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共生

　　女警察翻开记录本，声音温和而平稳："首先，根据现场目击者的证词和监控录像，可以确认你们三位同学确实是见义勇为。那名女性受害者也已经做了笔录，证实她与施暴者是夫妻关系，长期遭受家暴，这次是试图逃跑时被当街拦截。"
　　知意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一些，但手指仍无意识地攥紧了江可卿的手。
　　"至于后续的冲突……"女警察的目光落在知意缠着绷带的手上，"对方确实有挑衅和继续施暴的意图，你的过激反应情有可原。不过，以后遇到这种情况，最好还是等警方到场处理，毕竟保护自己也很重要。"
　　知意低着头，声音很轻："我当时……没控制住自己。"
　　女警察点点头，语气缓和："我理解。其实很多见义勇为的人都会有类似的反应，特别是面对家暴场景时——"她顿了顿，"尤其是，如果你曾经有过类似的经历。"
　　知意猛地抬头，瞳孔微微收缩。
　　"别紧张，"女警察笑了笑，"我只是根据经验猜测。你的反应不像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更像是……触发了某些不好的回忆。"
　　江可卿感觉到知意的手在发抖，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无声地传递着支持。
　　"考虑到你是未成年人，且动机是保护受害者，这次事件不会留下案底。"女警察合上记录本，"不过，我建议你接受一段时间的心理咨询。"
　　知意下意识摇头："不用了，我……"
　　"是免费的，"女警察似乎看穿了她的顾虑，"国家对未成年人有心理援助项目，特别是像你这样的情况。"
　　知意咬着嘴唇没说话，眼神飘向江可卿，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江可卿温柔地回望她："我觉得可以试试，你觉得呢？"
　　上次面对江可卿的心理咨询提议，时知意表现出了强烈的抗议情绪，江可卿只好作罢。
　　这一次，她看着江可卿温柔关切的眼神，时知意觉得自己不能再逃避伤痕了，为了江阿姨以后不再担心，为了自己健全的心理状态。
　　时知意觉得自己是时候去解除自己的心理问题了，如果放在那里不管不顾，就和炸药包一样，是个隐患，而且现在她不是独自一个人，有江阿姨支持她，有国家的心理援助。
　　"……好。"知意最终点了点头。
　　女警察露出欣慰的笑容，递给她一张名片："这是市青少年心理援助中心的联系方式，随时可以预约。"
　　离开公安局时，夜已经很深了。冷风吹散了知意额前的碎发，她望着远处零星的路灯，突然开口："江阿姨，我是不是……很麻烦？"
　　江可卿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为什么这么想？"
　　"总是让你担心，还惹出这么多事……"知意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
　　江可卿轻轻捧起她的脸，指尖拂过她眼下的青黑："知意，你救了人，这很勇敢。至于其他的……"她顿了顿，"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
　　知意眨了眨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没有落下。她重重点头："嗯！"
　　江可卿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走吧，回家。"
　　夜风依旧寒冷，但牵着的手却暖得发烫。
　　第二天清晨，女高中生当街制止家暴的词条冲上热搜。
　　视频里，知意三人的脸被打了马赛克，但校服和学校标志依然清晰可辨。评论区炸开了锅——
　　这三个女生太勇了！家暴男就该被揍！
　　最后那个女生下手是不是太重了？感觉有点可怕……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换你被家暴过试试？
　　学校论坛也议论纷纷，有人扒出了知意的身份。
　　听说是高二的时知意？
　　平时安安静静的，没想到这么猛……
　　她是不是心理有问题啊？打人的时候眼神好吓人。
　　班主任把知意叫到办公室，神色复杂："学校很欣赏你的勇气，但下次遇到这种情况，最好先报警。"
　　知意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嗯。"
　　回教室的路上，她能感觉到走廊上的目光——好奇的、探究的、甚至带着一丝畏惧的。几个女生原本聚在一起聊天，见她经过，声音立刻小了下去。
　　知意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看什么看？"林晨突然从后面追上来，一把搂住知意的肩膀，故意提高音量，"没见过英雌啊？"
　　沈厌离也默默站到知意另一侧，冷眼扫过四周，人群立刻散开。
　　"别理他们，"沈厌离递来一颗薄荷糖，"闲得慌。"
　　晚上，江可卿一进门就看见知意蜷在沙发上看手机，屏幕上是铺天盖地的评论。
　　知意看得心里很乱，直皱眉。
　　"我回来了。"江可卿轻声说。
