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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下)
从安妮的讲述中,林曜得知,大概在五个月前,四名身着黑袍的向导来到教堂。她们中年纪小的不到三十岁,年纪稍大的四十来岁,都是已经退役的向导。
如果用花期做比喻,向导是花期很短的特殊工种,大部分向导在十五岁左右觉醒,十五岁到二十五岁是向导的黄金花期。
过了二十五岁,由于身体机能的限制,向导腺体里的向导素产量会逐年下降,精神力能力逐渐衰退,所以大部分向导会在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间退役。
能力出众的向导在退役前会由白塔安排好结合的哨兵,从此算是有了归宿。运气不好的,到了退役的年纪还没有匹配的哨兵,便只能迎来使用完就被抛弃的命运。
很残忍不是吗?
这就是绝大部分帝国向导的宿命。
安妮年轻时是A级向导,退役后来到索卡城,承担向导所的教习工作。而西亚则是几年前临近退役,被分配到了索卡城的向导所,算是安妮的副手。
共事几年,安妮觉得西亚平时做事谨慎小心,本意是等自己退休,就让西亚接自己的班,谁知道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那几个退役向导都是独身,我见她们可怜,就让西亚每天给她们送两餐饭食,”安妮缓缓说,“后来西亚和她们走得越来越近,直到有一次,我听到她们聚在一起说什么重光会。”
“西亚简直像着了魔一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执着于复活黑塔,她太糊涂了,犯下这种大错。”
安妮眼眶湿润,温莲一直站在旁边安静听着,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安妮握在手里。
林曜看了眼手表,这场对话比她预想的时间长,她说:“谢谢您,我还有别的事要先走了。”
她给温莲打了个眼色,温莲点头,对安妮说:“您好好休息,我去送她。”
温莲接过安妮手里的杯子让她躺下,掖好安妮的被角,他轻轻带上门出去,林曜等在门外,神情严肃。
“怎么了?”他问。
“我总觉得这事不对劲,还得从西亚那里入手。”林曜说。
两人坐电梯下楼,温莲左思右想,问:“什么是‘为了明日’?”
她也在想这句话。
当她在哨兵的行列里高呼“为了帝国明日的荣光”,心里也总有疑问如同不散的乌云。
太阳每天升起,为何独独为了明日?
为了明日,那今日又如何?
乍一听“为了明日”这口号,她就觉得嗤之以鼻,只是她现在不清楚具体内幕,不能轻易下定论。
等下得从星野辰嘴里套点话出来。
这么盘算着,两人走到了医院大门口,她跟温莲说了声:“我走了。”
匆匆一面,温莲再次目送她离开。
她提前问了楚温去哪里找星野辰,大概是星野辰那边打过招呼,楚温很快告诉她酒店地址。
医院离星野辰住的酒店还有好几公里,她在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之后,车载广播还在播报前几天的黑塔异动后续。
“近日,索卡城N999号黑塔传来复苏迹象,哨所迅速响应,黑塔复苏形势得到有效遏止,请广大市民不必过度惊慌,听从安排,按需储备应急食品和生活必需品……”
司机听着广播念叨说今后日子又要不好过咯。林曜放下半截车窗,风吹得她的黑发扬起,路旁的噪声、车内的广播声都像是背景音。
普通人向来没有知情权,仓促地生,草率地死,和路边的蚂蚱没有分别,只等冬风一凉,万物凋敝,和着荒草一同死去。
如果是曾经的她,大概会恼怒到想把车里那对喇叭砸了,但现在不一样,她不那么在乎了。
她不再在乎的东西那么多,还在乎的就尤为重要。
出租车在酒店外停下,她付钱下车,光洁的白色地板照出她黑色的身影,她一路向前,旋转门门为她而动,她来到一个为她设下的陷阱。
“请问星野辰住哪里?”她问前台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仔细打量了她的外表,微笑道:“星野上将离开前说,如果有一个黑头发的哨兵来找她,就告诉她去地下车库找她。”
好、好。
“谢谢。”林曜说。
她走进大堂侧面的电梯,直达地下一层。
迷宫一样的地下车库,她脚步缓缓,直行,左拐,右拐,又直行,前面一辆军用吉普亮着车前灯。
她走过去,屈指敲了敲车前窗玻璃,抱着后脑勺靠在驾驶座里的金发哨兵对上她的视线,脸上是毫不意外的表情。
谁看了不想给她一拳头?
“上车,换个地方聊。”星野辰隔着玻璃和她说。
她拉开副驾的门坐进去,沉默不语,星野辰也没说话,发动车辆朝外开去。
驶过一个路口,她看出来车是朝北郊开的——N999号黑塔丛林的方向。
车里太安静了,她们突然无话可说。
黑发哨兵表情冷酷,注视着前方的道路:“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星野辰说:“我等了你三天。”
她说:“我来了,你知道我一定会来。”
星野辰这才反应过来她被人倒打了一耙,哭笑不得:“我说……难道不应该我问你,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她能说什么呢?
