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缘今生

　　正月初三，皇城风雪方歇，街头巷尾却热闹如旧。
　　赐婚圣旨传出不过三日，流言便似春草疯长，愈演愈烈。
　　茶肆酒楼间，有人拍桌高笑：“沈家那丫头可真是飞黄腾达，攀上镇北将军这棵大树，沈家怕是要翻身了！”
　　也有人冷哼不屑：“一个没落小门，靠女儿巴结权贵，脸面何在？”
　　更有甚者，直言不讳：“沈苡然不过一介闺阁之女，如何配得上战功赫赫的萧将军？”
　　朝堂之上，风波亦未停歇。
　　礼部侍郎上疏反对，言辞激烈：“沈氏女身份卑微，家门凋敝，此婚有违礼制，恐乱朝纲！”
　　兵部尚书随声附和，称此举有损萧将军威名。
　　太和殿内，皇帝端坐御榻之上，翻阅奏折时只是冷冷一笑，未置一词。他挥手退下群臣，眸中却已有计较。

　　沈府之中，流言似风穿堂，红灯高挂，炭火正旺，却掩不住几分浮动与不安。
　　午后，柳婉清端着一盏热茶入了沈苡然房中，见她倚窗怔神，藕色衣裳衬得脸色愈发苍白。
　　她轻声唤道：“然儿，外头那些话，听听也就罢了，别放在心上。”
　　沈苡然回头一笑，唇角勉强：“娘亲，我没事。”
　　顿了顿，她低声道：“只是这婚事来得太突然，我……”
　　柳婉清将茶盏放下，坐在她身旁，语气温柔却含深意：“然儿，你老实告诉娘，这桩婚事，你可是真的愿意？”
　　沈苡然指尖一颤，低头绞着衣角，半晌才道：“我也不清楚……他救过我几次，为人虽毒舌了些，却也不像外头传得那般冷漠。”
　　说到“毒舌”，语气竟不自觉软了些，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红晕，又忙掩饰道，“可我总觉得，这事不该由我来决定。”
　　柳婉清看着她，眸中多了些安慰，轻声道：“娘只盼你平安喜乐。承渊那孩子，我瞧着靠得住。你若不讨厌他，便不妨试着往前走一步。”
　　沈苡然咬唇，轻声应了句：“我……再想想吧。”心头却浮起初一那日，萧承渊额间轻触时的温柔神情。

　　翌日清晨，后院雪落未融，寒风微拂。
　　沈苡然独自披着狐裘立于小亭外，远远望见沈湛秋倚栏煮茶，身披青白长衫，眉眼温润如常，气色却比往日更苍白几分。
　　她犹豫片刻，走上前，轻声唤道：“二哥。”
　　沈湛秋闻声抬眸，眼中泛起一丝微光，随即柔声道：“苡然，风大，小心着凉。”
　　她站在雪地里，裘裳之下指尖紧绞，低声道：“我有事问你。”
　　沈湛秋目光微沉，缓缓放下茶盏：“你说。”
　　沈苡然抬眸直视他眼：“二哥，这桩婚事已成定局，我只是……不愿心里留下一个结。你……可曾对我，有过兄妹之外的心思？”
　　她的声音极轻，却仿佛落下一枚沉石，砸入心湖。
　　沈湛秋怔住，眼底挣扎翻涌。他无法撒谎，亦不愿伤她，只沉默良久，才低声道：“我……曾动过那样的念头。”他顿了顿，苦笑一声，“如今，我只觉得，他能护你，比我更好。”
　　沈苡然怔住，眼圈一红，声音微颤：“你从未争过我。”
　　沈湛秋垂下眼睫，避开她的目光：“我若争，又能争得过什么？沈家如今不易，我争不过圣旨，也争不过他。”
　　他看向远处庭墙雪色，语气低哑：“你若能得安稳幸福，我便满足了。”
　　沈苡然喉间哽住，强装镇定却压不住心酸，再说不出一句。她转身快步跑开，泪水终是溢出眼眶，如雪落无声，却痛入心扉。
　　沈湛秋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手中茶盏渐凉，指节青白。他低声道：“罢了。”

　　此时，沈府偏院一角，一名丫鬟正打扫庭院，抬眼间却将沈苡然与沈湛秋相对一幕尽收眼底。
　　她眼神一闪，悄然退下，绕过游廊，直奔李府。
　　李府书房，炭香袅袅，李玄德倚坐软榻，听完回报，唇角缓缓扬起一抹冷笑。
　　“沈家兄妹有私情？”他低声笑道，“好，很好，非常好。”
　　他指尖轻叩案几，眸光阴鸷：“既如此，我便叫他们’亲上加亲’毁了这桩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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