　　知意迅速锁屏，挤出一个笑："欢迎回家。"
　　江可卿放下包，坐到她身边："今天怎么样？"
　　"还好。"知意低头玩着抱枕的流苏，"就是……有点吵。"
　　江可卿没有追问，只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煮了银耳汤，要喝吗？"
　　厨房里飘来甜香，知意跟过去，看着江可卿盛汤的背影，突然开口："江阿姨，你看到热搜了吗？"
　　"看到了。"江可卿回头冲知意笑，"我们家知意真帅。"
　　知意愣住了。
　　江可卿转身，把碗递给她："那些说风凉话的人，如果哪天自己遇到危险，肯定巴不得有人像你这样冲上去。"
　　汤碗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知意突然鼻子一酸。
　　"可是……我后来打得太狠了。"
　　"那是因为你想保护别人。"江可卿捧起她的脸，"知意，暴力不对，但你的心是干净的。"
　　知意喝着银耳汤，感觉视线有些模糊，咽下眼泪。
　　我没什么好伤心的，江阿姨支持我，朋友们支持我，学校也觉得我是见义勇为。
　　银耳汤微甜，温温的入口即化，知意感觉自己心里的芥蒂也消散了。
　　“知意，没有人是完美的，你不可能所有事都做到十全十美，只要尽心尽力，无愧于心就好。”江可卿接过空碗微微一笑，知意喝得很干净。
　　“我知道了，当时我确实已经尽力了，其实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我不后悔，现在也一样。”时知意抬头，微微抿唇，表情认真。
　　“知意，无论发生什么，我一直站在你这边。”江可卿给了知意一个拥抱，在她耳边承诺。
　　“谢谢江阿姨……一直陪着我。”知意声音颤抖，她感觉现在很幸福，其实她只需要江可卿一个人的认同就够了。
　　心理咨询室的窗帘半拉着，阳光透过缝隙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知意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抱枕的边缘。
　　对面的咨询师是一位温和的中年女性，戴着细框眼镜，声音轻柔："知意，上次我们聊到你的父亲……今天你想继续这个话题吗？"
　　知意沉默了一会儿，目光落在自己的指尖上。
　　"其实……"她的声音很轻，几乎像是自言自语，"我被打是有原因的。"
　　咨询师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
　　"我妈妈……"知意的喉咙发紧，仿佛有根刺卡在那里，"她生病了，很痛苦。有一天，她哄我去药店买安眠药，说只是睡不着。"
　　阳光忽然变得刺眼起来，知意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后来她把药全吃了。"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挂钟的滴答声。
　　"爸爸发现后，说是我害死了妈妈。"知意的手指攥紧了抱枕，"他说得对，如果我没有买那些药……"
　　"知意，"咨询师轻声打断她，"那时候你多大？"
　　"……七岁。"
　　"七岁的孩子，能分辨出大人话里的真假吗？"
　　知意愣住了。
　　"你妈妈让你去买药时，有说过她要做什么吗？"
　　"没有，她只是说……睡不着。"
　　咨询师的声音很柔和，却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剖开她心里最深的伤口："所以，真正做决定的人是谁？"
　　知意的眼泪突然砸在手背上。
　　"是你妈妈选择了结束生命，不是你替她选的。"咨询师递来纸巾，"一个七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承担这样的责任？"
　　江阿姨也是这么说的，但时知意还是感觉自己做错了，是自己小时候太调皮了，妈妈才不要自己了。
　　"那……"她哽咽着，"是不是因为我太调皮了，妈妈才不要我了？"
　　咨询师放下笔记本，直视她的眼睛："知意，父母的爱不应该有条件。你不是因为'乖'才值得被爱，你本身就值得。"
　　阳光移到了知意的膝盖上，暖融融的。她突然想起江可卿——那个人从来不会要求她"懂事"，只会说"知意开心就好"。
　　走出咨询室，知意看着外面大好的阳光，现在已经入春了，枝条抽了新芽，一片万物复苏的景象，感觉心里的阴霾慢慢散去了。
　　17岁的时知意走在路上，听着路过的同龄人轻松的谈笑声，想着“我是不是该放过自己了？”
　　后来，家暴男被关了几天就放出来了，因为受害者和加害者是夫妻关系，只能认定为“家庭纠纷”，网友们大多愤愤不平，但也无济于事。
　　周末的咖啡馆里，三个女孩围坐在角落。
　　"我要学法律。"知意搅动着奶茶里的珍珠，"那个家暴男只拘留了几天，太不公平了。"
　　林晨一拍桌子："我当记者！把这些人渣的事全曝光！"
　　沈厌离慢悠悠地咬了口蛋糕："我负责给你们俩投资。"
　　三人笑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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