从脑海翻出那些自林曜身体复生之后发生的事情,老实说,没什么好说的。
她们共有的只是过去,可过去……已经过去了。
她沉默了很久,垂着眼睛,手指交叉在一起,轻声问:“星野辰,我还能相信你吗?”
听到这句,车内原本安静的空气简直静止了,星野辰还在开车,但是人已经灵魂出窍了,有那么几秒钟,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为了避免一车两命,她在路边急停。
“你刚刚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星野辰克制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才忍住没揪起眼前女孩的衣领。
林曜沉默,星野辰看见这张陌生的脸上格外复杂的表情。
“你……”星野辰吸气,“你再问我一遍。”
林曜当然没有再问一遍,因为星野辰的眼睛红了。
星野辰伸手指着路边一个石墩子,咬牙切齿说:“你敢再说一遍,我就开车撞上去,我们一块死了得了。”
林曜皱眉:“我不是怀疑你的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星野辰讽刺地笑,“你就是怀疑我,我以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冬鹞。”
眼泪大颗从星野辰的眼眶里掉出来,她看起来凶得想把她吃了。
“难道全是我自作多情吗?!”
她扶额:“你都多大了,怎么还喜欢动不动就哭……”
星野辰眼泪掉得更凶:“你为什么要死?你知道我愧疚了多久吗?你怎么敢死的?”
愧疚啊。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她慢吞吞说:“我当时死是真的死了,怎么复活的现在还不清楚,原来想等能力恢复了再去找你们,没想到你先来了。”
星野辰长手伸过来,她还以为是要给她一下,结果被她搂住,结结实实抱住了。
“你怀疑谁都不可以怀疑我,我永远是你这边的,听到了吗?”
热度透过星野辰的衬衣传来,那颗心脏始终滚烫,星野辰从来都是炽烈的,她经常会为这份温度而感到惭愧。
“星野辰,我不是怀疑你。”她还是要说。
“那你问我什么意思?”
话题又扯回来,星野辰推开她,盯着她的眼睛,誓要得到一个答案。
她说:“十年了,星野辰,我一睁眼就来到了现在,我不知道这十年你发生了什么事,我总不能想象你一直不变。”
星野辰说:“你可以想象我一直不变。”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好,我道歉,是我不该怀疑你,我错了。”
星野辰终于满意了。
她头有点痛:“你就顶着这臭脾气混了这么些年?”
“那可不,哨兵部哪个人敢惹我?不过我可没在那帮老东西面前哭。”
星野辰用衣袖擦了把眼泪,继续开车,说:“我们要去N999号黑塔丛林,你那天做了什么,从头到尾原原本本告诉我。”
她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丁炫讲过的内容她不再说,只说了自己进入黑塔核心之后发生的事情。
车开到临近黑塔丛林的路段,路边还拉着警戒线,有哨兵持枪驻守,星野辰刷脸进去了,一直开到通往黑塔丛林的唯一小路前。
两人来到已经死去的黑塔丛林,黑塔死去后,丛林恢复了原貌,确实只是一片小小的枯树林,站在丛林入口就能看见不远处的黑塔残骸。
星野辰前两天来过一次,今天是第二次过来。
失去遮天蔽日的黑雾,可以看见这片丛林的西边连接着一面山坡,山坡下就是小小的索卡城。
城区的楼屋,绕城而过的小河,河上架起的桥梁,没有黑塔困扰的索卡城,一切的一切,安详自然。
她和星野辰站在丛林中,身后就是整座索卡城,她让星野辰抬起手臂,星野辰照做,一阵风来,白鸟呼啸着落在她抬起的右手臂上。
星野辰的手指亲昵地碰了碰小白的前额,小白顺势蹭了蹭,熟练得很。
“好久不见啊,小白,你的羽毛尖尖怎么变黑了?”
小白自然回答不了,只是咕咕叫。
她代替小白回答:“在黑塔核心里换了一次羽毛,换完就变成这样了。”
星野辰举起小白仔细打量:“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你做的精神力检测结果出来了吗?”
她摇头:“楚教官说出了点问题,还得等几天。”
星野辰陷入思索。
突然,一条金毛大犬出现在她身后,汪汪两声,白鸟一瞧就兴奋起来,飞扑上去,两只爪子在金毛身上踩个不停。
无视两个精神体的热烈互动,星野辰冷静说:“当年你死了之后,帝都就有传言说终极黑塔没有真正被毁灭,你也没有真死,现在各地的黑塔纷纷异动,这样的传言难免卷土重来。”
这是她不知道的。
可她有一点始终不明白:“你怎么认出我的?不是说我没死的消息只是传言吗?”
星野辰摊手:“如果你是我,这十年来,你每天都祈祷这个传言是真的,你也能像我一样,不是多厉害的直觉,只是我的执念。”
她哑口无言。
星野辰严肃道:“冬鹞在别人身体里复活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现在能力不够,会有危险。白鸟换羽无异于一次新生,对你来说是好事。”
她问:“连苏蒂都不能说吗?”
星野辰很冷静:“苏蒂已经不是以前的苏蒂了,你记住,从现在开始,除了我,不要相信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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