有心之徒听去，稍加利用……引来的就不再是熊三那种蠢货，或是你这种弱小的人类，而是要你我性命的麻烦。”
“我若出事，你也在劫难逃。”
狐妖眯着眼睛，冷冰冰地看他。
柳重焰的脸色也随着他的话慢慢凝重了下来。
他得来的记忆实在是太突然、又太容易，容易到他差点忘了这份记忆的份量对眼前人有多沉重。
他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道：
“……阁主，不会有下次了。”
柳重焰垂眸，视线落在晏雪临紧紧拽着自己袖口的手上。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覆了上去。
他手指微凉，动作带着些安抚意味：“我保证……不会再有第二人知晓我所看到的。”
“也希望阁主，不要再为旧事所困了。”
少年的呢喃声入耳，晏雪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了手。
…不要再为旧事所困？？
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晏雪临笑了：“你可知我为何会和你定下血契？”
柳重焰沉默了一下：“您说是为了找到‘真相’。”
“是啊，‘真相’。”晏雪临重复了一遍那个词，“我建立忘忧阁、收留小妖、收集珍宝……以及，和你定下‘血契’……种种行为，都不过是为了寻得一个当年的‘真相’。”
他加重语气，冷笑着：“结果你倒好，来劝说我，不要再为旧事所困了？”
柳重焰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
还错得离谱。
——支撑晏雪临从当年背叛之痛中爬出来的，正是这份追寻真相的“执念”。
这执念早已融入他的生活，成为他数十年挣扎求存、建立忘忧阁的根基。
结果他柳重焰——这个被这份执念荫蔽才得以收留的既得利益者，一句轻飘飘的“不要为旧事所困”，无异于全盘否定了晏雪临这几十年间的努力。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又闭上了，眉头紧皱。
晏雪临见他这样，还是心软几分，重叹一口气：“罢了。这本就是我自己的执念，不该强压于你身上的。”
“你乖乖配合我就好了。作为交换，魂魄残缺的事我也会帮你解决。”
晏雪临转身向街道走去，柳重焰却拉住了他。
晏雪临转头，却对上少年认真的神色，黑眸紧紧盯着他。
“不，阁主，都告诉我吧。你的执念，你要找的真相是什么。”
晏雪临有些意外，柳重焰继续认真说着：“如今我和阁主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让我知道来龙去脉，以后也更好帮上阁主。”
晏雪临盯他看了半晌，似乎在观察他的表情。
最后他还是压下了狐狸耳朵，抿了抿嘴：“…我们换个地方谈。”
“好。”
……
两人走进街边一家酒馆。
随着店小二走上木制楼梯。晏雪临目光随意扫过楼下大堂喧闹的食客，看到一处角落时，眉头轻皱了下，但没言语。
店小二将他们引至二楼最里侧一间僻静的雅间。柳重焰抢先一步，将一枚成色极佳的灵石塞入他手中：“上好酒菜，任何人不得打扰。”
店小二掂量着手中沉甸甸的灵石，脸上笑开了花，连声应承着退下，殷勤地带上了门。
雅间内陈设简单，只有一桌两椅，临窗可以看到楼下街景。晏雪临走到窗边背对柳重焰站定，沉默片刻。
他抬手，指尖轻巧在虚空中划过几道，赤金色的妖力如活物般游走，瞬间在房间内布下了一道无形的隔音结界。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走到桌旁坐下。
他并未看柳重焰，无意识地整理着自己的袖口，动作优雅依旧，却透着丝许不易察觉的紧绷。
“坐吧。”
柳重焰依言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
“其中很大一部分的来龙去脉……”晏雪临终于开口，“你已经‘亲眼’见过了。一切缘由，皆从那位……阿灼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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